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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手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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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伢子,真确定了?”

妈妈在作最后的争取。“嗯。”

冯城武倔强地回答。“‘铁饭碗’就这么丢了?”

“太欺负人了!”

“怎么叫欺负人呢?全商务局新进职员都得交集资款,这可不是针对你一人。”

妈妈温柔地抚摸着冯城武的头说道。“我都听说了,收了集资款然后就是他们几个头儿分了!”

“瞎说!现开始走进社会了,什么都不能道听途说。”

妈妈有点急了,调门也高了些。“这集资款我是铁定不交的,我们也交不起,五千呢!”

冯城武眼眶都红了。“唉……”妈妈轻叹一声,呆坐在餐桌旁,噙着满眼泪花。湘中,夏夜,九十年代初。昏暗的厨房里,5W的白炽灯在努力地发着橘黄的光。这柔和的灯光倒是蚊儿、娥儿的最爱,围着那秀气的灯泡狂热地秀着“8”字舞。隔远一看,像是给这灯泡裹了个半透明的黑色塑料袋。灯泡正上方有把吊扇,“嗡……”、“嗡……”、“嗡……”有气无力地转,故而“黑色塑料袋”能安然地舞着“8”字。户外蛙声大作;墙角蛐儿、蟀儿不是迎亲便是嫁女,高一声低一声闹个没完,全然没有唱和之意,致使冯城武不胜其烦!“妈!我明天要早起,我去睡了。”

“嗯,去睡吧,不早了。我等等你爸。”

妈妈还是呆坐在餐桌旁,木然地回答。“爸爸就是借到钱了,这款我也不交。”

“去睡吧,如果借不到我和你爸就明早送你去车站。”

“不用,都这么大了,我可以自己去的。”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这是你第一次出远门,怎能不送?”

说着妈妈已是老泪纵横。“真不用,而且我不喜欢分别时哭哭啼啼。”

“妈不会哭的,妈能忍住!妈没什么送给你,妈今儿就先送你几句话:出门在外你要身稳、手稳、口稳;所谓身稳,就是要洁身自爱,我可听说沿海地区是花花世界,你得给我好好的;“手稳,则是不能偷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口稳就是不要胡言乱语,逞一时之口快,逢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记住了!”

冯城武温顺地回答着,踢踢踏踏向他那迷你版卧室挪去。冯城武心里五味杂陈,亏得他那窄小的单人床容不得他肆意辗转,呆呆地躺在床上朦朦胧胧,似睡非睡………………“明天我去送他好了,你就别去了……”咦!爸爸啥时回的?现在几点了呢?冯城武心里嘀咕着,听外面蛙声稀少,墙角的蛐儿也不见了声响。冯城武朦胧间又依稀睡去…………“满伢子,起床啦!”

妈妈的声音总是那么柔和。吃罢早餐冯城武便背起了那早已准备好的行囊。“等等你妈,她硬要一起去送你。”

原来爸爸说话也可以温柔的?冯城武真还有点不适应!“不用等,这里我回来再收拾。”

妈妈慌忙解下围裙就跟着出了门。妈妈就怕冯城武卸下已背上的行囊来等她,因在妈妈的心目中,刚背起行囊还没出门就卸下那是很不吉利的。而冯城武没打算让他们二老送,所以压根就不会卸下行囊。在妈妈心中出远门可是大事儿,原本总得选选日子才好的,况且妈妈自己就是选日子的高手,单手一轮就知道哪天是黄道吉日,万事大吉;哪天有拦路虎,诸事不顺,不宜出门。那天她正要给冯城武选日期来着,被冯城武当即拒接了:“妈!我的日子天天好,不用麻烦您算!”

“好!好!好!以后你天天都是好日子,妈妈再也不跟你算了!”

妈妈接连说了三个好。冯城武最反感的就是挑日子,明明定好的日期要出门,被你单手这么一轮,就出不了门了,你说是不是有拦路虎?冯城武的大哥算是得了妈妈的真传,被拦下来过无数次。但匪夷所思的是,他明明自己已学会了“轮”日期,但一旦出远门还非得恭恭敬敬地请老妈“轮”上一“轮”才放心。说来这冯城武天生就是个不信鬼神不信邪的主。记得他还在读初中时的某一天放学回家,见妈妈在祖宗神位前摆了一桌饭菜,妈妈长跪不起,口中念念有词:祖宗老子、药房菩萨、二十四位诸天……总之所有只要妈妈叫得上名号的菩萨全都被请上了,五体投地,拜了又拜。冯城武看着都心痛,所以等妈妈刚一站起来,他就跟妈妈说:“妈,以后您就别拜了。”

“为啥?”

“您看,我们就备些这样的酒菜,人家都是大鱼大肉,他们肯定是吃完别人家的再来吃我们家的,还指不定不来。”

吓得妈妈“嗵”的一声跪在地上连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告饶:“大人不计小过,小孩不懂事……”叨叨解释了一大堆话,又叩了三响头才站起来。然后对冯城武说:“妈妈是妈妈,你是你,你不信不要阻碍妈妈,特别是不能对神灵口无遮拦,七嘴八舌,这是大不敬!记住没?”

冯城武见害得妈妈又在神灵前叩拜不止,头像捣蒜般地说:“记住了!记住了!”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阻拦过妈妈信神,而且,会在每年的大年初一妈妈敬祖宗菩萨时,也会去作上几个揖。虽然不信,但他不想让娘老子开年第一天就不开心。妈妈也会开心地在旁边说:“满伢子作揖,保佑一屋!”

(保佑一屋大小之意)个把小时的车程,他们就来到了银城市长途汽车站。在来的路上妈妈又将她自己知道的一些生活常识、社交礼仪……仔仔细细地又教了一遍。爸爸因拿不出五千元集资款,总觉得对不起儿子,全程一根接一根地抽闷烟。站内没几个人,所以爸妈没票也能破例进入候车室。妈妈激动地说:“不错!不错!顺利!真顺利!你这样出门我们放心!”

后来爸妈还跟着上到长途汽车上陪冯城武坐了一会。“不错,现在的条件真好,你看这坐垫、这靠背多高,啧、啧……”爸爸可是八十年代初就跑汕头做麻袋生意的,钱虽没赚到,世面见了不少。“我们这是最新款的高背豪华大巴,才跑了一趟广州,今天是第二趟”售票员热情地介绍着。“还有五分钟,五分钟哈,九点准时开。大家把车票拿出来,没票的可以在我这补,送客的请下车。”

爸爸妈妈挤在其他送客的一起呼啦啦下了车,原本挤得满满堂堂的一车人,现剩下三分之一不到。车窗外齐刷刷冒出好多脑袋,和车外的接着聊,千言万语,万语千言。嘀——一声汽笛长鸣,车子徐徐启动!车内车外全是泪人儿!冯城武猛然间看到爸爸竟在频频抹泪;妈妈却兑现了不哭的承诺,而且破天荒地面带微笑,右手高高擎在空中,一动不动!看到渐渐退后的双亲,冯城武心里莫名地有生离死别之感,眼泪夺眶而出,任其肆意地流……远处的爸爸还在频频抹泪,那是抹不断的亲情!远处的娘亲,高高举起的右手,擎在空中一动不动,不知是在与儿道别还是在唤儿归远去了亲人,清醒过来的泪人们才忙着去整理自己的行李。座位富裕,几乎是一人占俩,最后一排是个五连位,有个小青年毫不客气地朝上面一躺,悠然地点上一支烟。“嘿!谁在后面抽烟?”

司机边开车边喊。售票员急匆匆冲过来检查,“哎!哎!哎!看你那鞋,那么多泥,这座垫全被你搞脏了,起来!起来!”

小伙子极不情愿地坐起来。“把烟掐了!”

“这么麻烦!”

小青年极不耐烦地将烟头朝窗外一弹。“娘卖麻皮嘀!何匝畜生!”

路旁有个老头在那边跳边骂,拼命地抖动衬衣。原来就是刚刚那极不情愿的一弹,将烟头直接弹到了窗外老头的衬衣里。全车人大笑。刚刚还一个个泪眼婆娑,现个个笑得作猪叫。笑声平息后,司机发话了:“大家注意哈,东西不能朝外扔,特别是玻璃瓶什么的,那是会砸死人的哈;也不要朝外吐痰,那样人家会骂死嗯屋里娘的;再手、脚,特别是脑袋不要伸出车窗外,那东东挂掉了可不像韭菜哈!”

“哈哈哈,只要不挂了下头。”

“你的有那么长吗?”

“流氓!”

一大姐级的女乘客边笑边骂。然后大家相互间开始熟络起来,嗡嗡嗡一车厢的声音。冯城武懒得和人交往,歪斜在行囊上天马行空:爸爸竟然会流泪,果真父爱如山,只是不善言表!为了儿子的不喜欢分别时哭哭啼啼,妈妈竟然能不但不哭还能面带微笑,母爱可以无所不能!右手擎在空中,一动不动!希望时间也凝固——1992年7月4日,星期六,农历6月初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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