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玄讲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不算多细致，多有自己的揣测，涵盖了此行一路上的事，包括什么史书和守剑人。

　　能交代的都交代了，至于什么柳半烟，宫山羽等不重要的事，则一笔带过。

　　念及此事深远且信息繁杂，裴如是两人并无过多计较，只是各自看着桌上那本棕红封皮的史书沉吟了片刻。

　　太后姐姐手指轻敲桌面打破了那份宁静，她才是道:

　　“这般说来，这轻鸾…也就是妖尊其实并未做出屠雪国祭炼生灵之举，这些事皆是天观在背后推波助澜，并且淆乱时空与认知，使得各国史书上皆如此记载？”

　　林不玄微微颔首，然后才是正色道:

　　“也未必，这事还得去往雪国一探究竟，虽然过去年月久矣，但要找寻蛛丝马迹未尝不可，若是天观祭炼生灵也必然会留下痕迹。”

　　太后姐姐“嗯”了一声，由于谈及事宜过于高深，侍女不得进殿，她便亲自倒茶，随后道:“不过雪国你就不必去了。”

　　林不玄稍有不解，“姐姐何意？”

　　“前些日子雪国响应了本座代表大离向天观宣战的结盟书，寄来的信上盖着象征雪国皇室的章。”

　　裴如是既接过话茬，也从周倾韵手里接过另一盏茶，继续说:

　　“本座心觉有所蹊跷，便借了景门的人与宗内舵主前往雪国，得到消息是雪国才复国，原先隐于雪中浑浑噩噩如同失了灵智。”

　　“近些时候才忽而醒悟过来，你方才猜忌的祭炼生灵与供奉香火，并不是二者选其一，而是都有，不过受益者并非天观。”

　　林不玄微微一怔，原来自己同妖尊都想岔了，这事不是天观想要造神，而是背后有人主使，但谁能有这般大的手段？

　　“幕后主使还要在天观之上，但不管是谁，此举若是传出去都要叫人弹劾，所以或许会来人助天观防止我们碎天钟。”

　　裴如是单手撑起螓首，又道:

　　“但天钟置于人间之上，乃是世间唯一一件能称作‘砚台’的灵宝，想要碎开是难，想要修补却是无稽之谈，既然有这位大能轻鸾在，我们胜券在握。”

　　林不玄刚想说轻鸾只不过是神魂状态，便听太后姐姐发问道:

　　“如是，这神魂与本体分散，各成一人后，还能合魂么？”

　　裴如是望向她，抿了抿唇瓣才是道:“难。得需二者皆愿意，但神魂剥离久了，神魂足够凝实便能凝出躯体，道躯本身也会有神魂衍化，也就是说除非有什么秘法，不然妖尊同轻鸾，实际上只能算作两人。”

　　太后姐姐一面给自己束发叉上簪子，一面道:“但即便如此，人家要掏出碎天钟的手段应该还是可以，你我这段时间再去搜罗些养魂的灵株来，虽抵不上什么大用，但也可尽几分力。”

　　“碎天钟之后，那幕后之人或许会或明里或暗里出手…哎呀，好久没有感受这般因修为不足而生的胆战心惊了，这几天你们都不要同本宫借林不玄，本宫有把握突破洞虚。”

　　裴如是稍显锐气的目光投向林不玄，后者耸肩摊手，一脸无可奈何。

　　她冷冷瞪了林不玄一眼，再道:“本座还需巩固洞虚境关，你自好好修行，本座观你气海，比之本座突破洞虚前还要凝练，何来要寻契机才能有把握之说？”

　　“哦？”

太后姐姐还在整理发饰，双手抬起，显出姣好的身段来，“看样子…你是要同本宫掰扯掰扯喽？”

　　太清殿内的气氛又在一瞬间剑拔弩张起来…林不玄张口欲劝，但思量须臾还是闭嘴了，如今的事宜繁杂又重，斗斗嘴缓解一下情绪也蛮好的…

　　“陛下驾到——！”

　　庭院里宫女的一叠声呼喊打断了太清殿内的争锋，不多时才是传来的轻轻的叩门声，赵红衣清声问:

　　“母后，儿臣请见。”

　　太后姐姐不动声色的瞥裴如是一眼:“进。”

　　凤冠霞帔的赵红衣闪身入殿，此时天色刚刚破晓，她一躬身道:“如此时候儿臣叨扰母后歇息，还请母后莫怪。”

　　“无妨。”

周倾韵摆摆手，雍容华贵仿佛刻在她骨子里了一般，她问道:“红衣这般急促，可有何事？”

　　赵红衣抬起眸子，环顾殿内，瞅见林不玄和裴如是便是接着道:

　　“原来国师大人同裴宗主也在，那便更好了，是这般，本宫之前遣使者发往各国告知蜃龙愿意出手一事后又赶忙将国师大人回大离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如今愿与我大离结盟者超过八成，余下几个小国也可以贡献出几个渡劫。”

　　“各国渡劫几日可抵达大离？”

太后姐姐问。

　　赵红衣答曰:“从筹备完成到赶往大离，大约得需五至七日。”

　　“……”周倾韵揉了揉额头，细细考虑一下，然后道:“本宫稍后便开始渡劫，到他们全数抵达，时间上应该是够了，不过唯恐这帮子渡劫私底下捅刀子出乱子，与谁结仇如何…”

　　她的眸光转而望向裴如是，裴宗主的面上已经无甚表情，只是抱着手臂道:“本座自有分寸。”

　　太后姐姐叹了口气，然后拉了拉林不玄，语重心长道:“不玄你最好能把那妖尊也喊来，虽然本宫的想法是各自兵分几路直压天观的，但渡劫里鱼龙混杂，的确不好说。”

　　“让你喊那妖尊来，主要是怕你家师尊。”

　　林不玄在裴如是不怀好意的眼神下露出一副脸带怀疑的“不敢苟同”之色，便听太后姐姐贴着他耳朵轻声道:

　　“各国势力之中，必然有深仇大恨的对立，你家师尊气场足够压的住是自然，但…姐姐怕她动手伤人性命，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盟友，还得请妖尊来出面制衡制衡。”

　　裴如是当然能听见，她依旧抱着手臂，脸上露出几分不屑，“杀鸡儆猴，使人忠心。”

　　“你看你看…”太后姐姐指指点点，“你的方法当然奏效，但若是惹恼人家，遭了腹背受敌，大离那会儿正值空虚，谁承担得住？”

　　林不玄连连点头。

　　“红衣。可记录了所有的盟友名录？”

太后姐姐避开裴如是，转头看向赵红衣，在后者颔首的动作下，摸了摸女帝陛下的脑袋。

　　“本宫这些日子算记下来，这八成数量的渡劫加上我们这些洞虚境，明里相对，只要天观没有化蕴隐藏，即便轻鸾并未出关也能稳操胜券，只是问题在于打赢了怎么一定能碎开天钟呢？”

　　“凭本座！”

裴如是终于不再卖这个关子，高傲之气尽显，坦然道:

　　“本家祖山里封有一只剑匣，朝代便是其中一柄，天人之争之后，本座便将匣中所有剑熔作一把，如当年洞天下那般震裂天钟之剑气，凭此剑，凭本座，亦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