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是啊，我到底是谁？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夜时间，但罗通也在迷茫着。他很想高歌一曲：“我就是我，是不一样的焰火”，但很遗憾，大唐没有焰火，这里的人也不可能理解他的处境。

那他到底是谁？

是的，他是罗通，但他是哪个罗通？这个时代的罗通已经被刺死了。而后世的罗通也已经被刺死了——嗯，还被抛到了海里，那么哲学问题来了，既然两个罗通都已经死了，那么现在活着的到底是谁？

罗通转身转得很慢，但再慢也有转完的那一刻。他转过身，面对王玉凤和罗仁，一把脱掉已经被撕掉后身的上衫，精赤着上身，眼神迷离，喃喃道：“我到底是谁？”

老牛、罗仁和王玉凤呆住了，他们想过罗通辩解，罗通撒谎，罗通哭闹，唯独没想过是现在这个情形。

有点小尴尬啊！

只见罗通梦呓般，喃喃道：“我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

“我只记得4岁那年，阿娘给了我和阿仁一人一杆枪，终于不用再练枯燥的站桩，拔筋了。于是趁着阿娘出去，我俩就拿着新到手的枪对练，结果阿仁一个没收住，枪头刺进我的左肋下。当时阿仁都吓呆了，还是我让他去阿娘房里偷了金创药给我止血，结果血都止住了，他才哭出来。”

罗通右手轻轻抚了一下左肋下的一道疤痕，继续呢喃道：“从此我都不敢赤着上身，怕阿娘看到这道疤会责罚我俩。”

“我记得前年清明，我和阿仁很好奇每年清明阿娘都会出去一整天到底是去哪里，于是偷偷跟着阿娘。结果在北邙山的半山腰，一不留神就要从山道掉下去了，多亏阿仁手疾眼快，抓住我右臂，硬生生把我拖上来。我当时吓得半死，终于没敢再跟着阿娘，而是和阿仁跑回家里。后怕了半个月。”

他声音轻柔却清晰，眼神迷离，似乎还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罗仁却已经泪流满面，王玉凤则仿佛惊呆了，满脸都是不敢相信和后怕的表情。

“我记得昨晚雨很大，那伙黑衣人在官道前后围堵住我们，阿娘只得带着我们向山上逃。山上林密，只有一条山道，阿娘挡住大部分人，让我们先往山上逃，但是他们人太多了，有几个黑衣人还是绕开阿娘从林子里钻了过来，我和阿仁力气不足，刺伤两人之后，只能继续向山上跑。结果刚转身，就有一柄长剑刺向阿仁后心，我就扑过去，想用背着的包袱挡一下那剑。但没挡住，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剑锋破开我后心的皮肉，进入我身体，冰凉冰凉的。其实不疼，本来燥热的身体，好像一下凉快了。就像4岁去年夏天，阿娘拿回来一小块冰，给我俩分成两块，我和阿仁当时刚练完枪，急忙把冰放进嘴里那种感觉一样，通体都凉快舒畅那种感觉。”

牛进达点点头，轻声道：”那两个贼子因为受伤倒在地上，等你母亲杀退其余人，上山去追赶你们以后，趔趄着下山逃命。结果到官道附近，被我搜寻的士卒发现，我们才知道你们到山上去了。于是赶紧上山救援。“

罗通默默点点头，继续道：“当时就觉得自己越来越轻，仿佛就要飞起来了。我甚至低头都能看到阿仁用回马枪那一招一枪捅穿了那个人的咽喉，然后背起我向山上跑。”

说到这，罗通忽然笑了笑，道，“可是这傻孩子忘记拿包袱了。他只记得背着我，用我们两杆枪当拐杖，直到那个破庙里，他就没想过包袱里是我俩的衣衫和干粮，食水。”

“我飘在半空，看着这一切，仿佛在看戏，一切与我无关。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牛头马面或者地府夜叉之类的会带我走。我当时想，阿仁性子内敛，到了长安会不会受欺负；阿娘知道我没了会不会伤心？还有……我这辈子都还没见过我阿耶呢，就已经死了，好像有点不甘心呢。”

说到这，他呵呵的笑了起来。

王玉凤已经泪流满面，罗仁哇的一声痛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兄长，你别说了！我错了，我错了……”也不知道他是觉得误会兄长错了，还是丢了包袱错了。

只有老牛，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依然没开口，还是一张扑克脸，静静的等着罗通的下文。

“说来也奇怪，我飘在半空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什么时候停的完全不知道。阿仁背着我上山的时候，我也想跟着飘过去，可这时，有两个黑影出现在我面前，手里有一条锁链，对我说，‘罗通！你该上路了！’我还没答话，忽然身前又出现一个身影，比阿娘大约高多半个头，看起来有些消瘦，手中握着一杆长枪，对先前两个黑影道，‘某的儿子，某自己来教’。“

此时牛进达和王玉凤张大了嘴，满脸惊骇。王玉凤脱口而出道：“士信！是士信！”

罗通却不管她，继续道：”然后他带我牵着我的手，居然就飞了起来，后面拿锁链的两个影子还在跳着脚，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好像很惧怕阿耶，不敢追来。阿耶带我飞到云彩上边，

有一个老公公，阿耶跟那个老公公说了一会儿话，那老公公看着我，半晌说了句‘还不错’，就用手指点着我眉心，我顿时觉得头好疼，好像要裂开了一样。阿耶也很着急，就问那老公公‘黄石老儿，你不教便不教，把我儿怎样了？“

牛进达这回都绷不住了，脱口而出：“黄石公？”

罗通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当时头痛欲裂，顾不上问。但那老公公白了阿耶一眼，说’‘不识好人心，这小子阳寿未尽，送他回去，以后自有后福’阿耶就欢喜得给老公公行了礼，又拉着我从云上飞下来，快到地面时，阿耶跟我说了句：‘替我跟你娘说，那些小儿，某一个都没伤害过，’然后我突然听到一声雷响，眼前电光一闪，就晕过去。等我再醒来，已经身在那破庙，仿佛只是做了个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