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阎罗一般的牛进达，居然眼泛红色，泪光在眼眶里打转，你敢信？

王玉凤也被他一句话勾起伤心事，微微仰着头，不让泪水流下来。

牛进达可能也觉得这有悖于自己一贯的人设，假意抬头看着殿内情况，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扭头问刚才带队的对正：“什么情况了？”

罗通抢着答道：“右边石像后面有个大汉，自称自己叫傅彪，是秦王的人。”

他又一指左边，“左边里头那个石像后面有个戴幂篱的女人，是窦建德的余部，刚才左肩中了一箭，但没伤到要害。”

王玉凤也补了一句：“那大汉一直没动手，不知身手如何，但那幂篱女人身手相当了得，将士们要小心。看她出手，类似袖里剑，平时剑在鞘内，出手时拔剑和起手连在一起，以削为主，力求一击命中，不像其他剑法以刺为主。将士们当小心，不要看她剑未出鞘就掉以轻心。”

牛进达点点头，看了身后的队正一眼，队正行了个礼，跑去跟围堵幂篱女人的小队转达去了。

牛进达待那队正离开，又看了看王玉凤，叹道：“谁能想到昔日鞭打罗士信，马踏洛阳城的大小姐，如今已为良母，教导出这么好的娃子！真是白驹过隙啊！”

王玉凤听他提起昔年旧事，脸一下红透了。不禁心虚得低下头，正好看到罗通诧异又有点戏谑的目光。

罗通心里正在想，敢情我娘当年是洛阳小太妹啊！又想想那幂篱女人拿出来的荷包，上面绣的那凤凰……终于知道老爹为啥把那荷包致死都藏在身上了——真心见不得人啊！

王玉凤一看他那眼神，也猜到他在想什么，不由恼羞成怒，又是一个爆栗，怒道：“臭小子，敢笑话你阿娘！”

罗通赶紧假装捂着脑门儿，抗议道：“阿娘，都被你打傻了！”

牛进达看他们母子打闹，又想起了早逝的罗士信，心中五味杂陈。赶紧强压下莫名的情绪，扭头走向大殿右侧石像包围圈前，大喝一声：“傅彪！你不在长安守护太子，跑来这里做什么？”

石像后的壮汉傅彪心中正暗暗叫苦，这牛进达在天策众将中一向不显山不露水，少言寡语，远不如秦琼、程知节、尉迟敬德等人知名度高。东宫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他。不过这个人一向不擅口舌之争，于是心下想定，在石像后答道：“牛进达！太子收到密报，有人意图谋反。某奉太子之命前来捉拿反贼。你为何拦阻于我？倒是你牛进达，身为将领，无故离营，难道是与反贼勾结马？”

牛进达额头的川字纹更深了，但面上依旧是没有一丝波动，却半天没有半句回答。

罗通一见，大致猜到这位牛伯伯估计不大擅长打嘴炮，心说这个我擅长啊！于是上前几步，来到牛进达身前，冲着石像后的傅彪喊道：“我说彪哥啊，你咋又成太子的人了呢？我刚才问你，你死活说自己是秦王派来的，你要早说，我们不是早就跟你走了吗？你看看，这事闹的。怎么着？难道你是埋伏在太子身边，其实是秦王的人？”

傅彪差点没气背过气去，心说这瓜娃子太坏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就算太子一向待人宽和，但难保其他人会不会落井下石啊！尤其是齐王……

想到齐王李元吉的暴脾气，傅彪不禁打个冷颤。赶紧大喊：“臭小子，你莫胡说八道冤枉我！”

罗通假意申辩道：“不信咱问问地上那高句丽瘦子或者那边那戴幂篱的女人，是不是我反复问你是不是太子的人，你非说自己是秦王派来的？”

傅彪眼看一口扔去给牛进达的黑锅，转头又被扔回给了自己，心说，不能跟这死孩子纠缠，这话被他越说越真了。又大喊：“牛进达，速速把反贼给某留下，退回营中，某便在太子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不与你计较。”

罗通心说，今天这口黑锅不给你扣瓷实了，老子就不算在职场混过的。故作惊诧道：“哎呀，彪哥！虽说窦建德是被秦王擒住的，但刘黒闼可是太子殿下领兵灭了的。如今牛将军把窦建德的残部围住，你居然让牛将军撤兵？你就不怕她去刺杀太子殿下，给刘黒闼报仇？还是说她根本就是你找来的，现在见同伙被围，你想给她解围？彪哥呀彪哥，你这浓眉大眼的，难道也叛变革……太子了吗？”

说完他还朝着正在看他的牛进达挤挤眼。

石像后的傅彪都快气晕了！

勾结窦建德余孽，意图谋刺太子？

娘咧！这死孩子咋这么毒呢？

偏偏自己之前为了诓骗王玉凤母子，确实冒充秦王派来的。此时心里又气又悔，又恨那潼关守将，自己明明用太子令牌让他尽快整顿兵马出来接应自己。怎么到了这会儿人还没到？只能又大喊：“牛进达！你就任凭这个娃子胡乱攀扯，当心回了长安，太子殿下拿你问罪！”

牛进达还没答话，罗通又接过话来，不再嬉笑，而是摆出一副疾言令色的样子道：“傅彪，你说谁攀扯呢？某乃剡国公罗士信长子，家父已逝，某乃剡国公第一顺位继承人！你以后见面好歹也得给我行个礼，叫声小公爷。你管谁叫娃子？攀扯？你这是在指控我剡国公府会栽赃嫁祸给你？冒充秦王属下的是你，见窦建德余孽刺杀本公子而袖手旁观的也是你，见窦建德余孽被牛将军包围，让牛将军撤兵的也是你，言语中不停攻击牛将军和我剡国公府的还是你。傅彪，你冒充秦王属下，维护窦建德余孽，人证皆在，还敢说是本公子攀扯于你，真当本公子年少好欺负吗？来来来，牛将军，咱们速速拿下窦建德余孽，咱们回长安，本公子自当觐见陛下，代剡国公府向陛下讨个公道！”

他这一通输出，火力全开，一副国公府大少爷的姿态，还真把傅彪给唬住了。没办法，罗通老子罗士信当年投唐的时候，可不是后来秦琼牛进达他们，两军阵前带着十来骑跑去投奔李世民，而是带着成建制的部队投奔大唐的，当时皇帝李渊亲自派使者慰劳，赐罗士信帛五千段，由大唐朝廷供养罗士信的部队，并任命罗士信为陕州道行军总管。罗士信后来于李世民交好，被认为归属秦王阵营的人是秦琼等人投奔秦王府之后，才与李世民越走越近。直到攻取洛阳的时候，结下的战斗友谊，属于一起扛过枪的。再加上李世民仅比罗士信大两岁，两人年龄相近，交情与大了自己二十多岁的秦琼等人自然多了一份同龄人的特殊交情。

如今，罗士信虽然早逝，但若罗通作为长子，一旦入觐，必然会继承罗士信的爵位，那傅彪刚才的话就不啻是在指控跟整个剡国公府攀扯。这可是不死不休的大仇了。就问你傅彪敢不敢担？

傅彪眼前一黑，心道：“完了！这回彻底被黑锅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