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不仅有鸡肉，猪肘子和鲈鱼，松花鱼，还有上好的美酒。　　剑花已经不再害怕了。　　四个人并没有走到房屋里，他们就在门外候着，等着周清风吃掉自己人生里最后的饭菜。　　周清风终于走下了床，按照他说的，两只脚迈动，身体不情不愿的走到了如此香甜可口的饭菜面前，拿起了筷子，转头看着陈放和剑花，“你们饿么？”

陈放没有说话，一旁的剑花指着自己的鼻子，刚想说话，却下意识地看了看陈放。　　陈放道，“你想吃就吃。”

剑花笑道，“我……可以吃么？”

周清风道，“当然。”

二人坐在那里，一人一口，吃得很舒服。　　周清风转头看向了陈放，举着酒壶，“喝一杯？”

陈放道，“好。”

二人开始喝酒。　　门外的四人虽然看着，但除了白脸之外的三个人都已经有些嘴馋了，他们馋的不是猪蹄和鸡腿儿，而是酒。　　周清风举起了酒壶对着他们道，“来点儿？”

“好！”

三人异口同声的应道，可进来的却是四个人。　　本来一个人的饭菜，变成了七个人在吃，自然很快就被吃得干干净净，盘子上甚至连一点肉沫都没有。　　吃饱喝足之后，陈放靠在周清风的床榻旁边凝视着面前的场景。　　四个人早已经将手收了回去，淡淡的看着面前的人，白脸道，“看来你已经吃饱了。”

周清风道，“我当然吃饱了。”

白脸道，“既然吃饱了，是不是该下一步了？”

周清风道，“当然可以下一步了。”

白脸的手轻轻一抖，从袖口里抖出了一把异常柔软的软剑，剑平静的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像是一条懵懂的蛇。　　周清风闭上了眼睛。　　白脸道，“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周清风道，“没有。”

他已经认命了，禁闭双眼之后也靠在了自己的墙壁上，他实在是连多一步都懒得走。　　白脸疑惑的看着周清风，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来的太过平静，太过简单了。　　他的心中虽然还在疑惑，可手中的剑却已刺出去了。　　剑花抱紧了陈放的胳膊，不敢去看这个血腥的场面，陈放却仍然目不转睛的看着。　　因为剑始终没有刺入周清风的脖颈。　　剑停下来了。　　白脸的眉毛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他怒气道，“你到底是不是清风山庄的庄主？”

周清风没有睁开眼金，平静道，“当然。”

白脸道，“那你为何不还手？不出手？不用清风十六剑来抵挡？”

周清风道，“我为何要抵挡？我做了杀人的勾当在，自然是要偿命，我抵挡什么？”

白脸道，“你就这么想死！”

周清风道，“因为我杀了人，一定要被人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你杀了我，你也一样会死。”

白脸道，“我为什么会死？”

周清风道，“我为什么会死？”

白脸道，“因为你杀了人！我才要来杀你！”

周清风道，“那你应该明白你为什么会死了。”

白脸愕然道，“你杀人，我杀你，天经地义！有什么问题！”

周清风道，“你杀人，别人杀你，天经地义！有什么问题？”

白脸道，“我若是不杀了你，那些冤魂怎么办？他们难道就是白死了？”

周清风道，“那我的冤魂呢？”

白脸喝道，“你杀了那么多的人，哪儿来的冤魂？”

周清风忽然睁开了眼睛，不再继续车轱辘话调戏对方，似乎听到了什么又似乎看到了什么，态度一反常态道，“你要杀就杀，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

他的眼睛本是慵懒，可现在却已经露出了一股明亮的光芒，这股光芒宛如是火光之中的一束泉眼。　　在这个眼神闪烁过后，他竟是直接将自己的脖子贴了上去。　　白脸立刻收回了自己的剑。　　周清风竟是抓住了他的手，“杀了我！快！人是我杀的！”

白脸摇了摇头，直接将剑收到了自己的袖口里，“人不是你杀的。”

黑脸愤怒的猛砸地板，将自己的手臂和拳头砸的稀巴烂。　　蓝脸唉声叹气。　　红脸则是道，“既然不是他，我们就该赔罪。”

黑脸直接站起身来，大喝道，“对不起！”

说着，直接跪在了地上。　　四个人都跪在了地上，磕头认错。　　周清风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一切似乎都晚了。　　蓝脸的鼻子动了动，低声道，“血腥味。”

白脸点点头，“很浓重的血腥味。”

红脸看向了庭院里，淡淡道，“这股味道，一定是杀了许多人之后才出现的味道。”

白脸道，“看来真正杀人的凶手，已经来了。”

黑脸一把拽住了周清风的领子，怒道，“你骗我！”

周清风道，“我没有骗你。”

黑脸道，“你说会清风十六剑的人都在这间屋子里！”

周清风道，“他不会十六剑，他只悟到了十五剑！”

白脸道，“他是谁？”

周清风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一句话。　　两个脚步声缓缓地出现在了门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两个身形从大门进入，绕过那颗巨大的槐树，出现在了庭院时，周兴昌和段小姐都呆住了。　　周兴昌安抚了一下段小姐，然后抽出了身侧的长剑，缓缓地走了过来，他的目光扫视着面前的一切，直到停到了陈放的身上。　　陈放看着他，他也看着陈放。　　随后，周兴昌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丢掉了手里的剑，直接冲了过来，抱住了陈放。　　陈放拍着他的后背，抚摸着他的肩膀，低声道，“怎么了？”

周兴昌已泪流满面，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不知该表达什么，但他出现在这里，又换上了一身朴素的麻衣，陈放就知道，他出了大事，也知道那些人到底是被谁所杀。　　白脸的声音冰冷下来，低声道，“你是谁？”

周兴昌转过身坐在了陈放的身侧。　　陈放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酒壶递给了他，他足足喝了一大口，才缓缓道，“周兴昌。”

白脸道，“你会不会清风十六剑？”

周兴昌道，“我少学了一剑，只学了十五剑。”

白脸道，“你是不是杀了人？”

周兴昌道，“我出门两年，杀了很多人。”

白脸道，“两年前，你是不是杀了红云谷的弟子？”

周兴昌并没有回忆，果断道，“是。”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他当然记得。　　白脸道，“两个月后，你是不是杀了芙蓉城里的一处豪绅？还搜刮了他们的银子？”

周兴昌面不改色道，“是。”

黑脸已经暴起，攥着刚刚捡起来的拳头，怒目看着周兴昌。　　周兴昌并不害怕。　　白脸继续道，“两个月前，你是不是还杀了龙家的十三个弟子？”

周兴昌道，“不止十三个，还有龙家旁系的少爷，龙文彦。”

白脸愕然，“你是不是还抢走了龙文彦的新婚妻子！”

周兴昌道，“他们并未洞房，那个女子，就站在那里。”

白脸看向了段小姐。　　段小姐的目光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周兴昌。　　周兴昌道，“你是谁？”

白脸站起身来，长剑已经抖出袖口，“你该听过京华四面的名号。”

周兴昌笑了笑，“武妖的人。”

白脸点点头，“曾经是，以后或许是，但现在不是。”

周兴昌长叹了一口气，笑着道，“行侠仗义的武妖确实还是少见。”

白脸淡然笑了笑，“少见总比见不到要强，我等就是为了世间这些不平事来的。”

周兴昌点点头，“看来我已经到了命数了。”

他松开了陈放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到了段小姐的身侧。　　段小姐已经泪流满面，眼神从未离开过他，当然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周兴昌道，“看来，你我终须一别。”

段小姐道，“他们……不是什么武妖么？他们为什么要杀好人！”

周兴昌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段小姐道，“你救我就是好人！”

周兴昌道，“可是红云谷弟子和芙蓉城豪绅的命，确确实实是我自己想拿的。”

段小姐转身看向了四个人，泪流满面道，“这世道如此之乱，他们不是杀那些强横无理的人，不去杀紫云山漫山遍野的黑心人，不去管龙家强取豪夺，不去管北风寨杀人如麻，在这里假什么好人！装什么行侠仗义！”

四个人都站了起来，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蓝脸的脸似乎更蓝了。　　段小姐展开双臂挡在两个人的面前，忍着啜泣道，“你们……你们……你们欺软怕硬！算什么英雄！”

白脸道，“我们并非是欺软怕硬，若是北风寨有什么事，我们兄弟自然会出头，若是你说的龙家巧取豪夺，紫云山漫山遍野黑心之人，我们也会去做！”

段小姐道，“好！我告诉你，我就是段家的姑娘，龙家娶我之前就杀了一个姑娘，我就是证人！你们去杀了龙家的人啊，去啊！去杀了把我亲手推进火坑里的段家人！去！”

白脸道，“好，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做一件事，就是杀了他。”

“好！果然是侠义之士，义薄云天！一码是一码，果然厉害！”

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了周兴昌的面前。　　粗布麻衣，身上仅是灰尘，他的胡子还有挡在身前，两个刚刚交配完的蜘蛛惊恐的望着四周。　　周兴昌立刻跪在地上，大吼道，“不孝孙周兴昌，见过爷爷！”

段小姐也立刻跪下，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老者缓缓地看着面前的四人，“你们一起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