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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魔梦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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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到诡异的院落里。  站在院门前的道袍青年与秋千上慢慢降下来的少女, 四目相对,茫然望着彼此。  “你是谁?”

“请问这里是?”

两人约莫同时开口,又同时抿住了嘴。  时琉握着停下的秋千,歪了歪头:“是你没有敲门, 忽然就跑进我的院子, 怎么还要问这里是哪里?”

晏秋白怔住了。  他低头, 看了看摊开的手掌里的折扇, 还有一尾烧完的线香,又回过头确认被他推掷在院墙上的木门。  古怪、不解又警惕的情绪交织在青年眼底。  尽管没有想明白,晏秋白还是肃整衣冠, 谨礼抱扇, 他朝院里的少女折身作礼:  “这位小…这位姑娘, 十分抱歉。在下玄门晏秋白, 随师门前来隐世时家参加家主之女时璃的生辰宴。许是学艺不精, 途中中了什么术法,误闯贵地。如有损失,凡姑娘所提,在下一定补偿。”

院里少女眨了眨眼, 轻声:“你说话弯来绕去的, 可真奇怪。”

“……?”

晏秋白微怔,仰头看向女孩。  时琉从秋千上下来, 乌黑眼瞳里像盛着两泊澄净的、漾着花色晴光的春湖。  她就那样安静又小心地走近, 观察。  像从未离开过洞穴的小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眼前陌生的生物。  晏秋白觉着这个女孩好奇怪。  他见过无数美人盛景,独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比雪纤尘不染, 比梅清丽无争。  而且似曾相识, 仿佛梦里见过,隔着层纱似的朦朦胧胧。  时琉也觉得这个青年好奇怪。  他推门进来时完全像另一个人的模样,难过又急迫,好像要抓住什么即将从命里逝去的最珍贵最不可失去之物,急迫得连俊脸都凶近狰狞。  可停下后他忽然就平静了,怔然,然后温和从容,比时家那些自诩世家公子都典范万千,挑不出一丝毛病。  只是那一瞬间,他怔得……  像个走丢了的孩子。  时琉想完,已经停在青年身前。  他比她高好一截,她得仰脸看他才行。  “你真的可以补偿我…任何事情吗?”

少女眨眨眼,眸子透着不谙世事的稚嫩狡黠。  晏秋白点头:“不逾矩,不违礼,姑娘尽提。”

“那,你带我去参加你说的那个生辰宴吧!”

“嗯?”

即便做了准备,晏秋白还是意外得抬头:“姑娘想参加时璃师妹的生辰宴?”

“?”

时琉歪头,“你为何称时璃为师妹?你不是时家的人。”

“几年前我来过时——”晏秋白声音兀地停住,他只觉着忽然恍惚了下,一个极熟悉又极陌生的少女声音隐约唤着什么从脑海中曳过。  ……“白禾哥哥”……  “你没事吧?”

“——”  晏秋白睁眼。  面前少女正疑惑又担忧地看他。  她声音起得忽然,竟压过他脑海里的,像叠在一起难以分舍。  晏秋白心底古怪更甚,但面上温文端方,分毫未露:“无碍。…时家主于我有半师之恩,时璃又即将入我玄门拜师,自然是我师妹。”

时琉恍然,流露一两分羡慕:“这样啊。”

晏秋白:“我观此地,仍在时家隐世山里,想来姑娘应当也是时家子弟,为何去时璃师妹的生辰宴,还需要我来带你?”

“……”  时琉转过脸,有点小心虚,她无意识鼓了鼓腮,漂亮乌黑的眼珠动了动:“我,嗯,犯了一点小错,被关在后山思过。”

晏秋白若有所思打量她。  “但现在没事了!”

少女转回来,眼睛晶亮,“我刚刚忽然发现,我也能修炼了!而且我的识海很大的,父亲母亲一定会很高兴!我就可以不用被关在后山啦!”

晏秋白微怔:“这两者,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少女兴奋地仰头,“只要我也是修炼天才,父亲母亲就会喜欢我了!”

“……”  晏秋白沉默。  他忽地有些生气,为了什么自己也说不清,似乎和眼前这个女孩有关,情绪来得突然又分明。  可他明明根本不认识她。  “这位,师兄…?”

少女拖长语调,犹豫地伸出手指揪住他袍袖,“你可以答应补偿我这个吗?”

“好。既然你未犯过错,那我便带你离开。”

晏秋白迟疑了下,到底没有狠心拂去女孩拽他衣袖的手,但他垂眸,温和而认真地望着她:“可你若有半点虚掩欺骗,那我会亲手将你送回这深院中,你可懂?”

“嗯!”

时琉高兴点头,“那我们快走吧师兄!”

少女说完就松开了他衣袍。先他一步,她跑向院外,扑入被他一扇尽毁的阵法竹林中。  绿叶摇晃着斑驳的荫翳。  女孩穿过它们,像披着一条长长的,薄薄的,盛满光影的绸纱。她笑着跑远了。  晏秋白低头。  望着衣袍上被线香灼出的孔洞,他莫名觉着,心里哪处也仿佛被烧出个窟窿。  窟窿里情绪汹涌。  他忽然很难过。  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  魇魔谷外。  开谷前那间挤挤攘攘的茶铺,此时空荡荡的,几乎不见什么人影。  连跑堂的也不在。  至少不在眼前——  倒是临时支起的账房桌柜后,有人在垂帷下显出凹凸轮廓,抖得颤颤巍巍,差点带着整张账房桌柜都摇晃。  不过没人看他。  因为整个茶铺确实都空空荡荡——直观的具体的空荡——除了一桌一椅外,其余全部化为一地齑粉,无论是看起来就粗糙的木质桌椅还是摸起来硌手的茶壶茶碗,甚至包括跑堂没来得及拿走的桌上抹布,悉数殊途同归。  风一吹,就干脆缠缠绵绵不分彼此地回归天地去了。  空荡前。  唯一的桌椅上只坐了个少年,指尖懒懒散散地转着个杯子。  那杯里盈满了水,可却好像叫什么无形的力死死按在杯中一般,无论它如何在白衣少年的指上摇晃旋转,都一滴不曾漏出来。  “咕咚。”

桌后,四肢跪地的大汉狠狠咽了口口水:“我,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得罪了您,还请您宽宥,大人不记小人过……”  “闭嘴。”

酆业握住杯子,冷淡截断。  大汉一息收声,瞪着牛眼,一动不敢动地盯着少年。  酆业:“我只问你一个问题,答对了就滚。”

“是,是,”大汉黑黝的脸上挤出极不相符的谄媚笑容,“您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酆业玩罢了,随手一抛,杯子扔向半空。  无息的风不知从哪吹来。  簌——  在大汉成了斗鸡眼的眼前,茶杯追随同伴命运,一道化成了飞灰。  只是这次不同。  杯里的水没有蒸发散尽,而是慢慢,慢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在半空中把玩、拉扯成一根极细、极尖锐的长针。  令人胆寒的森冷针尖,无声抵在大汉眉心。  刻骨的冰冷仿佛已经贯穿他整个脑袋。  “…!”

谄媚笑意被冻成冰碴,碎了一地,大汉面无表情,但脸色苍白。  ——  他是识货的。  这根水针,除了能碎他体魄之外,更能灭他神魂,转世轮回都一并断绝。  酆业起眸,见了对方神色反应,他终于笑了。  眼神却杀意沁骨。  “说吧,你是谁派来的。”

大汉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字音:“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酆业垂拂了眼帘,随手一掷。  水针倏然刺进半寸。  凄厉可怖的惨叫声顿时响彻整个茶铺——却也只在这茶铺中,如无尽地狱限入方寸。  “说。”

那人依旧平静,漠然。  连语气都没有加重半分。  “……”  大汉早已汗如雨下,面色憋得涨红,青筋暴起,眼白里血丝裂布,仿佛下一息就要炸体而亡。  酆业不在意,也不看,又要抬手。  “哎哎!你个二傻子!你还扛着!”

狡彘从一叶界里跳了出来,朝大汉凶呲着牙,“我主人既然说了你是,那你肯定是,就你刚刚漏出来那些马脚,我都看出好些了!他是懒得跟你废话,你还当他诈你呢?”

“嗬……嗬……”  大汉似乎因为狡彘的出现而受了大惊,嗓子里艰难挤出动静,却因为那几乎要将他撕碎的迫力动弹不得。  狡彘转回来,迎上酆业冷睨下来的漆眸。  它抬爪子挠了挠头:“我就觉着他有点亲近,可能见过吧。”

酆业眼神微微一动,眸子侧睨过去,停了两息:“你有妖族血脉?”

“!”

大汉涨红的脸色顿时惊白了几分。  酆业了然什么,眼神轻嘲:“文是非派你来的?”

话声落时,酆业同时松了禁制。  禁制一去,大汉顿时烂泥似的摔到地上,汗水湿透了身下齑粉。  而他犹红着眼,死死瞪着酆业:“大、大胆!你竟敢直呼陛下名讳!”

酆业冷冷淡淡笑了:“你确定,我喊不得?”

“你……”  大汉想起面前人极有可能的身份,脸色再白,身上汗又多下了一桶,可对他们妖族陛下的绝对忠诚又使得他在这比死还大的可怕前摇晃难定。  旁边狡彘插空探了头,惊讶:“主人,他的主子就是妖域那个皇帝,传闻中有荒古妖族血脉的文是非?”

“嗯。”

酆业勾起长笛,在修长指节间转了转,眸色如墨意暗涌:“万年了,那位置还是他坐着,妖域果真是没个长进。”

狡彘暗自吐舌。  放眼三界,这话也就是它主人说得了。  ——  妖域在幽冥十五州之外,最西的荒漠后。据传妖域原是块异世界碎片,不知如何过了界门,飘落下界,最后与幽冥接壤。  而文是非便是妖域共认的妖族皇帝。  这位陛下在幽冥的恶名虽不及酆都帝那般梦魇可怖,至恶之首,但也好不到哪去。传闻里他暴怒无道,残忍嗜杀,死在他手中的幽冥天魔不知其数,且个个死相凄惨,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好皮肉来。  狡彘对他恶名也早有耳闻——  譬如这幽冥凶兽榜里,前十之列,除了它自己外,似乎全都在这位陛下麾下,唯他马首是瞻。  ……这等嗜杀的可怕疯子,还是得离远点。  狡彘黑溜溜又狡猾的眼睛转着,正蹑前爪蹑后爪,想偷偷扑回一叶界的时候,就被人从上面拎住了后颈皮。  然后提溜起来。  “你想去哪儿。”

酆业冷淡似笑地睨它。  狡彘拿它地包天的牙口咧出谄媚的笑:“我回叶子里,继续养伤,免得拖累主人您——文是非这种大敌当前,我也得多练练,多练练。”

“是该练,但不必回去了。”

酆业随手把地包天丑狗往茶铺外一丢,“你也进魇魔谷吧。”

狡彘:“?????”

狡彘想到自己要倒霉,但没想到是这么个倒霉法。  它汪汪地扑回来:“主人!我杂念太多!三天出不来怎么办啊!”

“那就死里面。”

酆业冷漠。  “呜。”

狡彘黑溜溜的眼攒起两包泪。  酆业懒得看它:“你们狡彘一族,化形本就是天堑,不靠魇魔谷迈过这道坎,你想怎么个死法?”

狡彘将信将疑:“只要化形?”

“顺便,再去看看小蝼蚁的情况。”

酆业说,“给她的天檀木碎片里我已经封入你的气息印记,进去以后,即便你忘了,也会本能护主。”

狡彘:“…………?”

挣扎半晌,求脱身无望,狡彘蔫巴巴地开口:“主人您那么担心那个小蝼蚁,干嘛不自己进去?只要不主动入梦,魇魔又奈何不了您。”

“天檀木幻境犹在,我若入谷,只怕里面要尸山血海。”

酆业说完一停,长睫拎起点嘲弄薄笑:“更何苦,一只小蝼蚁而已,也配我亲身犯险?”

说罢,白衣少年起身,习惯性要一拂身上大氅。  却拂了个空。  酆业神色一顿。几息后,他侧偏过脸,视线扫落到肩上的雪白衣纹。  ——  同样花纹的雪白大氅,此时正在魇魔谷内的青山小径上,随着披着它的女孩的身影微微晃荡。  走几阶青石,少女就要停下,仰头看看面前巍峨的青山。  时璃的十二岁生辰宴,时家广邀仙门高士、天下修者,场面可谓风云际会,热闹得连这座素来隐世不问红尘的青山都跟着人烟缭绕,钟鼓鼎天。  随着那座气宇轩昂的高门宅院在视野里渐渐显露出它蛰伏在山雾里的庞大本相,时琉对时家模糊的印象也渐渐清晰起来。  此时雕着螭龙盘踞的玉柱前,院门大开。  两位时家修者站在门前迎来送往,还有一位时家的耆老门客捧着和乐的笑容,与来往宾客们互相称颂道贺。  时琉有些羡慕又情怯地慢下来。  她记得那个老人。  他是族中的一位族叔。被关到后山的隐林小院里前,在某场决定时琉去留的秘密族会上,尚少不更事的她见过对方一面。  对方好像那时候也是这样笑着的。  然后投了一票,关。  “……”  时琉紧张地攥了攥身上的雪白大氅,陌生又熟悉的纹理硌过她指尖。  “二、二叔……”  女孩极轻的小声被埋没进宾客间。  但晏秋白听见了,他一拢折扇,眸子意外扫过时家玉柱下的那位耆老,又落到身前女孩身上。  “你喊他二叔?”

时琉微微侧身,不知所措地点头。  晏秋白轻捻折扇扇骨。  ——  时家族中,家主为尊为长,所以无论年纪,凡是当上了家主的,在同辈里便是自动跃升最高排辈。  连带他的子女,也会称呼其他本该为伯的人作叔。  时家主家在时鼎天这一辈里,比这位二叔年纪更长的只有一位,可英年早逝,未曾婚娶。  那能称呼对方为二叔的,只可能是家主时鼎天的女儿。  “……”  想起旧日听过的一两分传言,晏秋白眼神微深。原本从容温和的仪态,不知从眉眼的哪一丝作起,像凝上了淡淡的霜冷。  他一收折扇,“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时琉,”少女紧张地盯着那边,“琉璃的琉。”

“——?”

晏秋白蓦地抬眼。  神魂深处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道术法烙印松动,第一次被晏秋白察觉了存在。  晏秋白长睫垂敛,手中指骨却收紧,指节泛白地捏紧了折扇。  ……他的记忆,竟被人做过手脚。  “你怎么啦?”

眼前忽然冒出少女歪低下来的脸。  晏秋白轻眯起眼。  若真是他所猜测的。  那被改过记忆的,又岂止他一人?  “我没事,”晏秋白松垂了折扇,向门内示意,“我们进去吗,时琉…小师妹?”

少女并未察觉他的称呼,用力点点头,她攥住他袍袖,紧张得结巴了下:“师兄先、先进。”

“好。”

晏秋白□□水的眼神从女孩紧张捏着他衣服的手指上掠过。  然后他视若未见地抬头,朝时家院门走去。  远远的,时家二叔时思勇就望见了人群间那道卓然脱众的身影。  他面上原本一成不变的笑,兀地一顿,随即翻卷了数倍的喜意盈上眉梢:“秋白!你怎么才来!”

话间,这位族叔已然穿过几人,快步主动迎到了青年面前。  院门里外的宾客们闻声,纷纷讶异望来。  玄门第一公子的名号天下久传。  ——也只有时琉这样被关在后山小院里的孩子,才会听过也没反应了。  众人视线中央,晏秋白从容如常地行了一礼:“时师叔。”

“哎呀,你得算我们时家自家子侄,客气什么!来,二叔陪你进——”时思勇话出过半,才兀地察觉,起身的晏秋白的袍袖上竟还捏着只细白清瘦的手。  一看就是小女孩子的。  顺着那只手,时思勇望到了晏秋白身后。  女孩又怕又迟疑地躲了半身,此时正拽着晏秋白袖子,怯怯从青年公子身后探出头来。  ——  若不是年纪还小,模样竟像亲密无间。  时思勇心思暗转,面上却捧起客气:“这位,莫非是你们玄门新收的小师妹?”

晏秋白淡淡落了眼。  他笑意温和端方,分毫未改:“时家若是允准,也可。师门宽厚,当不会容不下一个稚子。”

“嗯?”

时思勇一愣,“秋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时师叔若是认不出她,便让时家主来,兴许,”晏秋白温声抬眸,笑不掩锋,“一见便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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