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天照命会让每个人看见阳光，可我们这种身在黑暗里的蛾子……”　　  “却只会被你的阳光烤成焦炭！”

男人在地上用力大喊，但是没有人理会他心中的委屈和愤怒，一只45码的大脚狠狠地踩在他的后颈上，把他的头踩进沙地里。　　  这个被狠狠踩倒在地上的男人能听见自己的脊椎间的软骨在哀嚎，坚硬的脊椎骨还在努力支撑着脆弱的血管和神经。　　  但是这种无谓的坚持和他的委屈以及愤怒一样毫无作用，乌鸦狠狠地又给了他一脚。　　  “见鬼，我为什么要穿着这双手工定制的皮鞋来做这样的脏活？血液溅到鞋面上会留下痕迹的！”

乌鸦一边踩一边大声抱怨，而另一个男人拎着装满水的塑料桶走过来。　　  “别跟个女人似的宝贝你的鞋子了！快点，少主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

夜叉十分看不惯乌鸦婆婆妈妈的作风，他把整桶水都从这个男人的后脑浇下，然后大声提出建议。　　  “把他的头塞进水里去，第一次三分钟，以后每次延长一分钟直到他招供为止！”

“再问问这个该死家伙的上家到底是谁？那种药剂可不是他一个人能够研究出来的，刚才他的样子可真吓了我一大跳！”

浸透了水的沙子堵塞住了这个男人的嘴和鼻孔，他几乎没有办法呼吸了，甜腥的味道沿着气管淡了上来，男人判断应该是自己开裂的肺泡在出血。　　  “先停吧，夜叉……让他抬起头来，至少能够看见我。”

源稚生在自己的两个下属身后说着，他对这个难得被他们活捉的家伙有点兴趣。　　  虽然不知道那个隐藏在暗中的家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们之前遇到的每一个和那些药物相关的人都会在被抓捕之前利索的自杀。　　  他们忙忙碌碌地在这座繁华的城市来回跑了很多次，但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情报。　　  “哈依！”

乌鸦躬身答应，把男人从沙坑里拎出来的同时，顺手用桶里的水为他洗了洗脸。　　  “你认识我？”

源稚生穿着黑色的长风衣坐在黑色越野悍马的保险杠上，看起来和乌鸦以及夜叉很不搭配。　　  他的英俊之中透露着些许阴柔的气质，白净的皮肤有着大理石般的质感，眉宇挺拔有力，黑色的长风衣也相当的考究。　　  这个男人属实不太像黑道，第一眼男人甚至以为这是某个学院的年轻教员。　　  但是男人知道这个看起来颇有点书生气质的男人当然不是什么老师或者年轻的教授。　　  他听自己的“导师”说过，日本的混血种阶级森严，而天照命无疑就是日本混血种之中顶级的那几个之一。　　  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一天得以面见这样高级别的混血种，他的血统和那些小龙人相比稀薄的不像话，他本应就这么一直平凡下去，直到老死在黑暗里。　　  如果不是他的“导师”发现了他在科研上的天赋并且鼎力地给了他支持。　　  大概他这一辈子都只会作为一个普通人缓慢但不可阻止的迈步走向自己的，也是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那个终局。　　  天照命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他不能让所有人都看见光明，他也并非所有人的“导师”和“良友”。　　  总会有阴暗的蛾子在他的光辉下被烧成灰烬……而肋田兼则并不对这个结果感到惋惜。　　  除了死亡和让自己的“导师”失望，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他恐惧的。　　  而相比起让自己的“导师”失望，他甚至就连对死亡的恐惧都能够在心里克服。　　  “肋田兼则，你是混血种，但龙血在你血统中所占的比例很小，所以在我们的监控名单中你的色标是白色——最安全的一类。”

“原本你一辈子都不会遇到我们，但很可惜你做错了事情，根据我们的调查你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在进行一种和龙血相关的基因实验，这本来其实也不算什么，对自己的血统好奇是混血种难免都会有的感情……”　　  “但不知为何你的实验在前段时间忽然变得十分激进，而你的一个实验品也因此出现了暴走，他在东京失控杀人，我们也因此顺藤摸瓜找到了你。”

源稚生死死盯着自己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一些什么来。　　  “我们只需要一个名字，你们的那个所谓的导师，他到底是谁？”

“你做梦！”

肋田兼则忽然大口吐出一滩血沫，怒目圆睁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却不能被触动的底线。　　  “和你这种生来就高高在上的人不一样，我从出生起就不被人重视，是那位先生，是导师他给予了我光明和温暖。”

“杀了我吧，我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肋田兼则恶狠狠地说着。　　  他本来就只是在死亡带来的恐惧和些许的侥幸心理下才没有和自己的其他同僚一样选择马上自杀，但想要在他这里问出和“导师”相关的东西，绝无可能！　　  他知道威胁和利诱都对这个男人没有作用，像天照命这样的人从来不会被威胁和利诱……　　  天照命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生来仿佛就和他们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物种，但是没有关系，低到尘埃里的家伙也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　　  他恶狠狠地盯着源稚生，源稚生则终于有了点不耐烦，他已经很久没休息过了，好不容易抓到个线索结果还嘴硬成这样。　　  “见鬼……一个才来日本几个月的家伙是怎么培育出这么多忠心耿耿的下属的？他是属日元的嘛，为什么那么多人都爱他？”

乌鸦在一旁和夜叉一起看着这场闹剧，他看得出来自家少主的不耐烦。　　  他们之前其实也抓到过不少那个所谓“导师”手底下的家伙，但是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在第一时间选择了自杀。　　  而这个家伙虽然没有当场自杀，但是显然他和他的那些同僚一样轻易绝对不会说出任何有用的东西，意志坚定地简直不像话。　　  “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而这个家伙看起来和他的那些同伴一样嘴硬。”

源稚生终于起身，他吩咐着。　　  “夜叉负责收尾。”

夜叉拍拍掌：“好嘞！乌鸦帮把手的话半小时就弄好！”

乌鸦狠狠地皱眉，似乎很不愿意接这个活儿，但还是抓起肋田兼则的一条腿把他拖到了巨大的水泥搅拌机旁。　　  码头施工每天都需要大量的水泥砂浆，调配之后如果用不完就得留在搅拌机里搅拌着过夜以免凝固。　　  夜叉用铁丝捆好了肋田兼则的双臂双腿，把他投入了垂直的深坑中。　　  “52.5的水泥，浇出来会不会开裂？”

乌鸦在出浆口蘸了一点水泥砂浆捻捻，迅速报出了水泥的标号。　　  “码头用的水泥桩是泡在海水里的，52.5的水泥在水里不会开裂。”

夜叉熟练地打开搅拌机，看得出来他经常干类似的事情，水泥砂浆随着他的动作倾泻而下。　　  肋田兼则一瞬间就明白了“收尾”的含义，对于死亡的恐惧在一瞬间击中了他，但在下一瞬间对于“导师”的恐惧让他重新坚定了自己的精神。　　  “来吧，让我以最忠诚的姿态死去！”

肋田兼则大喊着，夜叉一铲子水泥砂浆灌入他的嘴里让他住嘴。　　  “真是很难想象几个月的时间竟然会让一个意志还算坚定的研究人员如此对一个人死心塌地。”

源稚生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悍马，后座上一个打扮得像时尚都市丽人的女人关上了自己的电脑。　　  “最近还有什么需要关注的事情吗？”

黑发的青年有一些疲倦地询问着，最近类似的事件有一些特别的多。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自己休息的时候，他是本家的天照命，而天照命的使命就是要把自己的光芒照射到黑暗的每一处。　　  他注定要把自己燃烧殆尽，所以他注定不能有任何一刻放松……他必须背负着自己的过去永远奔跑。　　  “学院本部派出了一个访问团，据说是目前卡塞尔学院本部最精英的几个年轻人。”

“而本部最近声名鹊起，被多方面证实成功正面击败了青铜与火之王的路明非也在这个访问团内。”

源稚生靠在椅背上看着远处的乌鸦和夜叉忙着打人桩，有些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　　  “访问团？”

他有些疑惑。　　  -------------------------------------　　  而与此同时，在另一处，一个宽敞的日式房间之内。　　  传统的榻榻米被平铺在地上，室内是简约的白纸屏风分割空间。　　  窗户敞开，月光清澈，戴着一张能剧公卿面具的男人对着自己面前的小小舞台鼓掌。　　  月光中的人影挥舞着自己的袖子起舞，带着春天韵味的一束花被插在“公卿”面前的茶几一角，悠扬凄美的歌声不停回旋。　　  人影身披着一件广袖的和服，他是一个纯正的日本歌舞伎，同时也是一个顶尖的女形。　　  这意味着他比一般的女人更了解女人的美，举手投足间无穷的魅力被挥洒。　　  理论上这个世界里应该很少有人不被他的魅力倾倒，但很显然他面前坐着的这个男人正是这些人其中之一。　　  风间琉璃一边在小小的舞台上舞蹈，一边注意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得到今天的王将似乎和往日有一些不同。　　  虽然还是同样的贪婪且丑陋，但他今天似乎格外的有一些……不悦？　　  “那个所谓的导师再一次拒绝了我们的合作邀请，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研究到底代表着什么……”　　  “密党那边已经有人被他流露出来的一部分研究吸引，卡塞尔学院本部已经派出了访问团。”

王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熟悉他的风间琉璃却敏感地察觉了其中的那股不满。　　  就像这个丑陋的家伙在其他方面的充沛欲望一样，王将他一向拥有着极强的掌控欲。　　  风间琉璃甚至能够敏锐地感觉到他手底下的猛鬼众虽然一直被蛇岐八家凶猛的打压。　　  但是这个神秘的王将却依旧并不把本家的威胁放在心上，他觉得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一直是个自大无比的家伙。　　  只是现在，这个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错觉”被一个忽然闯入局势的人给打破了。　　  一个自称“导师”的家伙在日本张扬的招才纳士，甚至吸引走了不少猛鬼众本来的研究者。　　  即使是他们也看不穿这个“导师”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招纳追随者，他们也曾抓到过几个“导师”的弟子。　　  但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嘴硬到了极点，不少人被抓住的那一刻就选择了自杀，剩下的也咬紧了自己的牙关什么也没有透露。　　  几个月的时间……他是怎么做到培养出这么多忠心耿耿的下属的？　　  这种手段，简直就像是一个吞噬人心的魔鬼一样，风间琉璃在心里想着。　　  但是这只魔鬼并不是他现在最在乎的东西，他语气淡漠地回应着自己面前的这只魔鬼。　　  “现在该紧张这件事情的并不是我们而是蛇岐八家，密党派人来调查对我们并不是坏事。”

“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而蛇岐八家会在本部的压力之下不得不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那位导师身上。”

风间琉璃从小桌上端起一杯茶水，看了看远处的圆月，一饮而尽。　　  “真是可笑，明明那么害怕死亡，无数流落的药剂全部透露着他对于死亡的抗拒。”

“可是对于我们分享神明地邀请他虽然表露出了自己的兴趣，却依旧狂妄地选择了拒绝。”

“哼，他以为这种小道真的就能够让他窥伺神明的领域？真是个鼠目寸光的家伙。”

王将的不屑几乎从他的面具之下透露出来，风间琉璃坐在地上仰着头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茶杯。　　  广袖的和服配上他女性化的妆容，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对月自哀愁的闺中少女。　　  但是他的语气依旧冷漠且不屑，不仅仅是对那位所谓的“导师”，也是对他面前装神弄鬼的王将。　　  虽然他透了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但是他也同样对这个家伙了解得十分透彻。　　  这个男人一向是一个喜欢把合作者的所有价值全部吃干抹净之后再抛弃的食尸鬼。　　  他虽然说着要和那位所谓的“导师”分享神明的永生，但大概他也只是想把这位“导师”的价值一同吃干净罢了。　　  只不过可惜的是这位“导师”不知道是真的对所谓神明的王座毫不在乎，还是早早地就看穿了王将的贪婪本质。　　  他拒绝了猛鬼众合作的邀请，继续在阴影里研究自己的药剂，自顾自寻找着通往永生的门扉。　　  不过也没有关系，既然这位“导师”不知好歹，那他们就干脆地把他丢出去吸引密党和蛇岐八家的注意。　　  他们一向喜欢这么做，即使是不愿意合作的竞争者，王将也会用各种肮脏的手段想办法吃干净他所有能利用的价值。　　 不过……风间琉璃看向王将，他知道虽然这件事情让王将十分不悦，但这还不足以他今晚如此特别地把自己约出来谈话。　　而最近能够真的引起王将兴趣的，大概也只有那个家伙一个了吧？　　“那位在正面战场上杀死了青铜与火之王的路明非，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我听说他也会随着访问团一同来到日本……我想以你的性格，一定不会什么都不做吧？”

“不过我可打不赢这样的家伙，如果和他见面的话，我这样的鬼会在一瞬间被撕碎的吧？”

风间琉璃摆出一副娇弱的样子，身为最顶尖的女形他知道如何展示出一个女人最柔弱的姿态。　　但是王将并没有被他的样子迷惑，他知道风间琉璃者柔弱的姿态下藏着的是多么强健的力量，他可是猛鬼众里足以对标天照命甚至超过他的那只鬼。　　他昂起了自己的头，能剧面具下未知脸再一次开了口。　　“当然不会什么都不做，这位所谓的导师的出现刚刚好，我们或许可以从中引导着做些什么。”

“更何况路明非，我对他可一点都不陌生呢……”王将笑声惨淡，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在他眼睛的另一头，男人露出一个人猥琐的笑容改改举起自己手里照片，像是在高举着什么象征未来的火把。　　“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从那样的火海之中逃生……但我还是很高兴再一次听到你的消息！”

“很期待和你的再见，零号。”

赫尔佐格轻声对着照片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