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市刚入夏，中午会有点湿热，美术馆的工人们吃完午饭，要赶在一点前进入展馆，撤下昨晚固定门口艺术装置的桁架。两人蒙头拆架子，和周遭的一切相比格格不入。年纪轻的小伙一不小心扯到了尼龙纤维，赶紧松手，“这怎么像俺们老家房梁上结的网？”

“小心点，叫你别乱动！”

工友不耐烦的挥手，“快搞完走了！这里怎么还凉飕飕的。”

小伙嘴里应着，却忍不住往展馆里瞄，趁着工友不注意，他悄悄的溜进去。偌大的椭圆形空间里，悬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小伙心想这就是艺术？工友正拆卸底座，回过头来发现小伙不见了，破口大骂，“妈的整天偷懒，人呢！”

话音刚落，就听小伙在里面嚎起来，工友吓了一跳，“叫什么！”

“死人了死人了！”

小伙冲出来，脸色煞白，“里面有个死人！”

警察是十分钟后到的，刑侦队长李益带队，很快法医也来了。警戒线拉起来，知道美术馆出事，馆里的人都聚集在门口。工人们坐在墙角惊魂未定，美术馆的负责人正打电话和策展人、嘉宾、媒体协商，原定下午两点的开幕仪式肯定是办不成了。李益径直进了展馆，整个展处在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昏暗不明的灯光，用不知道是钢丝还是尼龙悬空挂着一幅幅油画作品，怪不得工人们吓个半死，“怎么像进了盘丝洞？”

副队长陆成非看了眼门口的主题——《茧》，两人对艺术都是一窍不通，沉默不做评价。李益继续往里走，已经有穿着制服的同事在取证了。他先是看见几束冷白的追光打在中间的高台上，两只红色的袋子被钢丝线挂在空中，底端还连接着输液管……两人面色逐渐沉重，加快脚步走上高台。李益见到一位头发泛白的法医正在检查伤口，意识到请赵老师出现场，一定是事态严重，只站在一边静静观察。这是一个用水泥砌的高半米直径两米的圆型高台，高台中间摆放着一只白色浴缸，一个男人赤裸的躺在浴缸里，下半身被半凝固的红色液体覆盖着，两条手臂支在浴缸外面，手背上粗暴的插着输液管，还是用扎带固定的。陆成非也是头一回看见这种骇人场面，更别提这空气中的铁锈味，浓的让人作呕。“把尸体抬出来吧。”

赵法医起身，回过头看见李益，叹了一口气，“好久没看见这么冲击性的现场了，报案人估计吓得够呛吧。”

“赵老师，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吗？”

“应该是，更多细节还要回实验室验过才能知道，初步判断是失血过多，我看了下，死者大腿上全是血窟窿，全部扎在大动脉上。”

赵法医比划了一下，指了指浴缸里的红色液体，“这个量，如果全是他的血，是被放的差不多了。”

李益面色凝重起来，“那这袋子里的？”

“看颜色像是动物血，做做样子而已。”

赵法医捏了捏输液管，“都凝固了，我回法医中心了，你们忙。”

“好的赵老师。”

李益和陆成非两人送走法医，李益站在展馆门口点了根烟，刚吸了一口。“唉唉唉，往哪儿闯呢！”

站在警戒线外站岗的警察大声劝阻闯关人。“让他进来。”

李益远远招呼了一声，把烟熄了，“简岩，你怎么来了，局长给你打的电话？”

“嗯。”

陆成非望过去，简岩……难道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犯罪心理学专家？之前不是听说是个教授嘛？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有30岁吗？此时确确实实正好30岁的简岩，一身黑风衣面无表情的拉起警戒线，向李益他们走去。“简教授你好，我是陆……”陆成非手伸了一半，简岩却直接路过了他们，看样子是直奔现场了。李益拍了拍陆成非的肩，跟上去，“尸体送回法医中心了，你只能看个现场了。”

简岩站在高台之上，白色浴缸里只剩下半缸红色液体，“这原本是准备放什么的？”

“不清楚，不过这个浴缸，应该是凶手运进来的。”

李益记得美术馆负责人有提到，这个展属于一个主题展，浴缸的出现显然不合《茧》的主题。有保洁人员在后面楼梯拐角看见一堆白色垃圾，疑似是凶手丢弃的艺术装置，看样子就是设置在这里的。简岩头都没抬，“确定吗？”

李益也不敢说死，“应该吧，具体要问策展人和艺术家。”

这态度！陆成非暗自生气，什么教授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读过几本犯罪学的书，尊称一声教授，居然就在这装起来了！“李队！我看不如先请简教授回局里，等赵法医的验尸报告出来再说？”

“你是？”

简岩疑惑的看向陆成非，把目中无人四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陆成非脸涨的通红，挑衅道，“我是刑侦队副队长陆成非，简教授整天在课堂上讲课，当然不认识我了。”

李益看看陆成非，心想这小子轴劲儿又上来了，刚要解释一番，但又觉得自己不能大包大揽，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你俩斗法，别波及到我。“陆副队长的意思是，我只会纸上谈兵？”

陆成非语塞，简岩从台阶上走下来，吐出来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书本上理论的东西你可以不懂，但你站在这里看到现场的一切，凶手以如此血腥的方式杀了人，然后放进全市最大的美术馆，为了保证能被人看到，还打了几束追光……”陆成非皱眉，“这凶手就是个变态！”

“呵，好想法，杀人凶手还能是什么正常人吗。”

这……陆成非瘪了瘪嘴，气势弱了几分，“那简教授看出什么来了？”

“凶手对受害者有强烈的恨意，对血液有超乎寻常的痴迷。”

简岩没有再看陆成非，而是环顾四周，“什么都问法医了，脑袋和眼睛都是摆设吗。”

这话说的忒狠，李益都心虚了，看陆成非果然已经蒙了，脸色很白。“简岩教授？！”

本该为报案工人和美术馆负责人做笔录的林笑笑小跑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正色道，“队长，有人把现场照片传上网，现在上热搜了！”

糟糕，李益赶紧打电话给网络信息组，这个血腥现场传上网，岂不是要炸了锅了。简岩等李益说完，拿出手机看了眼，“还有事，先走了。”

李益点头，“已经通知了策展人和参展艺术家，估计在去局里的路上了，还有一些细节……我送你出去，边走边说。”

陆成非看着李益和简岩离去的背影，心口凉凉的。局长请过来的顾问专家，就这么被他给得罪了？林笑笑作为新人刚入职一个月，这还是第一个凶杀现场，“副队，这浴缸里的是血吗？”

“是吧。”

陆成非疑惑的看向林笑笑，“你认识简岩教授？”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简岩教授可是G大的传奇人物，本科时期就帮着破案了，和我们根本不是一个次元的！男神你懂吧？后来又去了英国攻读了犯罪心理学的博士，学成归来更是厉害，那火眼金睛堪比孙悟空啊！”

陆成非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林笑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知道的还叫多吗，我大一的时候人家早都去英国了，没能亲眼目睹他传奇的风姿，简直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林笑笑还在懊悔自己生不逢时，不知此时的陆成非心情又沉重了几分。跟着警车回局里，坐在副驾驶的林笑笑老远就看到市局门口黑压压的全是人，“怎么这么多人啊，别是来闹事的吧？”

“先进去再说。”

刚停好车，一群人就围了上来，林笑笑刚要下车，直接被怼回了副驾驶，一只手机倒着伸进车里，“警察同志，请问今天美术馆发生的命案是否和归国青年艺术家姜唐有关？”

姜唐？美术馆里好像看到过这个名字。陆成非正恼火着，径直走过来隔开拿着手机的男人，语气不善，“案件正在侦查中，其余无可奉告。”

“拽什么拽，人不都给你们逮进去了吗，我们可都看到了！”

“是啊，到底犯了什么罪啊？”

“不会是杀人了吧？”

“搞艺术的多少都有点问题……”这七嘴八舌的比菜市场还吵，林笑笑再迟钝也看出来面前是一群八卦记者了，姜唐……那个参展艺术家，来头这么大的吗？林笑笑虽然是新入职的小白，但人还算聪明，面对一群钻研春秋笔法的专家，再初生牛犊也不敢乱说话。陆成非懒得应对，护着林笑笑下车，隔开人群，“请让一让，让一让，再不让就妨碍公务了。”

队里的小年轻吴铎青带了几名辅警出来维持秩序，看见陆成非和林笑笑赶紧招呼起来，“陆副，你们回来了。”

陆成非等记者都散了，问吴铎青，“这都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