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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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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私营企业得到蓬勃发展,不少国企因为种种原因,经营上相形见绌,效益不彰。在一些地方,率先掀起“破三铁”热潮,这一改革措施,得到高层首肯后,迅速在全国推广,成为企业改革的主旋律。这期间,基础不够厚实的国企,一批批倒下与瓦解,很多国有资产流入私企,有的装进个人腰包。活下来的国企,利用自身优势,大办多种经营,多渠道搞活经济。铁路是国字号大企业,政府有政策,自然没有落后的份。上至铁路局,下至基层站段,主业以外,都有了各自的多种经营。古都分局工会,召开了几次专题会议,研究具体事宜。钱以德在意着这信息。在杂七杂八的事务中,刚进机关的锐气和年轻人的豪气,差不多磨去多半。他还有一项经常性的工作,就是要代表组织,去医院看望病号。这不,领导又安排他跑趟分局职工医院,古都车站工会赵领导,昨天做了阑尾炎切除手术。医院在机关对面家属区的最里头,在路边商店,按规定的价码档次,他购买了时令水果和营养品,两手提的满满的,走进住院部319号干部病房。钱以德推门进来时,赵领导正在想:一个肌肤完整的人,请医生在肚子上拉一刀子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圆睁的双眼,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感觉全身206块骨骼间,原有的连锁关系,似乎松散了许多。听见开门声,他扭过头,看见是钱以德,努力地举起右手打过招呼,嘴角处微笑了一下,表示谢意。钱以德紧忙把慰问品放在床头柜上,握住他的手说:“赵兄,千万别动,一心卧床静养。领导有个会,派我来看看您。”

“小手术,还劳领导和你惦记。”

赵领导有气无力地客套了一下。“这是必须的,咱工会的首要任务,就是关爱职工嘛,自身的健康,当然同样重要了。”

钱以德也客气着。“这手术,还是全身麻醉?”

钱以德关切地问。“嗯。咱这医院,有的人业务确实太一般,麻针是从脊椎处打进去的,第三针才成功。我从小就怯打针,前几针下去,感觉都快疼死了。”

“这回得饿两天肚子了吧,医生没说啥时间能吃饭?”

“说是必须要等肠子归位,上下通气才能进食。还告诉了检验的标准,就是放屁。想不到,平日里的臭屁,在这,还成了能否吃饭的标准。”

说完话,连他自己也觉得有趣,咧嘴笑了笑。“咋,车站没来人帮忙?”

钱以德有点疑惑。“哪会呢,小齐干事一直在的。他跟你嫂子忙乎了大半天,我打完点滴,才催促他俩出去吃饭了。办公室事多,你回去忙吧,代问首长好,谢谢关照。”

赵领导解释说。“不急不急的,你累了就睡会,我等等嫂子。”

“那我眯会,雷打不动的午觉,不睡还过不去。”

不一会,推门进来个年轻小伙,朝他笑着点了下头,直接把自己放平在另一张病床上。钱以德看了他一眼,有点没弄明白,干部病房多是单间,另一张床是配给陪人的,他好像与这角色无关。机灵的小伙,瞄了一眼,瞧出来钱以德疑惑的表情,自我介绍说:“我是这床的临时病号,刚进来的,医院正在装修,床位不够用,我这个急诊就被医生安排在这里了。事前征求过领导的意见,躺会大概就出院了。”

“没事,没事。”

钱以德掩饰着。“我刚憋不住,在院子抽了根烟。”

他看看钱以德,是跟自己同龄的人,也是诚实厚道的样子,就悄悄主动说话。“人都住院了,烟还这么好抽吗?”

钱以德回应着。“我一看你就是烟酒茶三不沾的那种好人,钱肯定攒的都长毛了。我是享不了那个淡雅,有酒不喝舌头发干,有烟不抽嗓子发痒。也是的,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文化人说知足者常乐,我看我就是这号人。”

“听说这手术是全身麻醉,麻药对大脑一定有刺激吧,他是座机关的干部,也算是个大事了。如果是像我们这些人,倒也罢了,差不多就没用脑子的机会,会干活就得。”

面前这位是个乐天派,几句话拉近了俩人的距离,钱以德关切地问:“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我没事的。给俱乐部装空调,正接线,不小心从梯子上滑下来,扭七趔八地就躺在了地上。扶起来后,脊背屁股一阵疼痛,我说歇会就好,一起干活的几个弟兄,说医院就在隔壁,还有熟人,非要弄来拍个片子,这就来报道了。”

“没事就好,现场干活,安全最要紧。”

“你们这些当干部的,我真服气都能坐得住,我就不行,命里注定就是个出力流汗的料。前多年,段上看咱还差不多,肯吃苦,不偷懒,还能哼哼几首歌,调到段工会助勤。说是表现好了,还能上报分局下令当干部。我没呆到仨月,实在受不了那约束,就回了工区。啰哩啰嗦的制度,扯不完理不清的头绪,叫人头大的要爆炸一样。忙的时候,长四双手都不够用,嫌下来,还得乖乖坐在那儿,时刻准备接受新任务。工区不一样,自由多了,有活就干,没活就玩。爱吹牛的,古往今来,天上地下,口无遮拦,不需要小心谨慎。不像你们机关,清规戒律太多。人家是咋说来着,浑身长眼不够用,到处留心学问深。”

“不管是啥工作,实际上都有自己特别的地方,所谓有弊有利。”

“反正,我是坐不住办公室的,干不了机关里的活,把人栓的死的。最气的,是常常瞎折腾人,上边有个风吹草动,或是领导随便过问一句话,你没见那个劲头,赶死赶活催命一样,把下属逼的人人不得安宁,却常常是白费功夫。有的领导也是的,下去检查个工作,非要听长篇大论的汇报不可,好像只有这样,才是对工作重视,才能让职工尊重。我就弄不懂,为啥不自己到车间班组看看,沿线工区走走,真真正正瞧一眼,职工的活是咋干的,真真正正尝一口,职工的生活是咋过的。有些很突出的问题,调查来调查去就是解决不了。话又说回来,我看这样的领导,要么是吃了喝了拿了,认真检查不好意思了。要么是狗屁不通,什么都不会的主。说是下来检查工作,不如说是扎势更合适。我在段机关里呆那段时间,有个感受,啥事情一旦变成经验材料,就失去了本来的面目,没了原来的质朴,掺进了太多的水分。最可恨的是一些芝麻小官,大小事情,都要给他写个稿子,自己照着念。你说,当领导忙,大材料你没时间写,这咱能想通。比如说主持会的主持词啥的,一共能有几个字,也要别人给写停当。你说,这样的领导,谁不会当啊。”

“我们段上那个工会干事挺逗,有一次,他神神秘秘地告诉我说,在机关当小干部,除了眼尖手勤脚快,善于领会领导意图外,还必须掌握一个最重要的原则,就是要用放大镜看成绩,小题大做。用缩小镜看问题,轻描淡写。有一回,他给领导写讲话稿,我给他帮忙,你没见他一脸的艰难,不停地抽烟,不停地翻腾着资料。还给我解释说,定型的材料,同时要考虑面上全,层次清,亮点突出,成绩斐然,我听着都头疼。你看凡是在机关里靠写文章吃饭的人,一个个都是未老先衰,说话底气不足,难得见个笑脸。”

长篇大论后,他看钱以德一直认真的听,又补充了一句,“你说得是的?”

“也没这么严重。其实啥活都一样,时间长了,就熟了。熟了,就顺了,也就不难了。”

值班的女护士,招手叫走了他,说是值班室的日光灯灭了,叫他帮忙去看看。他从外衣口袋里,摸出试电笔,学雷锋去了。不到十分钟,护士值班室的日光灯,重新放射出洁白的光芒。他刚进病房,送药的女护士就说:“祝贺你,好人!检查结果出来了,身体安然无恙,现在就能出院。”

2在医院,钱以德不期然遇见的站段工人,俩人的对话,不经意间撞醒了他大脑里某一根神经。促使他开始认真思考:主业与多经间看不清的利弊。民间有句谚语,叫做“人挪活,树挪死”,他的心思,一下子明朗了许多。瞬间下定了决心:可能的话,就去多经。没想到这回转行这么顺利,年龄大点的同事,只想安安稳稳退休,没兴趣折腾。年轻的同事,看远的是仕途,不想在未知中冒风险。酝酿了个把月,也没能定下合适的人选,领导找到钱以德,他爽快地应承下来。说没人干他去,他情愿做回试验品,成败输赢都认了。领导在内心对他的慷慨挺感谢,这事起码不至于冷场了。办多经,大家一哄而上,就如马拉松的起跑,重在参与,你这部门没人亮相,多尴尬啊。有属下情愿拿青春赌明天,这是任何领导都乐见其成的事。听说钱以德要干多经,老主任有点坐不住了。快下班的时候,他趁办公室没旁人,对着钱以德说:“你嫂子去儿子家了,晚饭我一个人,下班后去隔壁饭馆,陪老哥喝两杯小酒。”

“好,先谢老哥了。”

老主任姓孙,文笔很好,写一首漂亮的行楷。早年被领导看中,从机务段工会干事,直接调到局工会当秘书。铁路局撤销后,降格成了分局工会的秘书,好不容易熬到前三任主任退休或者提拔,才坐上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再后来,分局两次研究干部提拔,都提到了他,结果都黄了。据消息灵通人士说,堂而皇之的理由是,他没站段中层履职的经历。实际上是,他工作过于认真,办事不如写字那么圆润,遇到违反纪律的事,有时不按领导的意图变通,甚至揣着明白装糊涂。孙主任要了瓶半斤装的白酒,点了两荤两素四个菜,不等服务员上齐菜,他就急着打开瓶盖,倒满酒,端起来碰了一下,说:“先干一个。”

这才缓缓地放下酒杯,道出正题:“是你决意要去多经,还是领导盯上了你,先仔细想想再表态不迟啊,为啥这么果决呢?!四五年都熬过来了,不想再坚持几年接我吗?这位子,我给领导举荐几次了,应该没啥悬念。”

“去就去吧,官场里的事,没个准头。”

钱以德平淡的说出来他的想法。“我还是要再劝你一句,三思而后行,如果不想去,我去找首长说个情,把这事给回了。”

“谢老哥特别关爱,车到山前必有路,咱哥俩只管喝咱的酒。”

告别了他爬了多年格子的办公室,钱以德先是在工商、税务部门办手续,然后自己动手,把新办公室收拾出来,挂上崭新的招牌,放了三挂两百响,公司这就算是正式开张了。经营啥呢?他不知道,也没领导指点,他拿起电话四处请教。“喂,机务段多经吧,我找你们牛经理。”

他听见电话那边一个女声在喊:“牛经理,你的电话。”

“喂,哪位?我是牛科。”

“牛经理大忙人啊,都配上女秘书了。我是钱以德,向你请教呢。”

“领导有点官僚吧,多久都不过来看我们。”

“你的生意咋样,红红火火吧,我干多经了,以后多指教。”

“那好啊,同行了。这多经,所谓靠山吃山嘛。有设备的单位,捣腾配件。有工程的单位,做二掌柜。有钱的单位,做投资商。你们那里,啥都能干,有句话咋说来着,工会工会,啥时都对,最多的是福利,除了毒品跟女人,样样合法合规。嘿嘿,等着坐收渔利吧你。噢,不闲扯了,这事,你最好跟你班的皙斌树联系一下。他的技协,搞的不错。”

牛科最后的一句话,真提醒了钱以德,他有必要去趟古城,听听皙斌树老哥的高见。隔天,钱以德起个大早,在楼下小饭馆要了碗胡辣汤,两根油条,填饱肚子,就直奔古都火车站,赶往古城。习惯早已变成规矩,凡有外地同学因公因私来,最先得到消息的同学,都会及时联系尽量多的同学,接风洗尘,欢聚一堂,地主之谊从不省略。皙斌树接过钱以德的电话后,就张罗上这事了。饭桌上,围坐在一起的同学,极是亲热,推杯换盏,围绕话题,各抒己见。“改革年代,就兴时髦,无需多虑,就是高科技,还能难倒了咱们。”

这是一种力挺的意见。“这个行当,谁也说不准,前途未卜,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是一种未置可否的意见。“既然去了,风风火火走一趟,实在不行,最多退回到原点,咱们有的是青春。”

这是另一种意见。“但愿不要影响咱个人的前程,仕途上,有时候一步晚,步步晚,无法再追赶。”

担心的意见也是有的。“我是这么想的,咱们这些铁路上没根没底的人,自己尽力就够了,其他交给命运来安排。”

钱以德说出了心里话。聊到经营的项目,投资的门道,大家都有点摸不着边。皙斌树说他也没啥成熟的想法,工会里的技协与企业里的多经,从政策层面说,完全是两码事。要说有一致的地方,最终的目的,都是赚钱。技协小打小闹弄点小钱,多经大刀阔斧赚的是大钱。从见效的周期上说,做投资的股东是首选,等于是坐收渔利。搞实体就比较麻烦,得有人才、技术、设备、场地,还得有销售渠道。皙斌树还给钱以德两个建议:一个是跟友邻分局的同行联系,参考一下他们的做法,看有没有区域性可以互补的项目。再就是,拿来主义的办法,向书本请教,里面有经商的窍门,咱借鉴成功者的经验。午饭后,皙斌树告了半天假,俩人直接去了古城新华书店。一头扎在经营类的柜台,翻看每本书的内容提要,反复比较后,选定了四本厚墩墩的书,算是收获。俩人兴致甚浓,返回的路上,干脆选择步行。人行道上,走走停停,相互交流着看法,想法,亲兄弟般融洽。3各分局工会的多种经营,实际上是在经商热浪的冲击中,大轰大嗡生成的产物。先是交了学费,没过多久,都相继败下阵来。对单位来说,或多或少的投资,就是扔出去的肉包子,有去无回。对个人来说,后果就天差地别了。有门道的人,像旅游一样,又回到相应的管理岗位。没后台的人,就会被撵出体制。钱以德就属于后一种,领导撂下的话,无可挑剔:“先把损失的钱追回来,再说上班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孙主任的担心不无道理,但世上从来没买后悔药的。离开主业,自己去干啥?去哪里创业?他一头雾水,心中没底。唯一的办法,是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永远猜不到,生活会在哪个路口,给你设一道坎儿;也无法料到,它会在某个时候,给你送一份关爱。”

钱以德记不清了,他在哪本书里读到过这句话。回想前面走过的路,他对考学和招干的表现,十分满意。对这次的转岗,以为缺少成熟稳重的考虑。生活,已经眷顾过他两回了,在这设一道坎儿,来磨砺一下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前路很长,何必慌张!一百万是个不小的数目,根本没想到这家建材公司,这么不着调,没多久,这投资就打了水漂。下海没捞着鱼,先呛了一肚子水。表面上官司赢了,但那公司关门倒闭了,收获的只有教训。面对损失,一颗年轻的心,实际上是无法冷静下来的,他有点急火攻心,想尽快挣回脸面。那阵子,社会上刮起水曲柳家具狂风,市场火爆火爆的。正好有南方商人想在古都办加工厂,寻找合作伙伴,条件是资金入股,按股分红。钱以德了解到市场行情,感觉这事有的做,就从亲戚朋友那里,按十六的利息承诺,筹措到六十万资金。安全起见,他约楚大泉一起,专门去加工厂考察,原材料堆积如山,生产线机器轰鸣,木屑飞溅,客户来往繁忙,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老板吃住在工厂,人熬的都有点变形了。眼前的景象,使他下定了决心,抓住这个机会,打个翻身仗,很快签了合约,把款如数打了过去。岂料,晴天之中会有霹雳,水曲柳营销市场急剧升温后,很快又断崖式萎缩下来,那个贼眉鼠眼的老板,晚上还在加工厂有说有笑,第二天突然没了人影。这回,钱以德彻底傻眼了!那钱,都是亲朋好友的血汗钱啊,别说许诺的高额利息,现在连本钱都分文不剩了。他有点经受不起这连续的打击,最难熬的日子里,白天晚上噩梦不断,看见的每个人,似乎都在嘲笑揶揄他。一天到晚愁的脑袋胀痛,他想不通生意场上,竟会这么尔虞我诈,没有底线。他甚至以为“安息”这个词,一定是哪位诗人,在极度失意中造出来的。钱以德颓废的情绪,楚大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回约到一起,促膝长谈,总结教训:“也是的,咱俩当时都是心急,一门心思想着打个翻身仗呢。却完全忘记了老祖宗留下来的古训,你还记着‘落魄不思三人,没钱不碰三艺’的话吗?”

“这句话,还真不知道。”

“我听说过的,这里面的‘三人’,指的是贵人情人和仇人,跟咱们没啥关系。‘三艺’说的啥呢,就是风险大和违法的投资,还有是跟人合伙的生意,咱却偏偏在这犯了忌。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周易》的说法,也是命里有这劫数,全当拿钱买回来个教训吧,你说是不是。”

并开导鼓励他说,人去了,就如树上掉下来的落叶,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的影响,太阳照样东升西落,月亮依旧阴晴圆缺。但一个人的生命,不是只属于自己的,有父母,还有妻儿。真要走,得先问问赋予生命的爹妈同意不,再问问连着血脉的妻儿情愿不。生意场就跟打仗一样,有输有赢,虽然有欺诈哄骗讹人的一面,但也不会全是乌黑没规矩。青春无价,百十万算个啥,跟一个家庭的和睦,一个男人的胸襟比起来,狗屁都不是。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除非你不愿意垮过去。是鹰,就要张开翅膀,冲向蓝天,在风雨中搏击飞翔。几回倾情交流后,钱以德骨子里不服输的信念,完全竖立起来。楚大泉瞧着铮铮铁骨的男子汉,直直地站立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牵挂的心,这才放进肚里。论起同学情,他俩的缘分,还有很多次巧遇。当年去古都上学,楚大泉是由他舅舅送到火车站的,刚进候车室,有一老一少的男人,也背着铺盖卷走进来。他舅舅是见过世面的人,打量个差不离,上前问道:“你们到哪里去?”

老者回答说,“送娃上学。”

他舅舅又问,“娃上的啥学校?”

老者回答说:“是古都铁路学校。”

他舅舅来了兴趣,心想有这等巧事,就再问:“学的是啥专业?”

老者很清楚地回答说:“电力机车专业。”

原来俩是一个班的同学啊,竟然在这个小小的火车站,提前相遇相识了,他俩就走到一起相互寒暄起来。更奇妙的是,两家虽是隔县而居,却是世代连畔种地的近邻。一起走进校门,报过到,背着铺盖卷找宿舍时,俩人的名字贴在同一扇门上。开学不久,又同时成了学校图书馆理员。那会生活条件比较差,学校每周有一两次荤菜,大白菜里有几片肥肉,钱以德是个“素民”,看见肥肉就头晕,俩人吃饭,经常面对面蹴在一起,就把碗里的肥肉片子先夹给他,吃的他浑身上下舒服透了。第二学期,调换座位,俩人还成了同桌,坐在教室头排的中间位置。毕业后,又同时分配到古城电机检修厂,还分到同一车间。那阵子,都是小年轻,下班后俩人经常去河滩散心。单位里老牌大学生不少,八二本陆续也分去不少,羡慕他们的知识和文凭,俩人聊着聊着,有时候还后悔,当初没选择上高中考大学那条路。更有趣的是,钱以德暗恋上单位一位姑娘,情犊初开的他,想表白又害羞,鬼使神差地用英文写了封求爱信,却攥在手里,不敢给人家。楚大泉一再鼓励,替他把信悄悄放在单位收发室窗台上,隔天,看见那信原封未动,他自己又偷偷拿了回去。一路走来,俩人真真成了异姓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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