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机场，电子时钟显示时间刚刚跨进大年初一，机场乘客很少，显得空空荡荡，秦老汉买了一张飞往滨海市最早班的机票，在买机票时他望了一眼女人，女人说她不用买，她能跟着他进去，安检查不出她的。通过安检通道，他们来到飞往滨海市的候机区等候。候机区内的广播中不停地播报着到港和离港的航班。那个无脚女人也安静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秦老汉一路上和在机场都不敢和她交谈，怕别人把他看成神经病人，见四下无人，秦老汉对女人道：“你能坐我这边来吗？”
妇女坐了过来。秦老汉用极轻的声音问：“你什么时候西去的？”
女人情绪悲切的低声地回道：“刚刚几天”。秦老汉又问：“寿年多少？”
女人流着眼泪道：“刚刚56岁”。秦老汉叹了口气道：“有些年轻了。秦老汉又低头不语了”。女人接着秦老汉的话语无耐地自言自语道：“生命那能自己说了算，那是上天安排好了的，得了要命的病，该努力也努力了，最后还不是一样，早知是这结果，不如早结束，多活一、两年又有什么意义”。她又想起生命最后一年多，那痛苦的经历。秦老汉也叹了口气接着说：“你也是个不幸的人，我去找我的三个儿子，春节三兄弟都说回家过年，可三十晚上我等了半宿一个也没回来，打电话谁也不接”。其实不是不接跟本就打不通，但秦老汉分不清不接电话和打不通的区别，反正是没人理他。秦老汉接着有些抱怨说道：“孩子他娘走了快一年，真的是孩儿没了娘，家就没了，我这个爹就这么不招他们待见”。他知道他这是气话，但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停了一会儿，他接着又说：“大过年的，又不敢往坏里想，可是越不敢想，越想不停”。三个孩子在三个不同的地方，老汉想的简单，找到一个就应都能找到，找不到，知道他们下落也就放心了，想到此心里又止不住骂起这几个兔崽子。但一见到女人，又多了一个担心，如果几天找不到，又耽误了女人的行程，神和阎王都是不好惹的，再说我跟她没有什么关系，让她陪我去找总是过意不去，不如劝她回去吧。秦老汉对女人道：“按我们家乡的叫法，我叫你大妹子吧，我也不知道到滨海能不能找到我的三儿子，如果找不到又耽误你的行程，你不如回去吧”。女人忙回道：“是大姐让我来陪您的，大姐在天都能感到您会孤独，可见夫妻恩爱，让人羡慕，我没有成家，父母走了以后就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一直想有个家，但天不随人愿，让我跟您去吧，大姐托付我来陪您，应该是天意吧”。秦老汉也无法再说什么，只好同意她跟着。这时，候机大厅广播里播出飞机延误的消息，秦老汉的航班延误约二个小时，秦老汉心里又急又气，心想，不是延误，现在登机的没有几个乘客，肯定是航空公司划不来，把他们和下一班乘客混在一起。一会儿又想到他的三个孩子和他的孙子、孙女，特别是三个孙辈们，气又过去了，就只剩下惦念和担心，他胡思乱想着。候机大厅里人多了起来，但还没多到乘客像邻居一样挨到一起，与秦老汉最近的也离有四、五个坐位远，并且又都是一家一家的，坐下后不是在睡觉，就是彼此不停着说着什么。秦老汉又轻声轻语对女人道：“这几个孩子都不错，就是老三淘气点，没少让他过世的妈操心，老大最是孝顺，也有大哥的样，什么都让着两个弟弟，又不怕吃苦，老三最听他大哥的话，老二心眼多，但人也不赖，就是自私点，三兄弟都成家了，老大出国了，老二去了媳妇工作的古城，老三定居在滨海市，算是离我最近的，大了就都指不上了，如今也都当爹了，老大的儿子，我的大孙子都上初中了，老二的是个丫头，也上小学四年级了，老三也是个孙子，马上就上学了”。说着念着秦老汉又喜上眉梢，露出久违的笑容。但一会儿笑容就消失了，唉叹了一声说道：“就是和我们亲近的时间太少了，老伴活着时也常唠叨，见他们太少了”。女人心生羡慕，口中也就自然流露出来，说的燕声细语：“大姐、大哥儿孙满堂好福气”。不禁联想起自己孤寂的一生。女人叫江梦雪，得的是癌症，最后近两年病痛时时地折磨她，父母也都过逝了，没有一个亲人陪伴她，大多数时间是在医院渡过的，失望、希望、病痛时时关照着她，死后，她的身体在人世间被烧掉了，随着户籍的消除，属于她在人世间唯一的印迹就彻底被消灭了，她被魂灵导引接到接魂处报到，等待神对她的审批，安排是到天堂，还是去地狱，其实接魂处和迎魂处在一起办工，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在等待期间她被安排到荒野上的小屋。荒野上的小屋是座用石头垒成的，屋子不大有三间，一间用于洗漱，里面的用品都破旧不堪，由于年久失修，盥洗池内的铸铁水龙头不停地滴出带着铁锈的棕黄色的水，已经滴满池子，并溢了出来，流到台子上，又从台面滴落到地面，弄得池台上和地面上水渍斑斑，除了这些东西，什么东西也没有。一间是客厅，厅内只有一桌一凳，桌子底下有一盆，盆内存有厚厚的灰，一看便知，是取暖时烧的房外的草所留下的，盆边有一火柴盒，她弯腰拾起，盒中还有一些火柴，四周光秃秃的，无其它摆设。一间卧室，只有一石床，床上铺一层草席，没有任何铺盖之物。通向室外荒野的门开在厅的中间，朝南，门的左侧有一窗，洗漱间内有一窗，卧室内有两窗，四个窗子正好望见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整个房子，连同房内的一切都透着破败、荒凉。虽然这个季节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但有太阳的时候房子内还能呆的住，现在太阳已经快落下，屋中有些冷的让她坐不住，江梦雪推开门来到屋外，屋外的荒野，长满了一米多高的荒草，草都已经枯干，她用手弄了些干草，抱进屋内，又把盆里的灰，倒到屋外，回身把门关紧，把干草放入盆中点了起来，她以为这点干草，一会儿就会用完，屋里也温暖不了多少，想着这冰冷的夜晚怎么渡过，没想到火不象她想的那样，一下了就烧完了，火是一点点燃了起来，并且一点点火光，就把整个房子温暖起来，借着这点光亮，夜晚来临后，房子内也不觉得黑暗，她躺在床上想着这几天的经历，她想魂灵应是没感觉的，为什么自己还有冷暖的感觉，那一定是肉体虽然被消灭了，但从灵魂上彻底消失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要不然就解释不通了，她想洗漱的房间不应建的，肉体消失了，再去清洗魂灵，是没有意义的，所心安装以后看来是没有魂灵用过的。江梦雪在候机大厅里正胡思乱想，秦老汉见周边没有人注意他们这里，又问道：“你们家一个远房亲戚都没有，那你的后事谁帮忙料理的，得好好谢谢人家”。江梦雪回答道：“有一个表弟，两年前自杀了，留下孤儿寡母，又不好去给她们增添麻烦，只好请我所在的街道和单位的同事给我办理，他们给我办理的很好，很周到。但留下的东西都给她们母女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秦老汉感叹道：“这不作孽吗”。这时通知登机了，此时天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