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虽然平息，但每个人都还记得刚才的血腥场面。秦舒兰身子弱，刚才受了惊吓，这会觉着难受，被伽桃扶回去歇着。筑九随着秦昭昭回到了厢房。现在的秦舒兰，很是信任筑九。她坚信筑九的确是位知恩图报的商人，最多只是贪图秦昭昭的美色，并无其他阴谋。况且，有了筑九的挥金如土，可以更加稳固秦昭昭的花魁之位。筑九誓要保护秦家姐妹，但他也承认，自己的确也在利用秦家姐妹。正因如此，筑九真的不想让她们知道自己便是小九。一阵风波过后，那外面的烂摊子，全都交给春婆处置。为了感谢筑九，秦昭昭亲自端了一壶桃花酿，为筑九斟了一杯。忽然又想起奄奄一息的灵素，迟疑的欲言又止。筑九见了美酒，欢喜的品尝起来。这酒淡粉留香，清透甘醇，喝在口中飘飘欲仙，好生畅快。全然已将刚才的事抛在脑后。秦昭昭还在想灵素的事情，坐在筑九边上，充满了顾虑。见她沉闷不语，筑九打趣的说道。“这是昭昭的厢房！这鸾凤阁花魁的闺房，也是世间难得一见，清秀幽香，正如其人，我该不会是第一个进来的男人吧？”

秦昭昭按捺不住性子，埋怨起筑九。“哎！咱们会不会太过分了些？灵素差点没命，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动手了。哎！我问你话呢！”

筑九无奈的笑。“你真是个孩子，我就不明白了，刚才你差点就名誉扫地，搞不好还会一命呜呼，现在却关心起别人的安危，因果相报！这有什么过分的？我是个商人，做生意自当有本钱的，她要至你于死地，当然要将自己当作本钱，不想冒风险，又要得利，世上本无这种生意。”

秦昭昭拱起了嘴，喃喃的说道。“阿爹说过，宽厚之心待人，刻薄之心待己，我没想将那个灵素怎样，至少，不是将她弄成现在这样，她会不会死啊？”

筑九赞同的点点头。“嗯！没错，可据我所知，这世上有一种人，恰恰与你说的背道而驰，我想令尊跟你说这话的时候，是让你不伤害人，可其中也要包括自己，对自己刻薄，也是为了磨炼自己，让自己不被欺负，因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谈何去善待别人。”

秦昭昭心里不服气，嘴上却不知如何反驳。筑九喝了口酒，接着教训这个小丫头。“好酒啊！不愧是鸾凤阁最贵的酒，三月桃花纷飞雨，化酒以待君复来。这酒，竟能喝出几分少女的相思，我见犹怜！不过，你可知道，鸾凤阁最好最贵的酒，并不是桃花酿，而是在酒窖深藏的女儿红！”

秦昭昭半信半疑。“那为何没见着哪位客人喝过？”

筑九严肃的盯着她。“这酒不是给客人喝的，是给鸾凤阁女子喝的。鸾凤阁虽然奢华，可谁又想一辈子做个青楼女子，都盼着能脱离苦海，从这里飞上枝头，这样的女子大有人在。有些女子，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有的，成了大户人家的夫人，更甚至，还有人成了宫里的嫔妃。每当这种时候，鸾凤阁为其送行之时，便会开一坛子女儿红，祝姐妹贵为鸾凤，远走高飞，永世不回这浑浊之地。”

秦昭昭笑着瞪他。“你这语气跟我姐一样，你也是想劝我进宫？自斟自饮的没完没了，我看你呀，是拿人情当本钱，想要赖着不走啊，快喝！喝完就要走的，你都在我屋里坐半个时辰了。”

筑九将酒杯从唇边撤下，假装疑惑的说道。“不是你说要请我喝酒吗？为了感谢我救你！我进门时，楼下便是这支曲子，现在都还没奏完，哪里会坐半个时辰。再说了，我何时来找你，你都要见我，咱们打过赌的，你忘啦？”

“你……你好不要脸，上次打赌不算，你又没说有杀手，另外，我刚才已经谢过了。”

筑九故意逗她。“好好好，我明白了，刚刚你给我斟酒，这就是感谢了，那酒钱还要我结账。想我筑九也是好大的面子，能让秦家二小姐屈尊降贵，亲自动手为我斟酒，感动，真是感动！这杯子待会我要带回去，传给后世子孙。”

秦昭昭被他逗的笑了。“哈哈，我发现你这人，脸皮真的够韧啊，好啊！我秦昭昭不和你一般见识，最近跟大姐学了弹琴，你要听我弹曲子吗？这样谢你总可以了吧。”

筑九听了眉心微皱，好似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秦昭昭诧异的问他。“是不是丢了东西？”

筑九掰开手指，又看了看腰间荷包。“不是！我数一下，一支舞要五千两，这一支曲子怎么也要三千两，哎呀来你这喝顿花酒太贵了，我看看身上的钱够不够！”

“花酒？你当我是什么？我当你是朋友才让你进来的。”

秦昭昭说着，面色一沉，腾地一声站起身。“你该走了！”

秦昭昭并未真的生气，她只是讨厌别人说自己是青楼女子。筑九坏笑着，他发现，秦昭昭欢愉之时跟愤怒之时全然是两种美，一温一冷，不分高下。筑九不慌不忙的起身，踱步到琴案前。他两指轻拨琴弦，冷涩之音随即而出。“不如，我为姑娘奏上一曲如何？”

秦昭昭没想到他懂音律，疑惑的转回身。此时，凄凉悲壮的琴音已然响起。同时，这曲子也是弹给隔壁秦舒兰听的，这样她才会更加相信，自己的确去过南桐关。这首曲子秦昭昭从未听过，甚至隔壁的秦舒兰，也听得心头一惊。筑九弹奏的，同样是赴阵曲，却是和秦舒兰的截然不同。秦舒兰弹奏的赴阵曲，是宫里乐师改编过的，轻柔舒缓，庄重威严。而筑九弹奏的，是南桐关真正的样貌。满眼血溅黄沙，遍地尸骨未寒，狼烟战鼓中，奋勇杀敌的悲壮，金戈铁马前，笑对生死的孤独。筑九弹奏完，秦昭昭的眼中已然含泪。“这曲子好悲凉，听得出，南桐关是在打仗，可南桐关的军队不是一直都威震四方？为何像是打了败仗，被人围困其中，面对生死，他们却像是得了解脱。”

秦昭昭听得没错，这曲子的意境，是烽烟滚滚，满目疮痍，一人从尸横遍野中爬起来，独孤的立于战场之中，他瞭望夕阳余光，周围是战死沙场的手足，身后是残垣断壁的城墙，而面前却是无数的敌人。经历过这一幕的人，便是筑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