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轻响一声关上。　　赵霓夏系好安全带，同车外送她下来的周涟笑笑，挥了挥手。　　司机将车驶出车库，光线逐渐变亮。　　她往后靠住椅背，舒了口气，又想起先前在电梯口的场景。　　那一句问候的话音落地以后，气氛微妙地停滞了一瞬。　　站在电梯里的裴却没吭声，他没回应她的招呼，只用那帽檐下淡薄的眼，静静看她。　　周涟和他的助理一时都不知该不该插话，好在大家没有僵持太久，两三秒，电梯就运作起来。　　赵霓夏心里也松了口气，就那样保持着笑意，随关门的动静后退了半步。　　电梯很快在眼前闭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门彻底隔绝前的瞬间，裴却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看起来却好像格外的不高兴。　　——可能突然遇见她确实比较影响心情吧。　　赵霓夏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叹了口气不再去想。　　因为怕堵车，回去和来时走得不是一条路。　　赵霓夏想转移注意力，不料，裴却的脸却频繁出现在她眼前，一路上几次看见他的大幅应援图片。　　公交车站、广告屏、高塔顶端，主要以他在《离别之地》中的剧照为主，另外搭配一些他工作场合和私下的神图，每张都很好看。　　看这声势浩大的阵势，应该是粉丝为他的新电影做的活动。　　其中最有氛围感的是一张在机场的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接机照。　　裴却一身深色私服，戴了顶帽子，口罩扯到下巴，左手中指戴着枚虎头银戒，右手拿着手机和登机牌，指节劲长，削瘦手背显出青筋。　　周围是一圈被层层虚化过的粉丝和路人，他就像一个不小心路过的惊艳掠影，淡定地被狂热人群包围。　　赵霓夏看得恍神了好几次。　　在国外这些年，她一直有意避开，从不关注国内娱乐圈。　　回来这几天陆续接触了裴却相关的消息才慢慢意识到，如今的他，已经同过去拉开了天堑般的鸿沟。　　80代到95代这些现役男演员里，他是唯一一个拿过金像提名和金马影帝的，票房成绩更是直接壁了其他人，如今新片又提名戛纳。　　可以说是，票房奖项实绩在手，人气热度如日中天。　　真正的今时不同往日。　　赵霓夏出神地有些远，手机突然响起，一看来电是周涟，她敛神坐直了些。　　周涟在那边吞吞吐吐，等了半天不见他正经说话。　　她忍不住问：“怎么了？”

“是这样的，就是……”　　周涟组织了半天措辞：“你回来前我不是就在帮你接洽合适的工作嘛，圈里不少人知道你要复出的消息，我之前一直没跟你说，其实也有别的项目主动找了我……”　　“什么项目？”

毕竟复出是个看点，赵霓夏多少比还没出头的新人强。有别的项目找来不奇怪，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能让他这么犹豫。　　“企映视频要开的一个新综艺。”

周涟说，“这是他们接下来的重点项目，平台那边找了我，想邀请你去。但这个节目要两人一对——”　　他停了有一会，深吸一口气，语气前所未有的纠结：“平台的意思是，让你和裴却一起。”

赵霓夏一愣，仿佛没听清，反应了片刻才问：“什么？我和谁？裴却？”

“对。这也是下午我没有当面告诉你的原因。”

周涟叹了声气：“我接到邀请后一直在考量，你复出肯定会比以前辛苦一些，我原本想要是能上别的综艺也一样，没想到另一边会被世嘉搅黄。”

“企映这个综艺确实有潜力，热度估计不会低，可……”　　说到这他语气不自觉放缓，“你也知道，我当然还是以你的意愿为主，你不想接，我们就推掉。”

除了经纪人和艺人，他们更是朋友，周涟不会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他这些天一直在犹豫，要不是刚才在电梯碰见裴却，他都没想好要不要跟她提这件事。　　“现在国内综艺太多了，都在想尽办法制造看点。这个综艺的主题说是重逢，搞什么故人怀旧，但我看企映那边打算邀请的，都是些很久不互动的艺人。”

他报了一长串拟邀名单，特意点了每对之间的关系，赵霓夏听着明白了这个综艺的性质。　　举例的艺人说得好听点是很久不互动，说得直接点，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　　“我发给你看看你就知道了。”

周涟自觉说得不够清楚，又从微信发了一条链接给她。　　赵霓夏点进去，是微博界面。　　@每日娱评V：【企映视频那档重逢综艺已经在筹备了，好多人说适合一些CP去怀旧，大家觉得哪对CP上这个节目最有惊喜？】　　热评第一和热转第一都是同一条：　　【裴霓。】　　这个网友的回复像是往热油里倒了盆凉水，一下让评论炸开了锅。　　【卧槽你好勇！节目组不把你请回去做策划我不服！】　　【裴霓都BE成什么样了，还上综艺，你可真敢想！】　　【！！！无冤无仇为什么突然给我一刀？？好痛啊我们裴霓[大哭] ［大哭]】　　【不可能吧，znx都退圈多少年了，再说现在裴却的身价，得花多少钱才请得起啊？？（虽然我也很想看orz）】　　【这对当年BE的时候闹得那么大，都摆到台面上来了，感觉挺不体面的，就算没退圈都在圈内估计也不会上同一个综艺】　　【好离谱，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感觉会好精彩】　　……　　回复的楼层近千，转发过万，后面提名的一些评论都被这一条压过了热度。　　除了看热闹的，期待的，也有一些裴却的粉丝在不爽。　　几个似乎是大粉的ID转发了，饭圈气息浓厚，好一点的说“早BE八百年了，别带裴却”，难听的直接开骂“有病吧都BE了还提什么提，你却爹忙着拍电影少来找骂”、“有些人想看热闹在这恶心谁呢，这么喜欢拿别人的不愉快取乐，贱不贱啊”……诸如此类言论不少。　　总之不管好的坏的，热度是真的很高。　　赵霓夏粗略看完，周涟还用语音给她解释。　　“综艺刚传出消息那会儿在讨论合适的人选，你和裴却的热度是最大的。”

“后来还有好几个帖子在聊这个可行性，都是热帖。”

“节目组那边看到了网上的舆论，估计也觉得热度会很高，刚好那会我在帮你找项目，他们听到风声知道你快回国，就来找了我。”

赵霓夏微微发怔，按了几次语音键，都不知从哪答起。　　周涟像是猜到她的反应，给她时间消化和考虑，让她不用急着答复。　　“我只是先告诉你一声，节目组这两天也联系我了，我现在还在跟他们沟通，你先想想，有什么想法你跟我说。”

他叮嘱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就此打住。　　-　　保姆车停在路边隐蔽处。　　贴着防护膜的车窗挡住大半光线，车内显得暗暗的，外面傍晚的景色更加朦胧。　　裴却坐在靠窗位置，口罩拉到下巴处，倚着座椅，指尖懒散划着手机。　　这周围不少便利店，柯林拎着刚买的咖啡回来，反手关上车门，把喝的递过去，叫了声：“裴哥。”

裴却闻声摁灭屏幕，抬眸接过冰美式。　　他的手机贴了防窥膜，团队都知道他私下有个刷微博的小号，不过他从不用小号发东西，他们便不怎么过问。　　柯林也没多看，系好安全带。　　司机将车子重新驶入车道。　　没人说话，车上更安静了。　　安分坐了没一会，柯林捧着冰拿铁，眼神控制不住地开始瞟裴却。　　他们今天刚从另一个城市飞回来，下午原本没有安排，谁知道裴却刷了会微博，突然就问起新广告造型的事，说要去工作室面谈。　　新广告下周拍，造型师出了几个方案，正等他们确定。　　这种小事平时都是团队拿主意，但裴却在工作上一向有很高的自主权，他要去，柯林也没办法。　　陪着裴却跑到兴越大厦，坐进造型工作室的沙发上，却也没见他多有兴趣，全程几乎都是造型师在说，他没多久就选定了个方案，前后不到三十分钟就离开。　　柯林出门前还挺莫名其妙，但中途搭电梯时经历了那场偶遇，再回忆团队最近正接洽的综艺，似乎隐约猜到了些什么，整个人心情十分复杂。　　旁边的裴却表情淡淡没什么情绪，柯林却能明显察觉到他周身的低气压，蠢蠢欲动半天，最后还是老实地低头咂摸了两口咖啡，没敢多嘴问。　　没等他把杂乱的念头收起，手机响了起来。　　拿起一看，来电的不是别人，正是企映平台那档“重逢”综艺的导演。　　一见这个电话，柯林心底的无奈越发浓重。　　裴却这些年的票房成绩和奖项摆在那，今年的新电影更是提名戛纳，虽然未中，已经是很多人拍马都难及的程度。　　圈里想跟他合作的项目数不胜数。　　企映的这档节目找上门，一看就要搞事，他们团队根本不愿意接。然而一切都拗不过裴却本人的意愿，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跟对方谈。　　柯林想起今天搭电梯时的那个场景，头更痛了，说了两句就递给裴却：“裴哥，郑导电话。”

裴却伸手接过，懒散应了声：“郑导。”

车窗外的天黑了，街灯亮起，各色招牌闪烁。　　夜色降临。　　他靠住椅背，视线落在窗外，沉默地听那边说话，没出声。　　柯林捧着咖啡朝他看。　　车里过于安静，能听到手机泄出的些微声音。　　郑导大概也明白裴却肯合作有多难得，这段时间打了不知多少电话来。　　这一次无非是和以前一样，开出各种价码，高额出场费、代言、广告……努力游说他上节目，想把这件事正式定下。　　裴却表情始终没变，似乎对这些全无兴趣，只在间隙答了句：“具体要求之前已经说过了。”

那边停顿几秒，过会，又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开始细数给周涟工作室发出邀约的一桩桩一件件，生怕说慢了，说不完他们在这件事上付出的努力，显不出他们极力促成合作的诚意。　　车里越发沉寂，连车轮碾过地面的动静仿佛也能听见。　　裴却并未对那边的话作任何点评，许久，仍是那句：“我的条件只这一个。”

他在车上也没摘掉帽子，口罩贴住他下巴和颌线弧度，耳骨上的锥形耳钉泛着夜色折射的光，路旁明明灭灭的澄黄色光闪烁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裴却拿着手机，侧头重新看向车窗外。　　飞逝的景夹杂破碎光影掠过他眉眼，将那淡漠衬得真切了几分。　　柯林听见他说：　　“只要她来，我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