黑云笼罩着风蚀大地。 船桅山脉曾经是融雪水源，如今干涸宏伟的河床被寒风剐平，刀切的崖壁高高耸立。 地平线被橘红和阴影覆盖，像是数百年前第一次在夜里涨起来的潮水。 它沉默的、不可阻挡地漫过苍老故土。 残温被肃杀的钢铁一遍遍践踏，密集如雨的战矛对准夜幕，像是在威胁两侧高耸的积雪石壁。 号角被架起，灰白底色，暗红图腾，从上而下挂着三串獠牙。 名军令官分布在两侧石壁上，点燃火堆，吹起沉重闷长的号声。 回荡数十里，堪比滚雷。 河谷被兽人军团填满，指挥官穿戴全套铁甲，骑着荒原狮踱步移至高地，仿佛在黑色浪潮里跃上礁石，环顾四周，再举起森森战刀。 船桅山脉是天险。 河床东西贯通，接卢卑克河抵达韦埠奇冻港，但兽人往南进军，并不想沿着古老的山道跋涉。 弗伦冈铎下令打穿崖壁，朝南不停。 地脉隆隆作响，比跟兽人铁骑的脚步呼应。 那是噬地蠕虫在崖壁里钻动的巨响，它们的皮肤坚韧无比，打穿岩壁，碎石粉末向四周迸发，泼洒在黑色的军队上。 它们的嘴巴分成六瓣，能将成年塔坷吞下，上万颗尖牙盘旋、延伸、吞噬，创造出一个个行军隧道。 工程战车紧随其后，加固穹顶。 军需官将火源和辎重填进去，骑兵呼啸而过，重甲兵发出隆隆的脚步声，跟岩层共鸣，宣告着凛冬将至。 中阵营帐。 荒原狮睁开眼睛，从俯卧姿态抬起头，紫黑色的鬃毛随风飘动。 它们是弗伦冈铎征服北境深处的战利品。 那片土地目前归属霍叟，但荒原狮的培育和驯化把持在兽人手中，成为铁骑团最经典的标志之一。 传令官从几头坎底罗巨型魔物间穿行而过。 他在铁卫冰冷的目光下取出信件，来到魁梧的战旌面前，顺从发自内心的敬畏，单膝跪下。 “牲性氏族拒绝参战。”
他说。 弗伦冈铎没有回应。 他满脸疤痕，断牙处镶嵌了红铁，目光望着船桅山脉。 兽人正穿过山脉，踏过冻湖，直抵永冻高墙前线。 确实如肯恩所料：兽人军团倾巢而出，但他们不可能为了桑顿卡亚这样一个小部落动用全部武力，这些巨兽和钢铁都是为南疆人准备的。 弗伦冈铎按照北境旧约，对各势力发出战争同盟的邀请，征召一部分武力，对桑顿卡亚进行围剿。 这是变相要求大家站队。 依附兽人的部落纷纷响应，抽调兵马，其他比较独立的势力则表个态就够了。 拒绝的声音格外刺耳。 乌森布将荒原塚的消息带给了牲性氏族。 老萨满和祭祀长老们愿意保下肯恩，而且神鹿希波现世，森灵部落为首的氏族都对桑顿卡亚抱有好感。 牲性氏族拒绝攻打桑顿卡亚。 北方五大冻港也正式吹响战争号角，它们响应古老的旧约，将宝贵的兽帆船贡献出来。 开放离岸船埠，全力运输军需，成为南疆战争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安贝拉冰港有异常吗？”
弗伦冈铎声如闷雷。 传令官点头，说道：“暂无回应。”
安贝拉冰港是北境与南疆诸国最重要的水路贸易枢纽之一，雇佣兵数量庞大，跟各个城邦的利益牵扯最多，在北境浮冰飘荡的海面上，反而没有多少话语权。 最近关于有传闻称： 怜奈·马尔福起势，掌控了安贝拉冰港周围的航路，成为五大港中最年轻的船长。 “雾还正常升起吗？”
弗伦冈铎始终盯着远方。 传令官郑重地呈上情报。 安贝拉冰港，它实际的主人并非是往来的权贵，而是隐匿于城邦夜雾的掌权者。 制定规则，捕杀罪犯。 很明显，安贝拉冰港没有遭遇叛乱，只是掌权者和怜奈船长选择站在桑顿卡亚那边。 他们愿意筹备南下战争，却不愿意对肯恩·布维尔出手。 弗伦冈铎眯起眼，在火焰点亮的夜幕中看不清浩浩荡荡的兽人军团。 “其他拒绝的，说给我听。”
“岩拳·卡维达和巴尼两位战旌退出，她们将部落从北境深处迁出，正式进驻尖霊冰湾区域……” 传令官继续宣读。 兽人军团中专门有负责情报之类的文职角色，还有负责贸易的部门，有点类似郫斯顿克的王国架构，只是内部更加团结高效。 兽人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蒙昧无知，蜗居在拉博敖，凭借血脉优势堪堪生存。 智慧是弗伦冈铎带来的。 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启迪如同昨夜晨星，在某个阳光普照拉博敖的黎明，一切都变了。 兽人眼里有了光。 所以，即便抛开弗伦冈铎为北境做的一切，他也绝对称得上伟大。 夺取地脉力量，平息内斗，并带来了繁荣。 目前的北境，回到了兽人最熟悉的节奏——旷日持久的惨烈战争，甚至敌人还是南疆军团。 战争氛围比猎季草香更浓郁。 红枫高地附近十余个强势的战旌随兽人出发，踏足冰冷的山脉，而战争号令传达到一个又一个部落。 弗伦冈铎要看各部落对这场战争的期望。 北境积压的血债有多深？ 击退敌人，还是反向入侵？ 能否接受对负隅顽抗的对手进行屠戮镇压？ 对南疆城邦的入侵，是长久占领还是阶段性劫掠？ 霍叟和弗伦冈铎要做决定。 而针对桑顿卡亚的宣战，也受到多方关注——各部落在借肯恩试探弗伦冈铎的态度。 如果肯恩死在兽人的刀下…… 这就意味着弗伦冈铎无法容忍中立派，战争没有回旋的余地，北境土著与南疆诸国完全对立，全面开战。 桑顿卡亚在这场战争中的结局，将成为帕洛图斯比下一阶段的信号。 大家表明态度，无法置身之外。 弗伦冈铎沉默地坐在营地里，盔甲上遍布着斑驳如锈的血迹，断牙和疤痕附近都结了霜。 从确认肯恩是神启战旌开始，就专门有“禁军”倒查他的旅程。 弗伦冈铎看得很认真。 跟肯恩相关的名字都写在羊皮卷轴上，但很奇怪，他在桑顿卡亚之前的经历…… 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