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王磊。”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迟娜瞬间清醒了，弹跳着坐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王磊问。

　　“哎，王磊，你什么意思啊？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迟娜和王磊怼惯了，几句话下来，以往的习惯就冒了出来。

　　嘀嘀，微信传来两声消息提示音。

　　迟娜打开微信，是两张截屏。

　　王磊和她的聊天对话框，最上面是时间，一个是九点半，一个是现在的时间，十一点半，时间下面是一行字：对方正在输入。

　　草，迟娜觉得自己从没这样丢脸过。

　　“说吧，到底什么事？”

王磊用着他们以前互怼时轻松的语气说到。

　　“哦，那个啊，”迟娜大脑飞速地运转：“那个是小宝玩手机乱点的，我没注意到。”

　　王磊认识迟娜多少年了，十几年了，她一撒谎，声音就会变得奇奇怪怪。

　　“迟娜。”

王磊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沉重：“周峰他临走前其实留了一句话。”

　　迟娜的声音一抖：“峰哥，峰哥他说什么，我要原话。”

　　“他说，‘照顾好娜娜和小宝，拜托你！’”。

　　电话那头安静了，安静了好久。

　　“迟娜，你在哭吗？”

王磊问。

　　对方依然安静。

　　王磊对着安静的电话说：“这么长时间没去见你和小宝，不是生你的气，而是在思考怎么样才是最好的选择。现在我想通了，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们还是好兄弟，铁哥们，还有，你别忘了，我可是小宝的干爹呢。”

　　“明天是幼儿园的家长代教日，小宝希望你来。”

迟娜忽然开口了。

　　“好，我知道了，我明天一定去。”

　　**

　　迟娜今天明显有点心不在焉，即使是有点迟钝的陆平也察觉到了。

　　看到迟娜又一次出神了，陆平忍不住问：“迟娜，是不是小宝又生病了？”

　　迟娜慌乱地摇头：“没，小宝现在很好。”

　　“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哦，不是，我是在想刚才那个病例。”

　　这句话，如果是由陆平说出来，谁都会信，可是，由迟娜嘴里说出来，陆平都不信。

　　不信归不信，可是陆平没打算拆穿她，既然她不想开口，陆平也不勉强。

　　迟娜强装镇定地打了一会字，心思不知不觉又漂远了。

　　昨天太晚了，没细想，今天，打开手机，再次看到那两张截屏，迟娜心里某一个地方像是被人戳了一下。

　　一个时间是九点半，一个时间是十一点半，整整两个小时，难不成他就一直在等自己的信息。

　　而且，他是不是也想说什么，否则，怎么会打开和她的聊天对话框。

　　越往深了想，迟娜心里越乱。

　　她认识王磊也十几年了，和王磊在一起什么感觉，就像王磊曾经说的那样，很舒服，很放松，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不需要多想，直接就说就做，这种感觉没有少女陷入恋爱时的那种小鹿撞怀的心动，更像是和自己的闺蜜自己的铁哥们相处一样。

　　王磊说得没错，他们的确更像铁哥们。

　　即使在周峰面前，迟娜有时都会故意撒娇，故意表现得像女生一点，有时还会故意掩饰一下自己的小缺点。

　　可是，在王磊面前，迟娜毫不介意把自己的缺点暴露出来。

　　迟娜爱周峰，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周峰的长相太符合她的审美了。

　　一见钟情多是见色起意，这句话真的太对了。

　　而且周峰对她那么温柔，那么体贴，不管是谁都会死心塌地一辈子吧。

　　迟娜也确实对周峰死心塌地的。

　　可是，现实是周峰已经不在了，迟娜已经陪周峰走过来一辈子，周峰的一辈子。

　　那王磊呢？

　　王磊的长相一点不符合迟娜的审美，活脱脱一小白脸。

　　她和王磊在一起，大多数好像就是在互相吐槽斗嘴皮子吧。

　　可是，真到了关键的时候，王磊也是尽一切可能去帮她吧。

　　比如周峰出事的时候，比如对小宝的照顾。

　　她到底喜不喜欢王磊呢？

　　迟娜扪心自问，喜欢，但好像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可是，男女之间真的会有纯粹的友谊吗？

　　迟娜垂头丧气地挠了挠头发，狠狠扯了自己的面颊。

　　算了，不想了。

　　最近比较悠闲的天海就坐在前台处，背靠着椅子，看单人表演一样看迟娜一会发呆，一会嘀咕，一会又扯自己的头发。

　　迟娜这是被陆平附身了？

　　天海的目光越来越深远。

　　王磊一边哼着小曲一边领着小宝进来的时候，天海瞬间明白了一切。

　　“妈妈，你看，你看，老师发给我的奖状。”

小宝进了门就直奔迟娜。

　　“小宝真棒。”

　　“王磊，你过来。”

天海喊住了想跟着往里走的王磊。

　　“江董，又怎么了？”

王磊不情愿地挪到了天海旁边。

　　天海又压低了声音：“你这招欲擒故纵玩得很得意是不是？”

　　王磊连忙摆摆手：“没有，我真的不会什么三十六计？”

　　天海的眼神严厉一些：“那你这段时间怎么没了人影。”

　　王磊忽然有种感觉，天海竟有点像迟娜的娘家人，他这个消减脑袋想钻进门当女婿的人要费力讨好这个大舅子。

　　抓了抓后脑勺，王磊解释：“我那不是被刺激到了，伤心了吗。”

　　说到这里，王磊横了几分：“江天海，我也是人好不好，我也会受伤的。人家受伤了还不允许找个地方养伤吗？”

　　王磊越说越委屈。

　　天海却一点不买他的账：“那你现在伤好了没有，有没有想清楚到底该怎么做。”

　　“想好了，我决定开门见山地和迟娜好好谈谈。”

　　“好。”

天海像个严肃的家长点点头，然后非常调皮地对王磊眨了一只眼睛：“给你透个风，迟娜今天一天都心神不定的。”

　　迟娜一天都心神不定的？

　　这什么意思？

　　王磊眼中先是一阵疑惑，然后两只大大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心神不定说明她在犹豫，犹豫就说明她已经在考虑这个选项了。

　　这岂不是说他有希望了。

　　他这招欲擒故纵果然是用对了。

　　是的，王磊也不是个木疙瘩。那天，他是被迟娜伤到了，可是他毕竟是个男子汉，没那么玻璃心，伤心完后，他就思考到底该怎么办？

　　宿舍里正好扔了一本之前他花五块钱在地摊买的《三十六计》，他顺手就翻了翻。

　　美人计，苦肉计不好使，他又扫了扫其他的计策，扫来扫去，目光就停留在了四个字上：欲擒故纵。

　　五点半，诊所准时下班，王磊也磨磨唧唧在诊所耗到了五点半。

　　小宝先开口了：“妈妈，我今天表现这么好，王磊爸爸要奖励我吃肯德基，可以吗？”

　　迟娜白了王磊一眼，看到小宝眼中的期待，最后还是点点头：“可以。”

　　小宝左手拉住迟娜，右手拉住王磊：“走，那我们一起去吧。”

　　这画面，都能拍下来挂在家里的墙上当全家福了。

　　到了肯德基，王磊只点了一份儿童餐。

　　迟娜不喜欢吃这类油炸食品，王磊知道。

　　小宝今天吃得异常快，吃完，又可怜兮兮地看着迟娜：“妈妈，我可以去玩滑滑梯吗？”

　　问完不等迟娜答应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这孩子，都被你惯坏了。”

迟娜忍不住抱怨一句。

　　王磊却笑笑：“没有，小宝非常懂事的。”

　　王磊说完，迟娜没接话，气氛就尴尬了起来。

　　“嗯，嗯。”

王磊清了清嗓子，忽然像汇报病例一样说到：“我，王磊，今年28岁，单身，心胸外科医生，月收入一万八，父母健全，都有退休工资，在汉城有两套房子，目前还没车，但已经在筹备中。”

　　迟娜愣住了，好一会，扑哧笑了：“王磊，你干嘛呢？”

　　“相亲不应该是先自我介绍吗？”

　　迟娜的笑容收住了。

　　王磊继续平静地说：“我们结婚后，如果你还想要个孩子，我们就要，如果你不想，我们有小宝也就够了。”

　　迟娜目瞪口呆，这个王磊！！！

　　王磊继续汇报：“我打听过了，你现在赚得比我多，所以，咱们家以后什么大事都你做主。”

　　“还有，我爸妈那边你不用担心，现在就算我是要和男人结婚，他们估计都会同意。”

　　“啪”，迟娜一把拍在了桌子上：“所以，你还是把我当男人看！”

　　王磊：？？？

　　他说了那么多关键点，她就听到这个？

　　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笑了笑，王磊平生第一次说如此肉麻的话：“你要是想让我把你当女人看我就把你当女人看，你要是想让我把你当男人看，我就把你当男人看。”

　　看到迟娜地表情阴晴不定的，王磊咽了口唾沫，小心地补充一句：“不是说了吗，咱们家，以后你做主。”

　　要不是因为是公共场合，迟娜肯定一拳捶过去了：“说，这些话是不是都是那个江天海教你的。”

　　凭王磊以往那毒舌的样子，怎么能说出这么油腔滑调的话，肯定是天天和那个江天海一起混，学坏了。

　　“对，就是他教我这么说的。”

王磊卖队友卖得那是一个毫无心理负担：“不过，这些话也正好说出了我的心意。迟娜，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和你结婚。”

　　直接，大胆。

　　这些王磊的确是从天海身上学来的。

　　连个恋爱都没谈过，连个求婚仪式都没有，而且在肯德基，在那么嘈杂的公共场合，他就这么直接地说：我想和你结婚。

　　最可气的是，听他那语气，好像她就一定会答应他似的。

　　“我要是不答应你呢？”

　　王磊忽然嬉皮笑脸起来：“那我就当自己给自己开个玩笑，反正咱们俩之间也经常开玩笑。”

　　拒绝的话，迟娜忽然说不出口了。

　　“你让我考虑考虑。”

　　“好，我给你时间考虑考虑。”

说完，赶紧补充一句：“不过，一旦考虑好了，记得赶紧通知我，好让我早点高兴高兴。”

　　呵呵，迟娜被王磊逗笑了。

　　小宝这时跑了出来：“妈妈，我玩好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左手拉住迟娜，右手拉住王磊，小宝非常顺畅地领着自己的爸妈回家。

　　又是一家三口幸福的全家福画面、

　　过了两个十字路口，迟娜发现不对劲了：“王磊，你宿舍不该往那边走吗，干嘛和我们一起走。”

　　王磊刚想开口解释，小宝说话了：“王磊爸爸，你还没把我妈搞定啊！”

　　迟娜立马停住了：“小宝，你跟谁学得这句话？”

　　小宝知道自己好像做错事了，心虚的瞄了王磊一眼。

　　迟娜顿时一脸怒意：“王磊，这到底怎么回事？”

　　王磊慌了：“小孩子爱学人说话，可能他在幼儿园听人说了这么一耳朵，就。。。”

　　“你还不老实交待！”

　　王磊这辈子还没见迟娜发这么大的火，立刻老实交待了。

　　时间回到昨天，王磊提前去了幼儿园，小宝看到他非常高兴。

　　王磊就问小宝，想不想爸爸每天来接他，和他一起回家，一起吃饭。

　　小宝自然是满口答应，于是王磊就教小宝呆会妈妈来了要怎样怎样说。

　　果不其然，迟娜最后动了念头，想给他发消息，却一直没发，最后，还是王磊主动打电话来问。

　　今天放学前，王磊又教小宝等妈妈下班了要怎样说怎样做，还夸下海口说：“今天，王磊爸爸一定会把你妈搞定。”

　　听王磊讲完，迟娜什么也不说，拉着小宝就走：“小宝，以后不要再见这个人。”

　　王磊后悔了，真的好后悔。

　　回到住处，直接把那本三十六计死了个稀巴烂。

　　什么欲擒故纵，什么擒贼擒王，什么连环计，都是坑人的玩意。

　　左思右想，王磊给迟娜发了一条信息。

　　“迟娜，真很对不起，我不该对你使用什么计谋，不该利用小宝，真的很抱歉。如果真的可以，希望我还能是小宝的干爸爸，希望你还是我的最铁的兄弟。”

　　迟娜一边拍着熟睡中还在抽噎的小宝，一边把那条信息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睡不着，迟娜就站在窗口外向外看，路灯下，她清楚看见一个人影在那里打电话。

　　他在那里干什么，他在给谁打电话？

　　迟娜正在狐疑，电话来了，是陆平打来的。

　　“喂，迟娜。”

陆平的声音很冷静：“王磊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迟娜哦了一声。

　　“咱们三个认识也十几年了，在一起的时间比一些亲兄妹都长，你真的舍得这么丢弃一个好朋友吗？”

　　陆平已经不指望迟娜和王磊在一起了，她只希望能像从前一样。

　　“陆平。”

迟娜忽然问：“当初你发现天海骗你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当时啊！”

陆平居然笑了两声：“当时非常生气，恨不得把他捶死，可是后来想明白了，他那么做说到底还是因为喜欢，只是方式有点让人生气。”

　　“我明白了。”

迟娜挂了电话。

　　王磊还在等陆平给他回信，忽然迟娜来了条消息：你上来吧。

　　王磊抬头，看见四层亮起的那盏灯，笑了。

　　看来，还是苦肉计最管用。

　　看到王磊一双手冻得通红，迟娜给他倒了杯热水。

　　王磊接过先喝了一口，就一直捂着杯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祸从口出，多说多错，他现在还是乖乖等着判刑比较好。

　　迟娜还没讲过他这么小心谨慎的样子，凉了他一会，觉得差不多了，开口了。

　　“我先约法三章，第一，不能对我撒谎，第二，不能对小宝撒谎，第三，不能教小宝撒谎。”

　　王磊立刻重重地点点头。

　　“这是最重要的，下面说细节。”

　　“第一我们只领证不办婚礼。第二，一年之内，我们不要孩子。第三，你要一直对小宝好，如果不好，我就会和你离婚。”

　　王磊遭懵一样地呆呆听着，迟娜说完好一会了，他才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你答应和我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