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清楚吗。”

多福摊摊手，很是无奈的说道：　　“茶楼的管事偏是我老子，我想不知道都难。”

林松忍不住笑了，指着他说道：“我险些忘了，你老子管着那几个地方，你对里面的事情当然清楚。”

多福哈哈笑道：“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晴雯姑娘心悦谁。”

“这是打算编排谁？”

“我可不是编排，我是说真的。那晴雯姑娘的脾气可大的很，稍不顺心便竖起眼睛骂人，谁不怵她三分？她平日里架子端的极高，荣府的宝二爷悄悄去看她许多次，五次有一次能见就是好的。桦大爷更不用说，十次有十次不理不睬。凭他好东西堆上去。唯独到大爷这个，惯会伏低做小，一点都不狂。”

多福说着，向林松竖起大拇指，笑道：“说到底，还是大爷高明。”

林松嘴角抽了抽，说：“抛开实情不谈，你说的话才有可信度。”

“怎么不可信了？我实话实说。”

多福一脸我没撒谎的样子。　　林松笑问道：“你敢在我面前编排人，你敢在老爷面前说这些？”

“大爷这不废话。老爷是什么脾气？我要在老爷跟前说这些，老爷不让人把我舌头剪了。”

多福说着，夸张的捏着自己舌头，翻白眼装吊死鬼，还含含糊糊的说道：　　“到时候大爷就只能给我收尸。”

林松忍不住笑了，笑的止不住。　　“这话说的太对了。贾宝玉是什么人？林桦又是什么人？一个在府里就从不怕的，一个是见了没到手的女儿，就膝盖软了的。我和他们岂能一样。”

“话虽如此，我还是觉得她瞧上大爷了。”

多福仍旧得意洋洋。　　林松笑了，正要再说。　　匠人院的人寻了过来，看见林松在房中坐着，忙上前来说：　　“林大人，好消息林大人。之前您说的，不耗人力的纺纱机做出来了。”

林松愣了一下，很快就笑道：“我知道，墨丘做的。”

匠人也一愣。　　纺纱机才到府上，林大人就知道了？　　“我在禁苑看过了，做的很好。你们好好研究一下。”

林松说着，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多看几遍，想想同样的装置，还能用到那里。”

说完便让他回去，自己也转身进到内间。　　多福没跟进来，内间也无人。　　林松坐下，本以为自己看一阵书，香菱或者禄儿就会进来。　　不想书翻了三四十页，也不见人来。　　想喝口茶润口，茶壶也是空的。　　林松眉头一皱，偏连喊几声，也无人理会。想明心阁后就连着现成的小院、小厨房。　　便从书架旁过去，到后门。　　便是几株海棠掩映的一间青瓦小房，两侧皆可过人。而站在后门处，就能听见小房后的说笑声了。　　林松想自己这些天来，常不在家。　　这些人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　　便自己走过去。　　却不想小房后面热闹的很。　　禄儿和几个小丫头坐在小凳上拿零嘴儿逗一只白毛的小狮子狗。　　她们旁边，却是乌烟瘴气的一片。　　隐隐还听见，“早知道大爷今儿一早就出去，我们早上就该来，真是误了我发财！”

“话可别说满。我昨儿才得的招财灵符，就算今儿是你做庄，也该是我发财。”

“是你话别说满。”

说着就是一阵抹骨牌的声音。　　而另一侧同样热闹。只听几个人围着喊。　　“大！大！大！”

“幺！是幺！”

“又是幺，别是你的骰子有问题！”

“胡说，之前玩的也是三个骰子，我还能耍赖？”

“就是你的骰子有问题，怎么可能这么多幺！你把骰子给我！”

伴随着砰的踹桌声，听声音便知道里面要动手了。　　林松皱着眉头走上前。　　禄儿先看见他，顿时慌了神猛地站起来，手中的蛋黄酥落地。本就急着吃的狮子狗叼起蛋黄酥就跑。　　可她顾不得狮子狗了，缩手缩脚的站在原地，眼中满是忐忑。　　她旁边的两个小丫头没她呆，看见林松，另外两个吓得脸都白了，直接惊叫出声。　　林松板着脸走进去。　　只看里面。　　却并未打起来，而是两个人面红耳赤的怒视着对方。　　再看四周的布置。　　果然是成‘露天’赌场了。　　林家好几个有头有脸的都在。　　管小厨房的冯家媳妇，还笑着端着两盘菜出来，红光满面的肉脸上尽是春风得意的笑容，一出来便拉长了音嬉笑道：　　“谁点的芙蓉蟹饺、桂花糖糕，都好了，热气腾腾的来了。”

但她话才说完，就看见才进来的林松。　　她红润饱满的脸瞬间白了下来，萝卜型的手指头也跟着抖了起来，原本稳稳当当的盘子，突然就拿不住了。　　这里的大多数人，还没意识到林松来了。　　冯家媳妇才做好的饭菜落地，还有人嘲笑道：　　“到手的银子，可没了。”

说着，眼睛从牌上移开，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林松。　　这人也没声了。　　其她人发现不对，抬头看时，见林松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入口处。　　她们全都变了面色。　　“禄儿，拿纸笔，把名字都记下。”

林松面无表情的说。　　他并非目下无尘。　　正如多福这几个小子，不识字，自不会读书解闷。不和他出去的时候，也会一帮小子凑一块耍牌游戏。　　他就算撞见，也不会真去苛责。　　但看着眼前的一连摆下的五张桌子，再看桌子上的筹码、酒杯。　　林松知道。　　这已经不是闲时解闷的游戏，这就是赌。　　而且已成气候。　　瞧见另一边还有人想逃。　　林松冷笑道：“我不知道跑的人是谁，便数着数。跑一个，便算你们十板子。”

这话一出。　　站在林松面前，看着拿纸笔回来，掉着眼泪，却仍旧挨个写名字的禄儿。　　她们的心情糟糕极了。　　林如海终日忙于公事，这个家里，真正管事的是大姑娘。　　大姑娘素来目下无尘，早便下令不得在后院赌钱。　　太太从来都助着大姑娘，她们不敢冒犯。　　看林松这几个月来，远在墨石山。　　才都避过来耍。　　冯家媳妇会来事，渐渐就定在这里。　　今日也是得知林松往宫里去，短时间不会回来，才……　　她们不友善的眼神，纷纷向冯家媳妇去了。　　林松知道冯家媳妇。　　这是禄儿的亲娘，三十多岁的年纪。管着小厨房。　　想必是她早和禄儿说定，他一出府，就来汇报。　　不想他今日中午便回。　　看着哭的浑身发颤，字写的越发不像样子的禄儿。　　林松冷冷的看着这些人，等禄儿回来，才问道：　　“香菱呢？”

“姑姑娘前阵子让她以梅兰竹菊为题，写四首七言律。香菱姐姐早上得了最后一律，去寻姑娘了。”

林松眉头皱起，又问道：　　“她可知道这里的事？”

“大爷不在，香菱姐…姐姐就去里面，跟着姑娘，不知道这里。”

禄儿哭的一抽一抽的，看上去可怜极了。　　冯家媳妇心疼女儿，偏又不敢上前说情，站在小厨房门前，天已经冷了，还是很快冒出满头的冷汗。　　林松果如她所想，丝毫不为禄儿的眼泪心软，继续问道：　　“那你呢？通风报信？我回来，便跑过来告诉你娘，让她们赶紧走。我不在就让她们来赌？”

禄儿眼泪汪汪的，咬着唇不开口。　　林松便继续说：“你没想到我今天会回来的这么早，若是再晚些，你肯定在屋子里伺候着。我从不来这里，隔了一个房，这里只要不是尖声嚎叫。我在房里听不见这里的动静，你照常伺候着，瞒住香菱，这事就神不知、鬼不觉。”

再看这里的婆子。　　林松对着禄儿写下的名册，一一看过，发现方才跑了的两人，也识趣的跑了回来。　　便拿了名册，让她们都跟着。且冷声道：　　“凡名在人不在者，阖家发卖。”

说毕。　　林松拿着名单走在前面，出去正巧多福骑着他那辆自行车走，几个小子追着他乱跑，就吩咐道：　　“让人请姑娘和太太，到澄心堂。”

“是！”

多福立即应下，回头说道：　　“你们别跟了。”

说完就骑着车，离弦之箭一般，朝二门去了。　　林松一面走，一面思索着。　　荣国府后期的混乱，家中仆役聚众豪赌便是原因之一。　　这些婆子是被他逮住了，没被他逮住的，只怕大有人在。　　若只罚她们，杀鸡儆猴，短时间的确有效。　　可若想刹住这股风气。　　单是罚人，销毁器具，人闲的发闷，早晚要寻乐子解闷。　　林松思索着。　　渐渐行至澄心堂。　　黛玉和苏氏早便到了，看他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帮子垂头丧气的丫鬟婆子。　　里面得脸，不得脸的都有，乱哄哄的上前来。　　黛玉还不知道是什么事，还抿着唇儿笑问道：“好好的，这是唱的哪一出？”

说着，就细看这些人，又道：　　“平日寻你们，总要费些时间。不是不在府上，就是有事要忙。偏他回来，就聚齐了，还巴巴的跟着，原来是我的话没人听呢。”

说到这里，黛玉已经佯做拭泪。　　苏氏拍拍她的手，笑道：“你借她们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

“你瞧瞧，平日我们说话，千难万难。怎么他一回来，就都齐了？”

黛玉说着，又做怒状。　　惹得苏氏忙拉住黛玉的手，笑道：“和她们动什么气？若好便赏，不好便罚。那里认真动气呢，你本就弱，再气坏了身子，你看他脸上过不过得去。”

苏氏说着，笑着拉林松过来。　　林松道：“不是我一回来，就齐了。是这帮子，看我在墨石山待得久，在明心阁的小厨房前搭台子赌钱，被我捉住了。”

话音才落。　　林松就见苏氏脸色大变，也顾不上安慰黛玉。她气咻咻的走到前面来，指着下方的人怒问道：　　“你们在明心阁后面搭台子赌钱！？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前阵子要你们去监督，原来你们就是贼首！还敢赌到哥儿的院子里，真是把姑娘和我的话，全都当成耳旁风。”

几个常在苏氏跟前的婆子，便忙跪下来求饶。口中喊道：　　“我们第一次去，只是去看看，解闷的玩一玩。那里敢当真？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怎么敢去沾染。”

林松听她说，冷笑道：　　“这是说，我在冤枉你？”

妇人连忙摇头，只说不敢。　　却仍然解释说：“我们是第一次去玩，哪敢认真去碰，不过是做完活儿。认真工作的。”

“那就是说，我带你们来这里，是为了诬陷你们？”

林松冷笑一声，接着怒道：　　“我真替你们害臊，被当场捉住，还有脸狡辩。我告诉你们，莫说你们狡辩的话没人信，就算有人信，我要给你们一个教训，谁能拦我？”

说到这里。　　林松指着冯家媳妇，说道：　　“明日，你们母女便出府去，日后不必在府上待了，到庄子里去！”

“大人别撵我们走，我们再也不敢了。”

冯家媳妇哭着，忙把禄儿推向林松，口中喊道：　　“千错万错，皆是我这做娘的贪心，才招来的祸。她只知道听我的话，那知道我到底让她做的是什么？太太，姑娘，大爷！您就算撵了我，也不该撵她，她才多大，您就看在她伺候您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您……”　　“你想教我做事？”

林松眼神越发的冷。　　“没有，没有。”

她猛地摇头，忽见禄儿还在哭。她忙用力推了禄儿一把，恳求道：　　“禄儿跟了大爷多年了，便是一时把她撵出去……”　　话说到一半。　　冯氏媳妇卡词了。　　撵出去会怎么样？　　和精明会做事的喜儿相比，她的脸更好看。但林松房里，还有一个香菱，论美貌，禄儿又差的还远。　　禄儿说是贴身大丫头，实际上做的是小丫头们的事情。　　若非名字是禄儿，说不得早就淹没在诸多丫鬟之中。　　可她小厨房定然保不住，好歹保住女儿。　　冯氏媳妇不由得用胳膊肘去捅禄儿，口中说道：　　“你哑巴了，你倒是告诉大爷，这些事情你没参与过，你全都不知道。。”

禄儿眼泪流的更欢了。　　看着若有所思的黛玉，动了肝火的苏氏。以及铁了心要狠罚她们所有的林松。　　禄儿抽抽嗒嗒的说：“姑娘、大爷、太太。我再也不敢了。”

这话无疑是承认了。　　林松便看向剩下的丫鬟媳妇，冷声问道：“还有谁说自己是头一回？有就快站出来，让我看看是那个这般不嫌害臊！”

苏氏声音更是冰冷至极：“我平生最恶此道，原先我便告诉过你们。闲时解闷也罢了，若有去赌，绝不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