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段仇恨都有一段历史。　　陈放倍感意外。　　他并不是因为玖洛和曹家有什么事情而感觉到意外，他是因为玖洛会告诉自己而倍感意外。　　目光微微动了动，陈放表现出了自己意外的表情，并且在这一刻，动摇了对玖洛所有的认知，他也从这一刻开始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女人。　　玖洛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第一个和仙道有关系的人，说起来，若是没有当初她的飘然散落，陈放也不会展开自己对于这个巨大江湖的向往。　　这是他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个一直高高在上的女人。　　玖洛平静的看着陈放。　　她的眉在昏暗的蜡烛里泛着银色的光芒，这个女人的温柔和美艳似乎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她不再像是那些高不可攀的师祖，反而有些平易近人了。　　她笑了。　　陈放不知该说什么，低下了头。　　玖洛像一个少女一样两只腿并在一起，双手微微抱着膝盖，也同样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缓缓道，“你去过隆阳城吧？”

陈放道，“我去过。”

玖洛道，“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陈放道，“你回去过么？”

玖洛摇了摇头，“我再也没有回去过，我九岁从哪里走出来的时候，父母都已经死了，就死在曹家人的手中。”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不愿再回到那个伤心的地方。”

陈放也跟着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玖洛还是保持着那个微笑，“在我的记忆里，隆阳城一只都是一个残破的古城，而在这个残破的古城里，我们居住的南墙附近，是最为贫穷的。”

陈放记得南墙，不过现在那里已经不是贫穷之人住的地方了，陈国的破碎让很多外城的人进入了紫云山的庇护里，现在的南墙附近已经被彻底改观，有了蓬勃的朝气。　　玖洛道，“我爹在衙门当差，有一天晚上留在衙门里守夜，一个隆阳城道院的弟子来到了我家，那个人是我认识，他经常光顾我娘的铺子，叫徐鸿。”

她的笑容凋零了一些，眉头也紧了一些，“可是他一进我家，直接将我娘打昏，也将我迷晕，之后带我娘去了后院，但我没有彻底昏迷过去，凭借着一股顽强的力量站起身来，跟了过去，这才看到，他已在剥我娘的衣服。”

陈放没有扯任何的屁话，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城道院的弟子，比皇上还可怕。　　玖洛道，“我进去的时候，我娘已经昏迷，当时我害怕极了，可还是拿起了房间里的一把剪子，冲着那个人的后背刺了进去。”

陈放道，“他死了么？”

玖洛点了点头，“当然死了，正中心脏，就像是我爹宰猪一样，一刀将他宰了。”

她深吸了口气道，“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陈放道，“这种人该杀！”

玖洛道，“你认为杀这样的人，是错的还是对的？”

陈放怔了怔，咽了口口水，“是对的。”

玖洛没有解释什么，点点头道，“这样丧尽天良的禽兽，当然是杀得好！杀的妙！杀了他之后，我将他的尸体丢在了我们后院的枯井里，将地面洗刷干净，这才作罢。”

陈放歇了口气，“即便是有人找来，也不会相信，你能将一个城道院弟子杀了。”

玖洛道，“当然不会有人相信。没过多久，曹家的人来了。”

陈放皱起了眉。　　玖洛道，“曹家的人在追杀一个偷走曹家内门功法的弟子，那个弟子想要将体内的精元转移出去，以此来将曹家的功法彻底转到江湖之中，让人们都知道他们家的人，到底在修炼什么邪门的功法。”

陈放已经呆住了。　　玖洛道，“徐鸿并没有侮辱我娘，他是一个外乡人，在这个隆阳城里唯一认识的就是我娘，所以他想到将精元转移到了我娘的身上，然后从城里逃出去，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被我杀了。”

陈放凝视着那双精美的瞳仁，哑口无言。　　玖洛却闻到，“你现在还觉得，徐鸿该死么？”

陈放低下了头。　　玖洛道，“他们当然没有来查我们，更没有怀疑我们，就这样，我们一家人又度过了一年的岁月，直到我九岁那一年开脉，我娘体内那个精元被我开脉时的气息牵引出力量，立刻被曹家的人找到，便开始了追杀。”

她擦去了眼角里流出来的泪水，“我跟随爹娘逃了很久，跑出隆阳城，跑出整个紫云山范畴，堕入了一个郊外的密林之中，可是她们仍然穷追不舍。”

她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地吐出，极为艰难地说道，“我娘将精元转给了我，却没有死去，那时我才明白曹家的不传秘法，就是吸取旁人的精元或是将自己的精元转嫁给他人，以此来保证自身的不死不灭，因为若是自身的精元转交之后，只要通过他们的秘法，就可以再度复活过来。”

陈放惊讶道，“只要转移精元就可以复活？”

玖洛点了点头，“这样的邪法还有一个更可怕的事情，就是被转移的人若是复活曹家的人，自己的修为也要成为曹家的血肉，成为曹家人的养料。”

陈放根本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秘法存在，曹家的人……太恐怖了。　　玖洛道，“后来，我就被隆阳城城主救下，虽然爹娘不幸离世，可我还是活了下来，隐姓埋名苟活到了现在。”

她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杀了徐鸿是一个错误？”

陈放道，“是。”

玖洛道，“其实杀人这件事情，没有对错。”

陈放道，“为什么？”

玖洛道，“无论是杀人，还是任何事，对错都是相对的。”

陈放道，“如何相对？”

玖洛道，“你是不是一直都陷入了杀曹月的悲痛里？”

陈放不置可否，“是。”

玖洛道，“你了解她么？”

陈放道，“不了解。”

玖洛道，“这紫云山上没有第二个人比我还了解曹家的子弟。曹月在被杀之前，死在她手下的人，已有三十八个。”

陈放凝视着玖洛，一言不发。　　玖洛道，“这三十八人其中有十八个人，都是因为她怀疑对方是曹家派到自己身边，直接被杀了的外门弟子。对于这些外门弟子来说，她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玖洛道，“你现在觉得你杀她，错了么？”

陈放的内心在纠葛。　　玖洛道，“还有十三人，是紫云山下的山匪，他们劫材无数，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曹月看他们不爽，就将他们杀了。”

她淡淡道，“对于那些被曹月所救的人来说，曹月就是好人，天大的好人。”

她继续道，“剩下的，都是平日里升起仇恨之人，对错无法判别。可我要告诉你的是，曹月不仅接受了父亲的精元，身上还有曹观木的精元，当日她走到你面前，为的就是激怒你，要你杀她。”

陈放彻彻底底呆住了，惊愕道，“什么？”

玖洛道，“你去过曹家，也看过曹家，你该知道曹月这样长相本就较好的女子，该受到的对待是何种的。”

陈放深吸了一口气。　　玖洛道，“她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去的，而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求死。”

陈放道，“可是……你……”　　玖洛道，“你不相信么？”

陈放道，“我……”　　玖洛摆了摆手。　　一个清脆的脚步声从身后响了起来。　　陈放猛然站起身来回头看去。　　曹月就站在那里，早已满脸泪水，通红的目光看着他。　　跪下身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