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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一寸也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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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会保佑皇后的。  楚凌沉的话语很轻,最后几个字像是被他吞咽进了肚子里。  颜鸢只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塔门在她身前缓缓阖上,一些实在算不上美好的记忆瞬间冲进了她的脑海里。  长明灯的酥油味,三千盏莲花灯下书卷香,以及……  酸得让她怀疑人生的李子!  那个小宫女竟是楚凌沉的人  她早该想到的,这宫里哪里有那么发挥不稳的好心人?  只有楚凌沉那个睚眦必报的狗皇帝,才会因为她一句李子酸,就专门挑出酸掉牙的恣意报复。  这也确实像他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颜鸢一边磨牙,一边沿着熟悉的木梯慢慢往上,进入佛塔内的香堂。  香堂内三千盏莲花灯依然在闪烁,果然唯有大佛托举在手心的那一盏长明灯熄灭了。  但这并非最显眼的事情。  就在三千盏莲花灯的尽头,镀金的大佛慈眉善目,眼睑低垂,有两行血色的眼泪从大佛的睛缝里潺潺流出,滴到了莲花灯的酥油之中。  颜鸢站在佛像前,愣愣看着那两条血印。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感觉到这帝都城的风雨与战场上的是全然不同的。战场上的尔虞我诈都是成竹于胸的计策,只要潮水退去,所有的真相都会暴露在沙滩上。  而这帝都城的风雨,却是无形无招的。有人从天南海北的地方点燃没有关联的火花,悄无声息地布下一张大网,直到东窗事发,房屋倾塌,潮来不可挡。  她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外面会有那么大的动静了。  只说是莲花灯熄灭了,显然还是委婉了。  长明灯灭,大佛血泪。  谁敢说这与她这个颜宙之女入塔没有关系?  谁敢说这与蓝城的白骨坑没有干系?  她好像不需要做什么。  也并没有人需要她做什么。  只是踏出了简单第一步,一切就已经朝着既定的方向被席卷而去,不论她有多少巧舌如簧的说辞,都没有意义,因为没有人需要她陈情。  这就是,楚凌沉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吗?  颜鸢缓缓走到了书案前坐下,脑海里却浮现了很久以前的记忆。  那时她举着火把,在黑暗的山洞里慢慢前行,火把慢慢照亮岩壁,也照亮了那个少年惊恐的眼睛。  她对他说:“你不要怕,我是来救你的。”

少年却对她举起了匕首,嘶哑着嗓音道:“滚出去。”

那时候他的眼瞳中闪烁中惊惧的光芒,在发现威胁不到她后,他就把匕首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滚。”

那年的颜鸢只是觉得好笑,哪有用自己的性命威胁敌人的?  她若真是坏人,又岂会在意他的死活?  而如今,颜鸢忽然有些明白了楚凌沉。  他生在这暗潮之中,或许对他来说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自身的死活,而是成为这泼天大潮里的第一滴水。  ……  佛骨塔外,事态正急剧发展。  太后下令禁军封锁了皇宫,但是消息却不知道为何还是不胫而走,到了早朝时分,朝野上下都已经知道了长明灯熄灭的事情。  到晌午时,乾政殿的门口已经跪了一地的大臣。  他们中有一部分是迂腐的文臣老头,大约是真信了长明灯象征国运的传闻,另外一部分就比较有趣了,他们是太后与贵妃的戚党。  这三方原本是水火难容的,在这一刻的意见却得到了空前的统一,跪在乾政殿的门口哭哭啼啼,高呼长明灯灭,主国运不祥,恳请皇帝彻查此事,以平民心。  他们虽然没有提颜宙和蓝城旧案,但字里行间尽是冷箭,直指颜家。  彼时楚凌沉站在人前,沉默着听完了他们冗长的哭诉,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表情。  “原来只是灭了一盏灯。”

他的目光扫过跪地之臣的脸,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  “孤还当是晏国亡了,诸位爱卿忘了通知孤。”

“圣上!”

殿门毫不留情地关上。  太阳渐渐高升,骄阳炙烤着大地,老头们便一个接着一个晕倒在了殿门口。御医院的御医们来来回回,一个个送茶,一个个劝说,然而那帮老头却似铁了心肠一般,死活都不愿意离开乾政殿门口。  然而乾政殿的院门却依然不见半分松动。  御医们别无他法,只能继续送茶继续施针,直到老头们已经昏迷了半数,远处才徐徐走来一个瘦削的身影。  那是当朝丞相,郁行知。  他身穿宽袖官袍,眉宇间一派清明神思,只是往乾政殿门口一站就仿佛令周遭都清凉了许多。  老臣仿佛看到了希望,哆嗦道:“郁相,您也……”  人群中有人暗暗攥紧了拳头,匆匆低头遮掩眼底的激动。  郁行知是当朝丞相清流之首,若是他也能够为这桩事情出上一点力的话,何愁大事不成?一个郁行知,可抵得上好几个酸腐老头了!  然而郁行知却摇了摇头:“我是来劝诸位回去的。”

老臣眼里的光芒瞬间暗淡,他已经在烈日下跪了两个时辰,此时希望破灭,情绪也跟着崩溃。  他再也顾不得上下之别,当头厉声呵斥:“老朽行将就木,大不了死在这里!郁相若是担心颜侯报复,自可离去!”

郁行知却没有动怒。  他只是低眉笑了笑,像是一个受训的学生一般低着头,好声好气地去搀扶老臣的胳膊,在他耳畔轻声劝慰了几句。  老头满脸的焦躁便消失了,浑浊的老眼绽放出希冀的光亮:“真的?”

郁行知温和道:“真的。”

彼时已到午后,没有人知道郁行知究竟对老臣说了什么,只看见几个朝中骨头最硬的老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了一阵儿,随后竟然跟着郁行知离开了乾政殿门口。  不怕死的老头一走,剩下的便是两拨新旧戚党。  他们本来就是各自揣着目的,老头们一走便如同少了主心骨,心中虽有不甘,却也只能含恨离去。  毕竟楚凌沉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们心里也清楚,要是真这样死在这里可就冤了。  乾政殿外终于安静了下来。  最后一片梧桐叶摇摇坠坠,缓缓落在了地上。  乾政殿内,一个水绿色的身影悄然踏进了暗沉的大门。  那是宋莞尔。  她提着新做的点心,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楚凌沉的寝宫。  她知道今日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可她已经等不了了。  自从御庭山祭祀之后,楚凌沉便再也没有传召过她,他好像是忽然不再需要她了一样,再也没有涉足过碧熙宫。她好不容易盼来了兄长的军情急报,连夜差人去请楚凌沉,却只等来了衣衫半湿的楚凌沉。  嫉妒就像一条蛇,攀爬进了她的胸口。  她的心脏痛到无法呼吸。  却偏偏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知道楚凌沉不喜被过度纠缠,这些日子以来她独自压抑,受尽了折磨,如今才终于等到了新的机会。  就在刚刚,她的母族送来了消息,蓝城旧案又有了新的发现……她知道这是楚凌沉现下最为焦头烂额之事,更是能够让颜氏父女永世不得翻身的机会,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乾政殿里,想借机向楚凌沉献功。  宋莞尔把食盒轻轻搁在外间,而后素手端着精致的点心,轻步走到了楚凌沉的面前。  水绿色的裙摆划过漆黑砖面,宋莞尔在楚凌沉面前盈盈行礼:  “臣妾见过圣上。”

“臣妾听闻圣上今日还未用餐,便为圣上做了一些白玉羹。”

彼时楚凌沉正坐在书案之前,他大约还在为昨夜与今晨的乱局动怒,明明听见了声响却依旧眉头紧锁。  宋莞尔轻柔着嗓音对楚凌沉说:“陛下,臣妾前来是受了兄长所托,送来蓝城的军情。”

楚凌沉果然抬起了头。  宋莞尔微微一笑,纤纤玉手捧着漂亮的白玉盘,自然而然地到了他的身侧,俯身为他舀了一小碗羹汤。  碗里还带着丝丝的热气。  汤色清淡,汤点玲珑可爱。  楚凌沉低眉看着面前的小碗,不动声色地舀了一口,送入口中。  宋莞尔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间心跳加速。  她知道自己还是被信任的。  否则楚凌沉这样的人,又岂会随随便便入口他人送来的食物呢?  这发现令她欣喜若狂。  多日来的阴郁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宋莞尔靠近楚凌沉,葱白的指尖搭上他的肩膀,借着熟悉的为他按揉穴位的姿势,做了一件一直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她把额头抵靠在了楚凌沉的肩膀上。  于是三千青丝倾泻而下,落在了楚凌沉的手背上。  “楚公子。”

“这许多年,莞尔一直很想你。”

宋莞尔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呢喃。  这是那年他们相遇时,她对他的称呼。  此时从她的口中呼唤出来,她仿佛能够感觉到灵魂都在颤抖。  她知道自己逾矩了。  可谁让她生来就是一个赌徒?  她没有一个当定北侯的父亲,也没有堂而皇之偏袒撮合的太后,她的身后母族从来就不是她的靠山。  她只有自己,一寸都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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