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和秦朗坐飞机回到了江城，一进宿舍就和莉莉撞了个满怀，她看看我手里的行李，笑着问：“小暖，你一周没回宿舍了，和秦大帅哥去哪里玩了？”

“哪有出去玩，我外公上周去世了，我回了一趟家帮着料理后事。”

莉莉有些吃惊，把书包放回桌子上，拉着我坐下来：“小暖，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给我说一声。”

我叹了口气：“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回家后每天都忙得脚不着地，就一直没抽出时间来。”

我从包里掏出一袋卤牛肉地给她：“你不是喜欢吃我们那边的卤牛肉么，我来的时候给你带了一些。”

莉莉双手接了过去：“小暖，你真细心，还记着我喜欢吃这个。上周六你不是要去江城银行面试么，那不是没面上？”

她一脸担忧。　　“面上了，我是面试完才回去的，前天已经收到录用短信了。”

我赶紧安慰她。　　“恭喜你呀，工作定了后面就很轻松了。”

我点点头，问她：“你和林涵申请学校还顺利吗？”

她的脸上现出苦恼之色：“还行，就是准备材料太麻烦了，林涵申请什么学校我就跟着申请，再申请一所我就不申了，真是累死个人。”

她站起身：“小暖我和计量经济学的苏教授约好了改推荐信，就先不陪你了哈。”

“快去吧，祝你好运。”

我目送着她背上书包跑了出去。　　与江城银行签完三方后我一下子清闲下来，上课写论文之余便携着秦朗或绕着医院遛弯，或在学校闲逛，或在小家煮饭烹茶，或回别墅与叔叔阿姨小聚，或遍访江城及周边城市名胜古迹，小日子倒也过得如糖似蜜，其乐融融。　　今年的冬天似乎分外漫长，农历二月，春风已过，温度却还在零度以下，江城的冷不似北方的干冻，而是无处不在的湿冷，这种冷悄悄爬上你的皮肤，浸入你的血液和骨髓，让你忍不住搓手跺脚，却只能将它短暂地赶走，过不多久它又固执地缠了上来。　　文翰学长毕业后去了上海工作，今天来江城出差，叫上了秦朗和几个好哥们一起吃饭，我怕自己去了他们聊天放不开，就留在了宿舍。　　天气预报说晚上有中雪，学校的空调只能制冷不能制热，穿着羽绒服坐在凳子上还是冷得直打颤，我只得早早地爬上床，灌了个热水袋，裹着被子，拿了本汪曾祺的散文集看着打发时间。　　秦朗走之前说吃完会过来给我道一声晚安，我便把手机放在床上等着他的电话。随意地翻到了一篇《冬天》看了起来：“……不过也还是冷的。南方的冬天比北方难受，屋里不升火。晚上脱了棉衣，钻进冰凉的被窝里，早起，穿上冰凉的棉袄棉裤，真冷。放了寒假，就可以睡懒觉。棉衣在铜炉子上烘过了，起来就不是很困难了。尤其是，棉鞋烘得热热的，穿进去真是舒服。”

我忍不住把手伸进被窝里暖了暖，一阵困意袭来，莉莉突然说了声“小暖，我要关灯了”，我一惊，看了看手机，已经十一点过了，秦朗应该不会再来了，我给他发了条短信说了晚安，也就脱了外套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有手机振动的声音，我不满地嘟囔了一声：“谁的手机，大半夜的”，翻了个身继续睡觉，振动声停了又响，响了又停，对面床上莉莉不耐烦地叫了一声：“小暖，你的电话在响，赶紧接吧。”

“哦。”

原来是我的手机，我伸出手去摸，被子上方冻得仿佛一坨冰块，小臂暴露在空气中一下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嘶”了一声，好容易摸到了，赶紧把手缩回了被窝中。　　“喂。”

我的脑袋一团迷糊，眼皮沉得睁不开。　　“小暖，睡了吗？我已经骑着小白围着你们宿舍楼转了快十圈了。”

是秦朗温柔的声音。　　我嘟囔着：“不是发短信让你不要过来了么，要下雪了呢，外面冷，你快回去吧。”

“我喝了酒不冷，已经下雪了，特别美，你快出来看吧。”

秦朗的声音有些兴奋。　　“嘘！”

我压低了声音说：“莉莉她们已经睡了，外面太冷了，我起不来，明天早上起来等雪积起来再看吧。”

“好吧。”

秦朗的声音有些失落，“小暖你快睡吧，晚安。”

我的心中升起一阵内疚，奈何被窝里外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实在是打不起勇气起床，只得催促他：“你快回去吧，晚安，明天见。”

“明天见。”

秦朗宠溺地说。　　放下手机，我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许静文尖叫了一声：“莉莉，小暖，地上积了好厚的雪，好漂亮呀，你们快起来看。”

我一个激灵蹦了起来，三两下套上羽绒服就凑到窗前去看，果然，地上、屋顶上、树上都覆上了一层雪，亮亮的，润润的，衬着校园里老楼的飞檐红墙，煞是好看。　　我进屋拿起手机给秦朗打电话，想要约他出来赏雪，却只听到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我有些疑惑，秦朗只有做手术时才会关机，可是今天他调休，再说现在才七点半，他也不可能在做手术。　　我努力回忆他昨晚来找我说过的话，猛然想起来他说自己喝了酒，还骑着小白绕着宿舍转圈，赶紧扒着阳台往楼下看，哪里还能找到小白的影子。　　我呆在了原地，雪天路滑，秦朗又喝了酒，该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吧。　　我心里一慌，手忍不住哆嗦起来，又拨了一个电话过去，还是关机，我跑到门边，袜子都顾不上穿了，套上靴子就往外走，脑海中各种不好的念头闪过，秦朗是不是摔倒了？还是被车撞了？　　我赶紧往小家的方向跑去，马路上积雪被行人车辆轧过，有的化成了雪水，有的压成了薄冰，很是难走，我心里着急，一不小心脚一滑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这下我的恐惧更胜了，秦朗是不是也这样摔倒了，是不是被小白压着起不来了，都怪我，我要是昨晚不贪睡，跟着秦朗一起回去，他就不会发生意外了……　　我越想越怕，眼泪刷地流了出来，腿也软了，手脚并用才爬了起来，也顾不上擦身上的污泥雪水了，四处张望着要拦一辆出租车，驶过了几辆都载着人，好容易来了一辆空车，司机看清我的表情后倏地又开走了，我赶紧拿出纸胡乱擦了一把脸，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簌簌地往外流。　　终于有一辆车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我拉开门坐上去，声音都在颤抖：“师傅，快，快去立宇小区。”

“姑娘，这太近了，就一个起步价，要不你走过去吧，我这下雪天生意挺好的。”

司机为难地说。　　我一下急了，大叫起来：“师傅，我有急事，我给您钱还不行么？求求你了！”

我从兜里翻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递给他。　　司机吓了一跳：“好好好，姑娘你别急，我载，我载。”

说完就发动了汽车。　　我拿出手机继续拨秦朗的电话，还是关机，心中仿佛有一个黑洞我把吞没，秦朗是不是已经不在了，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他对着我笑，摸着我的头叫我傻瓜了？十年前秦朗被蛇咬后的绝望再次向我袭来，我的眼前仿佛被乌云翳住了，一片昏暗。　　我狠狠掐了自己的手心一把，指甲嵌进肉里的疼痛感终于让我清醒了一些：“小暖，哭有什么用，即使秦朗真的出事了你现在应该做的也是找到他，陪在他的身边。”

车终于到了，我强自镇定地下车，司机开走之前担心地望了我一眼：“姑娘，可不要做傻事啊。”

我木木地点了点头，脸上一片冰凉，我抹了一把泪水，扫了周围一圈，没有看到小白，心更深地坠了下去，跌跌撞撞地走到电梯口，乘电梯上楼，到了门口，我使劲拍着门，叫着秦朗的名字，没有人回应。我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钥匙，却怎么也对不准钥匙孔，好不容易终于打开了，我冲了进去，客厅里没有人，卧室里窗帘厚厚地遮着，里面一片昏暗，床上似乎有人动了一下，是秦朗！　　我冲过去跪坐在床沿边，心里紧绷着的弦一松，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秦朗似乎刚睡醒，一下子对上嚎啕大哭的我，不禁吓了一大跳，赶紧抱住我：“小暖，小暖，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停地捶着他的胸口：“呜呜呜，秦朗，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我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都没人接，我以为你出事了。”

他赶紧安慰了：“没事了没事了，应该是手机没电了，昨晚回来太累了忘了充上，我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啊。”

我哭得更厉害了：“你，你，昨晚下雪了路上那么滑，你喝了酒还骑着小白，我以为你路上出车祸了，呜呜呜……”　　他紧紧搂着我：“我骑车到校门口，看雪下大了就打了个车回来了，你看我好好在这呢，不哭不哭了，都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

我回抱住他，这怀抱温暖坚定，秦朗还在，还好好地陪在我的身边，我的心一下子踏实下来，哭声也渐渐小了，变成了轻声的呜咽。　　秦朗起身下床，帮我脱去外套，棉裤和鞋子，我的脚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秦朗心疼地把我抱上床，盖好被子，把我的脚团在他的小腿间小心地捂着。　　身子慢慢暖了过来，我缩进他的怀里，委屈地说着：“秦朗，我好怕，光是想到失去你就已经让我心痛地无法呼吸了，如果你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秦朗捧起我的脸，轻柔地吻着我的眼睛，脸颊，嘴里细碎地说着：“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有你这么牵挂我我哪里舍得去死。”

我这才察觉到他的身体热得发烫，……，外面天寒地冻，我却拥有秦朗温暖的怀抱和火热的吻，为什么还要拒绝呢？　　秦朗起身拿…时我拉住了他，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想要一个和你一样好看的小孩。”

说完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遮住了眼睛。　　秦朗愣了愣，声音里满是惊喜：“小暖，我们的小孩一定是世上最好看，最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