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的时候是真实的，坏的时候也是真实的。我爱的时候是真实的，不爱的时候，也是真实的。我不能说我短暂的人生中遭遇了多少曲折坎坷一一我还真没资格说这话。事实上，我记得那些在走投无路时帮过我，给过我哪怕一点关心的人。但这好像并未让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变得更好或更坏。卓玛是个单纯可爱的姑娘，而我既不是个坏人，也不是个好人。我跟她在一起，仅仅是因为我跟她在一起了。这似乎对卓玛不公平。我对卓玛并没有特别的感情和爱恋，更多的是本能的释放。而卓玛对我，我不知道，是不是也跟我对她一样。但我敢保证，只要我跟卓玛在一起的时候，就是真诚地喜欢她的。她黑黑的脸上大大的眼睛，她张嘴笑的时候白白的牙齿。她的牙齿整整齐齐，就像巧手编织过的。大家都知道我们在耍朋友。卓玛在学校餐厅帮忙，做些勤杂活。我没什么事的时候，会去帮着她干，比如帮着搬运货物，择菜洗菜，打扫卫生什么的。餐厅的几个大妈大姐自然十分欢迎，多了一个全劳力啊，还随叫随到，任劳任怨！不能否认，那样的时刻，都是开心和快乐的，尤其对于卓玛而言。事实上，那本来就是一种幸福。等学生老师们吃完饭，收拾得差不多了。卓玛就会用饭盒装上几样菜一一不止是厨师，厨工们当然也一样吃的是精华一一给我送过来。香香的青稞酒倒起！这日子不要太舒坦，难道这就是耍朋友的感觉？高原上的日子过得很慢。连太阳和云朵都懒洋洋地升起落下，每天重复着昨天的轨迹。学校的老师们对我们都很宽容。有时进出大门，见卓玛在里头，都笑着跟我们打招呼，有的老师还要开几句玩笑。有些调皮的学生，还会偷偷跑到门口，往保安室里看。有的故意过来东问西问，然后又嘻嘻哈哈跑开！生活似乎很平静。接下来该是怎样的呢？那时候的我哪想得清楚这些，也绝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我的生活又陷入动荡。高原上都爱喝青稞酒。青稞酒也是粮食酒，只不过不是用高粮小麦玉米，这些平原山地的人们常用的酿酒原料，而是用高原上特有的粮食“青稞”酿成。这酒度数并不高，有点类似汉族地区的米酒，但口感却比米酒更为浓烈，又近似高粮酒。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是对豪爽快意人生的形容一一越是做不到得不到，越是渴望，这又是一个证明一一说的这酒，一般就是低度米酒。古代的那些英雄好汉们，大抵也都是吃的这种酒，不然动不动就抱着坛子喝，就算是演戏，也是喝不下去的。如此说来，青稞酒也是可以用大碗喝的？其实不然。低度酒初入口受吞，不像高度白酒那样口感浓烈令你不敢大口畅饮。于是你不知不觉很快就喝下了过量的酒精。低度酒也是酒。低度酒刚开始喝着好喝，喝了过后慢慢醉人。慢慢醉人，更伤心伤肝。我喝的就是青稞酒。我喝青稞酒不用碗用喝茶喝白开水的玻璃杯。我喝青稞酒小口小口地喝，一大杯也用不了多久。白天我不敢放开喝，因为还得看门。夜深人静了，常常一醉方休。慢慢醉，慢慢伤心。我跟卓玛耍朋友的事，不久就传到了卓玛母亲和哥哥那里。卓玛父亲去世早，长兄如父，一直待她很好。她哥哥买了个货车在跑长途运输，常年奔波在外，努力挣钱为结婚娶媳妇作着准备。我跟卓玛一起过后，从未登过门拜见她的妈妈和哥哥。卓玛也没提过这事。按说不应该。卓玛家就在不远处，又不需要长途跋涉。也许是我压根就没想过要在这里结婚安家，也许是卓玛本来就是瞒着家里偷偷跟我恋爱不敢正大光明带我回家。总之，我们就是这样，在卓玛家门口，偷偷摸摸又明目张胆地耍着朋友。这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那晚，卓玛已经回了家。她是说过，她哥哥刚跑了一趟长途回家，要早点走。我一个人在保安室。学校里学生宿舍已经熄灯睡觉。我又倒上一杯青稞酒，就着晚上吃剩的一点菜，喝起了酒。高原的夜晚很冷，我早已把门关好。正喝着酒，脑子昏昏噩噩，好像什么都在想，又什么也没想。“呯呯呯！”
突然听到有人拍门。这么晚会是谁呢，怪了！我心里想着，起身过去，把门打开。一个人影猛地撞进来，然后把门关上。我盯睛一看，原来是卓玛的哥哥！我早见看到过卓玛哥哥。卓玛哥哥身材魁梧，头发卷曲，鼻梁高挺，是个标准的藏族大汉。县城里或县城附近的藏人，汉化程度比较高，除了长相和生活习惯有差别，其它方面跟汉人都很接近，接触起来并没什么不一样。但偏远一点的地方，尤其是牧区的藏人，却更为野性剽悍，不懂汉语，天性狂放不羁，被称为“牛场娃”。我刚到藏区的时候，在街边路上，甚至在班车上见到遇到那些穿着肮脏的藏袍，腰挂藏刀，身材高大的牛场娃时，总是很害怕。这种情况过了很久才好些了。因为，我发现他们虽然外表狂野，你不惹他们，他们内心就很温柔。可是这回，我知道，我惹到他们了！当卓玛哥哥直直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卓玛哥哥，是介于汉化的藏人跟“牛场娃”之间的藏族汉子吧。从小住在县城边上，长期跟汉族相处，早就互相了解和互相习惯。现在买车跑运输，更是见多识广。但纯正藏人骨子里那种狂野是你看一眼就可以让人感觉得到的。“你在跟卓玛耍朋友？”
他死死盯着我的眼，说出这句话。“我，我。。。。”
我嗫嚅半天，竟然说不出来话。卓玛哥哥仍然死死地盯着我的脸，不再说话。但脸一点一点地变红，我感觉出他浑身散发出的怒气，正像一把飞刀，向我飞过来。我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如果，再让我看到你跟卓玛一起，我就对你不客气！你试试看！”
卓玛哥哥抬起手，用手指着我的脸，提高声音，说出这句话。然后一脚揣翻我放着酒菜的茶几，转身打开门就走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冷冷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