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屋外一片寂静。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阿英，开门。是我。”

晓月惊醒过来，是姨妈来了。她一咕噜爬起来去开门。袁妈也醒了，坐了起来。“我攒了一篮子鸡蛋，赶早送过来。”

姨妈放下篮子，关好门，顺溜的上了床。很快屋里又恢复了寂静。晓月睡不着，透过窗户看着天上的圆月发呆。她从小体弱睡眠浅，每次袁妈喊姐姐晓莉起床，都是她先醒。现在晓莉也是沉在梦乡中没有出来。“你来了。”

隔壁套间传来姥婆说话的声音。谁又来了？晓月奇怪，没听见动静啊。“放心，你别着急。很快我就会来找你的。”

姥婆絮絮叨叨。晓月汗毛竖起，轻轻推推袁妈，没有反应。又用脚触触姨妈，还是没反应。晓月挪挪身体，缩进袁妈怀里，听着姥婆絮叨，慢慢睡了过去。早上，袁妈姨妈上班，晓莉上学，家里只剩下姥婆和晓月。姥婆坐在屋前晒太阳，嘴里抿着皮蛋。她爱吃皮蛋，袁妈常给她买。“姥婆，你晚上和谁说话啊？”

晓月蹲在旁边，用泡过的碎米喂着小鸡仔。几只小鸡毛绒绒的，很可爱。“你姥爹来了，他来接我了。”

姥婆眯着眼睛望着天空。“他从哪里来？我怎么没看见。”

晓月好奇。“他从下面来，你当然看不见。”

姥婆指着套间道。晓月好奇的在隔间口探头看了看，只看见床底黑乎乎一片，仿佛一个黑洞。晓月打个冷颤，急忙跑出屋，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真舒服。晓月家是外面一间房，最里是厨房，中间一个小隔间。从此晓月不敢在隔间停顿，每次去厨房都是目不斜视，一口气冲过去。年幼的晓月不知道，有一种病叫老年痴呆，早期会有幻觉。她固执认为隔间床下是通往阴间的入口。姥婆吵着要回余家村，那是她生活大半辈子的地方。袁妈没办法，只好写信给远在九江学习的袁爸。袁爸拗不过姥婆，托人送姥婆回去，每月寄生活费，并托余家村的人照顾。余家村大多数姓余，姥婆是余家媳妇，虽出五服但到底沾亲带故。姥婆日子倒也自在。姥婆走了，袁妈将晓月送去村幼儿园。不到半个月，晓月便不愿去了，吵着要上学。“你幼儿园都呆不住，小学还能呆？”

袁妈表示怀疑。“幼儿园不好玩，每天傻傻坐着。上学能学许多知识。”

晓月不喜欢幼儿园，辩解着。“幼儿园老师也教知识。”

袁妈驳回。“那些我都会了，早操还是我带着做。”

晓月躺在床上，打了个滚。“你先知啊，还都会。”

袁妈拍拍晓月屁股，整理着床铺。“她是会了，跟着我学的。”

晓莉在门口写作业。“那过段时间带你去学校报名，看收不收你。”

袁妈妥协，“不过这段时间你还是得老老实实呆在幼儿园。”

熬啊熬，晓月终于等到学校招生了。排着队，晓月伸长脖子看着前面。“你孩子啥都不会，不能适应学校生活，明年再来吧。”

招生老师拒绝了一个小男孩的入学申请。终于轮到晓月了。晓月挺起胸膛，响亮自信的回答老师的问题。“嗯，孩子不错。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老师拿笔准备记录。“我叫袁晓月，今年五岁半。”

袁晓月回答。“啥？五岁半？走走走，在这捣什么乱。”

老师生气了。“老师，您看孩子喜欢学习，总吵着要上学。她一年级的知识都会了。”

袁妈说着好话。“不行，太小了。刚才那快七岁的男孩都没报上名。明年再来吧。”

老师摇头，态度坚决。袁妈只好拉着晓月走了。“你怎么那么嘴快？声音还那么大？想说情都不行。”

晓月耷拉着小脑袋，后悔极了。干嘛不说大点呢？五岁半就算六岁了，四舍五入也和七岁差不多嘛。狗子是邻居家的孩子，比晓月小半岁。他也没上幼儿园，平日里他奶奶带着。二人年龄相近，常在一块儿玩。袁妈拎了两斤肥肥的猪肉，外加一条鱼送给狗子他奶奶，请她白天帮忙照看一下晓月。晓月很喜欢这位奶奶，她会蒸香甜的槐花饼，擀有劲道的宽面，可好吃了。姥婆太老了，九十岁高龄，什么也做不动。晓月很想有位奶奶，和狗子奶奶一样的奶奶。袁妈下班回家，看见一位老人衣衫褴褛坐在家门囗，正和晓月一起喂鸡。“妈妈，我捡了个奶奶，让她做我奶奶吧。”

晓月欢快的迎了上去，拉着袁妈的手吧啦吧啦说着话。袁妈头大了。“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您别当真。”

老人站起身，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笑容。“我和晓月挺合得来，你就留下我吧，我什么都能做，只要一囗饭就行。”

“实在对不起啊，家里也困难。”

袁妈语气肯切，态度坚决。老人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你怎么什么都捡啊？！”

袁妈狠狠戳了下晓月的脑袋。晓月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奶奶，奶奶，不好了。狗子掉河里了。”

晓月一边甩动着小短腿向狗子家奔跑，一边大声呼救。青壮年都下田种地去了，村子里只剩下几位年纪大的老人。狗子捞上来了，双眼紧闭，肚子鼓得老高。有村民拿出铁锅，倒扣地上，让狗子伏在上面，有人在他背后按捶。狗子没有反应。狗子奶奶坐在地上捶胸顿足，泪流满面。晓月很害怕，坐在门囗小板凳上，呆呆看着屋前围满的人群。袁妈回来了，晓月扑到她怀里，哇哇大哭。一囗小小的棺材，在门前草地上停了几天。晓月夜夜都梦见床上躺满了尸体，她很害怕。死亡，离她如此之近！狗子被板车拖走了，一齐离开的还有狗子一家人。听说他们回老家了。隔壁房子空了。没人帮忙，袁妈只能带晓月每日上下班。袁妈在服务社理发部上班，一上班便难停歇。姨妈管着果园，离服务社不远。红星小学离服务社也很近。每天袁妈开始工作后，晓月便四处游荡。很快便将狗子忘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