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日本有残存的龙族？为了搞清楚日本混血种的来源，我们花了几十年来研究你们的基因，得出的结果令人震惊，你们的基因与全世界各个地方的混血种都完全不同，你们身上的龙族基因来自一位未知的龙王！”

昂热说完，缓缓吐出一口烟。　　宫本志雄和龙马弦一郎脸色变了，犬山贺伸手按在他俩的肩膀上。　　“龙族基因按血系源流可以分为地水风火四类，可以上溯到掌握了元素的四大君主，而四大君主的血脉则来自于黑王。而你们的龙族基因却属于从未被发现过的第五类。”

昂热盯着犬山贺的眼睛，“阿贺，四大君主之外还有哪位龙王被我们所遗漏了呢？”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犬山贺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不重要，我早晚会知道。”

昂热浑不在意地说，“毕竟我们找你们找了几千年，白王血裔，原来你们真的存在啊。”

和室里寂静如死，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蛇岐八家守护了数千年的秘密被揭开，假模假式的谈判无疑已然破裂，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一直以来，蛇岐八家都避免使用“白王”这个词，他们用其他词来代指白王，就是为了避免来自欧洲的混血种发现自己的秘密。在龙族诸王当中，除了黑王至高无上，白王也拥有几乎与黑王等同的位格，它被描述为黑王最伟大的创造，黑王创造出了和自己同一层次的存在。白王掀起的叛乱几乎给黑王带来了灭顶之灾，虽然最终还是黑王取得了胜利，但白王仍然被视作唯一能够挑战黑王的龙王。它的血裔无疑比其他诸位的血裔更加珍贵。　　蛇岐八家所继承的白王之血何其珍贵，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出去，一定会引来世上所有混血种的觊觎！　　但确实如昂热所说，他早晚会知道，别的不说，单说昨天路明非大闹的那一场，他究竟得到了什么，谁也说不准。　　“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犬山贺调整了一下呼吸，缓缓发问道。　　“一切。”

“一切？”

“高天原是龙族的宝库，白王之血也是。这些东西不是你们能控制的，你们把这些据为己有，就像是小孩子的怀里揣着上膛的左轮手枪，随时可能擦枪走火，发生大家都不想看到的悲剧。”

“校长倒是自以为适合掌握这个秘密的成年人么？”

“承认吧，我给过你们机会了，但你们还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高天原虽然毁灭了，但埋葬在里面的神已经离开了，对不对？你们的灭顶之灾就在眼前，把真相告诉我，趁着还不算太晚。”

“校长如此急于知道真相，想必是很想要救助蛇岐八家吧？”

“听着阿贺，你们根本不清楚你们是在跟什么样的东西为敌。它远远超过了你们的想象，它的苏醒会引发浩劫，连日本本土都未必能在浩劫当中幸存下来！那是灭国的妖魔，根本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校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没有改变看法啊，在你眼里蛇岐八家只是一帮自以为是的黑道分子，根本无法和高贵的秘党相提并论。我们杀不死的龙王你们可以杀死，我们解决不了的危机你们能解决，所以你们以保卫者的功劳自居，永远高高在上自鸣得意，我们就该对你们俯首帖耳！”

犬山贺面无表情，“可是很抱歉，这次并不能如你所愿了，这里是日本，是我们的国和我们的家，不必劳烦外人插手！我们世代守护的东西不是什么让人挖掘的宝藏，而是我们本身和我们的未来！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将我们自己交到你们手里。”

“喔！都上升到家国大义了，真是慷慨激昂啊阿贺，你们这些年就用这种方式自欺吗？我还以为对面坐着的是三岛由纪夫呢！”

昂热鼓掌。　　“校长，非要逼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么？”

犬山贺一字一顿地说道。　　昂热摇头：“阿贺，这么多年来，你还是始终觉得生活在我给你设下的网里么？所以你这条老鱼拼死也要钻透这张渔网逃出去？”

“校长！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

犬山贺怒发冲冠，睚眦欲裂，“别再往前逼了，我们背后没有退路！”

昂热看着犬山贺，挠了挠额角：“你知道我那个学生恺撒么？”

“加图索家的继承人，我当然知道。”

犬山贺警惕地看着昂热，不知道他这时候突然提起恺撒有何用意。　　“我看学生们总是议论他有中二病，我一开始真的以为那是一种什么新型疾病，结果我上完一查，发现中二病是个日本词，‘中二’的意思就是中学二年级。有些孩子上到中学二年级就会突然变了性格，很把自己当回事，说我已经长大了，今天的我和过去的我已经完全不同了，开始学抽烟学听重金属开始评价拉面的口味，总之就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比真正的大人还沧桑，认为世界很肮脏，人类无可救药，班上所有的漂亮女孩都给人睡过，认为只要自己想做就一定可以做得到，想偷辆摩托车载着班上的漂亮去海边但是从来只是想想……当然，最主要还是会幻想自己是后宫动漫的男主角。”

犬山贺有些茫然，眉头深深皱起。　　“但我觉得恺撒他其实不是个典型的中二病，他只是见识有点少，有些自以为是，”昂热接着说，“阿贺，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中二病吗？真正的中二病会把自己想得很孤绝，喜欢说‘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这种蠢话，却根本从来都没有真正思考过所谓‘退路’的含义，因为好久都没被爸爸打过屁股了，所以就在心里发狠说要是那个男人再打我的屁股我就狠狠地打回去……”　　犬山贺终于是听明白了昂热的明示，但昂热并没有点到即止的自觉，依然滔滔不绝，他每说一句，犬山贺的脸上就添上一分狰狞，每一丝皱纹都凝聚着怒火，瞳孔之中泛起凶暴的金色。　　“明明没有经历过朋友的背叛却说朋友是虚假的，明明没有承受过大人社会的压力却坚持以睥睨的眼神来看父母，明明不懂宗教却说神都是虚伪的黑暗才是永恒的真理……”　　昂热校长从来都只向人展示自己优雅的一面，即使他拔刀砍人的时候都显得姿态从容，但他此刻的行为却根本称不上是体面，他居高临下地嘲讽犬山贺，语言尖刻凶狠，毫不收敛地狠狠刺激其内心。　　“阿贺！”

昂热结束了长篇大论，断喝道。　　“1946年你是个中二病少年，65年过去了你还留级在中学二年级。”

昂热慢慢挽起袖子，左手腕上露出凶恶的猛虎头颅，右手腕上露出狰狞的夜叉鬼面，靛青色夹杂着朱砂，妖异华美，相比起来长谷川义隆的文身不过是随手绘就的简笔画了，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毕业于剑桥的老绅士身上会文有日本黑道中等级最高的虎和夜叉。　　“你的功课做得太烂了，是时候补补了。”

昂热冷冷地说。　　……　　源稚生猛然站了起来：“不好！他们要动武！”

“老大，有新发现！”

翻看档案的夜叉的惊呼声打断了源稚生。　　夜叉指给源稚生看，那是一张标注为1948年拍摄的照片，旁边的注释说明了这是在东京的一处剑道馆里，照片上穿着西装衬衫的男人双手各持一柄木刀，架势沉稳，凝然不发，前后左右有十个着甲的男人包围了他，每个人手里都握着木刀，仅仅从照片上凝固的背影便可想象出那个男人的强大，绷紧的肌肉里已经蓄满了力量，而力量已经传递到了刀上每一寸。　　这是一场一打十的试炼，照片拍摄于男人暴起进攻的最后一瞬，某些剑道流派在评定最高称号“免许皆传”的时候会为弟子举行一打多的训练，充当对手的全都是同门中的好手，历史上的“剑圣”或者“剑豪”多半都是某个流派的免许皆传。源稚生自己就通过了镜心明智流的免许皆传试炼，镜心明智流是日本剑道史上声名赫赫的大流派，但他们的试炼也只是一打七而已，什么流派会摆出一打十的阵仗考验门下的学生？　　源稚生看向照片下面的说明，1948年“二天一流”门下希尔伯特·让·昂热通过“十番试炼”，获得了免许皆传的证书。　　二天一流，传奇剑豪宫本武藏于晚年创立的流派，但这一流派对门下的天赋要求太高，后辈竟没有几个能扛起大旗的，在宫本武藏过世之后迅速衰落，很快湮没无闻，只剩下相关的剑道理论流传。　　源稚生继续看下去，档案里的说明，记载了昂热校长在日本待了三年，一手组建了执行局，确立了日本分部的组织架构。热爱研究近身格斗的昂热校长与剑道宗师，二天一流唯一的传人丹生岩不动斋结为好友，学习二天一流。当时日本分部刚刚组建，人员构成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蛇岐八家的成员，神官充当了秘书，用颇具古风的文字记录了昂热校长当时在东京留下的赫赫威名。　　“校长雅爱日本文化，善双刀术，常一十人敌，数息而斩之……好饮日本酒，常使居酒屋被烧酒中至烈者，遍饮分部诸君，鸡鸣时相携而返……三年而道中咸服其威，时称‘十番打’。”

“校长居然是个剑圣！”

夜叉大声说道。　　“这不是重点，”源稚生说，“你看这段记载，再看他手腕上露出的文身，你还不懂我意思吗？”

夜叉端详着源稚生指着的地方，思考了一下开口道：“诸界之暴怒……是顶级的文身，我爹以前跟我喝酒的时候说过，战争结束后那段时间大家都会讨好美国人，我猜家族当时为了讨好校长就把最高级别的文身作为礼物送给了他，不过这种图案可真不该刺在一位德高望重的校长身上，看起来在日本的三年里校长过得如鱼得水，完全就是个黑道老混子。”

源稚生点头：“校长是不是剑圣都不重要，问题是他曾混迹于日本黑道，他了解我们就像了解自己的学院，日本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陌生的战场，他对黑道的事情一清二楚，不会想不到家族要借欢迎会对他施压，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上了犬山家派去接他的车，而且还是孤身一人……夜叉，你也是个黑道混子，你在街面上打打杀杀十几年了，如果你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地摆下宴会，却仍然单枪匹马去赴宴，那会是为什么？”

夜叉挠了挠头，脸上流露出些许惭愧：“老大我以前虽说确实是在街面上打打杀杀，但是自从家族选中我来侍奉老大你，我也算是道上的体面人物了，已经不再是黑道混子了。而且老大你现在是黑道的大家长了，也没有立场鄙夷我这个黑道混子了对吧？”

源稚生呆了半晌，狠狠拍了一下夜叉的后颈：“别插科打诨！回答我的问题！”

“单刀赴会嘛，明知道是圈套还往里钻，那就是将计就计，我肯定是准备周全了直接进他们老巢里给他们老大来几刀了，”夜叉侃侃而谈，“我在街上混得最潇洒的那两年这种事情没少干，既然敢上门，就是说明了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去，场面都在我的控制下啦！”

“所以说。”

源稚生低声说道，“按照黑道的惯例，校长这个老混子也必然做好了准备赴这场鸿门宴，我们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对日本一无所知的美国人，而是一个资深的黑道前辈，黑道斗狠的手段吓不到他，他敢来……是因为他相信场面绝对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看着监控里的昂热，源稚生不禁想起昨天与校长一样从容赴会的路明非，昨天路明非已经狠狠扇了蛇岐八家一巴掌，难道今天要面对的会是另一巴掌吗？　　“备车，去玉藻前俱乐部。”

源稚生脸色紧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