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简单讲解下戈麦斯商会的来历吗？”

王直询问何塞。何塞回答道：“戈麦斯商会这名字中的‘戈麦斯’，指的乃是费尔南·戈麦斯先生。他在里斯本创建了本公会，并从以前的葡萄牙国王阿方索五世手中取得了非洲贸易权，在航海的过程中，他的船队先后发现了象牙海岸、黄金海岸和奴隶海岸。”

何塞所指三处海岸，即现在的科特迪瓦、加纳和贝宁三国沿线。“非洲”这个词汇，王直循着“亚细亚”和“欧罗巴”两词猜想，估计也是一片巨大的陆地区域，至于何塞所说的海岸在哪，王直便无从知晓了。王直恭敬地对何塞继续道：“听说贵商铺要和金家商会合作，也请留个机会我们宋氏商团。”

何塞回答：“好说好说。只要你们明朝人不坑人，谁我都愿意合作。”

听起话语来，想必何塞在哪里被明朝人坑过一番。王直心中“嘿嘿”了两声，便跟叶宗满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去见廷助了。”

王直和叶宗满拜别了何塞，便各自捧着盒子回寓所了。方廷助还没有回来。王直从叶宗满所持财宝盒中取出一块橄榄皂，给了叶宗满，叶宗满嬉皮笑脸地将香皂收好。王直取了一瓶蔷薇露，去见客师龚春龚姑娘。龚春正在打扫寓所的卫生，见王直前来，便将工具收拾起来，道：“王大哥回来啦！”

王直点点头，便从衣服袖中取出香水，递送给龚春道：“龚姑娘，看看这是什么？”

龚春接过香水，朝着瓶口处一嗅，问道：“这是送给在下的吗？好像是从花儿中提取的露水。”

王直道：“没错，这是蔷薇露，应该就是蔷薇花中采集的。”

此处所指“蔷薇”，实际即为“玫瑰”。龚春便道：“有首《竹枝词》唱曰：‘隙地生来千万枝，恰似红豆寄相思。玫瑰花开香如海，正是家家酒熟时。’这玫瑰即是蔷薇了，此花可以用来制酱、酿酒、窨茶，不过作香水，倒是第一次见。”

王直道：“这是葡国洋大人那里购买的，送你了。”

龚春笑嘻嘻道：“谢了谢了。”

说着龚春进了里屋，从中取出一件紫砂壶茶器，呈于王直面前，道：“王大哥明日将东行，这几件茶壶你就拿去贩卖吧。实际上，1个月时间，是烧不出1件完整的紫砂壶的，不过我之前还收藏了几件自己喜欢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王直接过一件，龚春继续去拿。王直仔细观察此壶，壶体呈花朵瓣的六瓣，栗色闇闇，如古金铁，敦庞周正，有若神明。“这器叫什么名字？”

龚春回禀道：“顾名思义，‘六瓣圆囊壶’一付。”

王直把手捏了捏茶壶嘴，又捏捏自己的小胡须，赞道：“如此甚好，确实佳物。”

正在把玩时，方廷助和叶宗满来见。“表哥。”

方廷助道了一声，“有点有意思的消息，你要不要听听？”

王直停止摆弄茶壶，回道：“你这不是废话吗？”

方廷助便娓娓道来：“我连着跑了几家商行，发现他们都准备大肆购入和囤积胡椒。金家的船队又开始下南洋了。因为一直和葡国人打交道，他们开辟了几条去印度及香料群岛的新航路。”

“‘胡椒’？”

王直反问道，然后心中暗想：“是啊，有香料在手，那可是无敌的买卖。只是可惜不知道日本人喜好胡椒与否，要不然我们也应该运上几石看看。”

所谓1石，是一个重量称谓，大约有100余斤。王直想好，便道：“罢了罢了，等回来再说吧。其实胡椒的行情，在明朝本地即已不错。只不过此番我们要去日本，没有必要再打香料的算盘。等以后再说吧！”

香料的种类非常多，胡椒只是其中一种，明朝人一般将其作为调味料使用。明朝建国初年才引进至国内，当时的价格那可叫个高啊，虽然过了百余年，现在跌幅了许多倍，但仍然不失一味赚钱的商品。方廷助挠挠头，便附和道：“那等以后有机会下南洋再说咯。”

王直命叶宗满继续整理龚姑娘拿来的茶器，王直又从中看见一件珍品，是一件陶器。王直问龚春道：“哇，这也是你作的吗？”

龚春道：“这几个倒不是，是从工坊旧窑里找到的，当然还有一些是我贱价买来的。”

王直道：“挺好，你们看这个小茶罐，像不像一个圆圆的茄子？”

这棕色茶罐，浑浑圆圆，加上一个盖子，确实像一个胖胖的茄子。王直让方廷助和龚春把这些茶器都分门别类的分开，用盒子装起来，搬到船坞宁字乙号船舱中，放在财宝箱的一旁。王直预先将财宝箱里的香水都放到了寓所，携带了一瓶在身上，橄榄皂倒是都放在了财宝箱里。第二天一早，天放晴了，只有几朵小云儿在海的彼端慢悠悠地飘行。船坞里到处站满了水手，尚源道和无想丸朝人们喊了一声：“准备出航。”

那些水手竟相往船上奔去。船有木板连接着海港埠头，踩在上面“砰砰砰砰”作响。等有的水手跳到甲板上，就是清脆的“梆梆”响声。无想丸身先士卒，跳上了宁字乙号，解去了捆住风帆下端的绳索，然后拉着桅杆顶端吊下来的绳子，顺着桅杆爬了上去。接着拉着绳索从瞭望塔滑下来，中间大桅杆的四角风帆被瞬间升了起来。而前后两桅杆的方型风帆，还在被其他小水手依靠着牵引线逐渐拉起。甲、乙、丙三船眼看着就要满帆了。尚源道命各船，把牙旗都升起来，插在后桅周围，中桅上有牙旗一枚，长长的飘带旗一条挂在瞭望杆的底部。印有“宋”字的杏黄旗也放在船尾楼边沿，船首则两侧各插稍短一点的矩形飘带旗一枚。各旗均能用来测试风向，当然更重要的作用，是起美观作用，显得威武一些。所谓牙旗，就是有锯齿的旗子，一般是由一个三角旗为其中心主体，两边织上更多的更小的三角，如同锯齿。郑绳郑大人拜别了众人，就去了宁字丙号船，他是该船的舰长，虽然不由其主舵，但却要由其指挥。梁椿自然跟随尚源道去宁字甲号。“尚大人，你别着急。我要送你一件东西。”

王直将最长的那条望远镜交给了王子尚源道，尚源道谢道：“这我就收下了，谢谢哈。”

梁椿对王直道：“咋不也送我点东西？”

王直将两块橄榄皂交予梁椿，说道：“这是西番人的香皂。”

梁椿亦不客气地只管收下了。凡事安排妥当，王直于是领着叶宗满、方廷助，跟龚春告了个别，便迅疾地登上了无想丸的宁字乙号船。此船船长，自然是水手长无想丸兼任，王直暂时还没这个资格能在众水手间话事。虽然王直已经算是商会继任的代理人之一，但是与水手们还未有更多的沟通交流，那不单是银两能解决的问题，所以还需要一点点时间。出海前，水手们由老师傅带领，烧化疏牒、祭祀神祗，俗称“行文书”；船主和掌舵将杯中酒与盘中肉，抛入大海，称“酬游魂”，以保出海无事。三艘船上，各放置了一块棺材板，名曰“太平坊”。祭海完成，“起锚啦！”

各船主都朝锚手喊了一声，然后有几名水手专门负责操信号旗，命令传达完毕，甲乙丙三船先后拉起了锚，待调整好风帆的方向，船们便慢慢地从甬江口驶离了港湾。船头侧对着东北方，太阳渐渐地从东方海平线升起，照得洋面一闪一闪的，有不知名的海鸥在四周飞翔。王直在甲板侧，拂拂衣袖，朝东方的岛屿舟山岛方向眺望，唱《临江仙》词一阙曰：“我本清都闲散客，蓬莱未是幽奇。明朝归去鹤齐飞，三山乘缥缈，海运到天池。”

船队经过金塘水道行至舟山本岛中部处，入了螺头水道，便顺着各小岛沿线，转而朝南方行驶。舟山群岛有上千的岛屿，大者则如中部舟山岛，东岸有普陀山、大小葫芦岛；南岸有大猫、大盘峙、东岠、长峙、小千诸岛，海之南方有小蚂蚁、登步、桃花、西峰、大前门、金钵锰、虾峙、走马塘、凉潭、元山、铜锣等等小岛。甲船开在最前列，从佛渡水道，进入双屿岛海域。所谓双屿岛，是两座岛屿，西方小岛名佛渡岛，东方大岛名六横岛。船队从两岛中间经过，然后朝东南方向行驶。金家商会在六横岛上修了一座不大的天妃（妈祖）庙。大家都远远地朝天妃庙敬拜了3下。拜妈祖本是福建习俗，此刻也经由福建的海商带到江浙，影响了这里的人们。船朝东南海徐徐开去，各小岛慢慢消失在海平面，四周终于变得除了海水什么都没有。无想丸从瞭望杆上顺着柱子滑下来，对王直道：“你知道《海道针经》之《顺风相送》这本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