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杀贼，杀贼！”

程乡的城头上，箭矢与枪弹齐飞，长枪与腰刀并举，匆匆制作的擂木被推下城墙，将如蚂蚁般前赴后继，借着云梯攀附上城墙的贼人击倒，纵有一二勇武老贼冲上城墙，也在墙上守军的合力夹击下迅速倒地。　　车任重说的没错，他以二万贼人打施福的二千郑军，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大概率是能够取胜的。　　但这个红头老贼长居潮州山中，不解外界局势，竟以为郑军不过是武器装备好些，作战意志比原先的潮州官军强悍不到哪去。　　而事实则啪啪抽了车任重的脸。　　“不能再攻了！”

黄历元从帐外闯入，他脸色煞白，虚汗直冒，神情色厉内荏，表情格外凝重。　　“姓车的，郑家的兵马是个硬骨头，跟他们死磕绝没有好下场！”

“趁现在咱们手上还有本钱，投了还保住性命，那郑芝龙可不止这点兵！”

听到黄历元这般劝道，车任重心中有些犹豫，可一想起自己在程乡一个小县城折了这么多弟兄，脸上一黑，对着黄历元瓮声回答道：“若投，你自己去就是！”

“跟郑家耗真有你的！就算打下程乡又如何，郑家铁了心要拿潮州，你这是螳臂当车！”

黄历元连退几步，摇着头表达着对车任重的遗憾，接着转身就走。　　“老子去投了，你在这死扛吧，早知道该跟黄海，邱文德他们一起看戏，不掺和你这趟浑水的！”

话音刚落，黄历元没踏出帐篷，就感觉身后有人快步袭来，刚一回头，一杆长枪就捅进了他的胸口。　　“狗一般的东西，就知道降，老子有几万大军，就是郑芝龙那老小子来也不怕！”

黄历元吭哧着吐血跪下，看向车任重的眼神充满不解。　　程乡，施福听到手下急报，连忙来到城墙观察敌情。　　“营啸？内讧？”

不管是什么，当发现围困程乡县的红头贼出现混乱，这都是自己动手的最好时机。　　“速速召集将士，准备出城杀贼！”

没有任何犹豫，施福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边命令县城里的部下集结，一边派人在城中准备好联络吴六奇的信号。　　“杀！”

吱呀的城门蓦然打开，让城外的红头贼有些猝不及防，大热天的他们连着围了好几天的城，早就是疲惫不堪，而首领车任重宣布黄历元私通官军已经被他处斩之消息，瞬间引爆了本就心中不满的黄历元部，黄历元的部下几千人直接拿起武器和车任重的人马干了起来，两边人数虽然相差数倍，但也不是短时间能够消停下来的。　　这会儿施福再加入进去，可真是乱成一团。　　三河镇一败，郑军进入潮北与红头贼作战，程乡再久攻不下，如今黄历元部发生叛乱，一连串的打击让红头贼内部积攒了许多不满。　　施福的加入，即使引燃这些不满的导火索。　　“只究首恶，从贼不论！”

特地找了几个嗓门大的兵士隔着老远就这样喊，施福端坐城头钓鱼台，看到外围的红头贼只是稍作抵抗就相继溃散后，觉得时机到了，下令点燃与吴六奇作为联系的信号弹。　　“嗖嗖嗖！”

燕尾寨，蹲在山里喂蚊子的吴六奇一直牢牢盯着程乡的战况，红头贼发生内讧不久，他即得知了这一消息。　　而与施福对潮北的贼寇情况不甚了解不同，吴六奇对这旮沓可谓特别熟悉。　　他当然知道和车任重合流的是程乡左近的山贼黄历元，而眼下动乱的正是黄历元的部队，由此可知，黄历元决计是被车任重杀了，联想之前黄历元出工不出力的样子，吴六奇就知道机会来了。　　程乡县上冲入天空的信号弹将引得吴六奇一蹦三尺高。　　“弟兄们，跟本游击杀啊！”

吴六奇举起手中倭刀，翻身上马就领着他的人马从燕尾寨直奔程江南岸，那儿是红头贼的退路。　　目前红头贼围困程乡县，主力仍扎营程江北岸，东面是梅溪，南面是程江，北面是程乡县，唯有西面能够离开，但西面是更深的内陆山区，那里客家人势力庞大，几万人闯进去，找不到粮食几天就得嗝屁。　　所以只要堵在程江南岸，车任重就只有两个选择，跑路向西或者背水一战。　　不过施福分析过了，以红头贼这种贼寇的意志力，是做不到背水一战的。　　吴六奇的一千人马在山里虽然喂蚊子晒太阳够呛，但总归没打仗是在歇息休整，此时出来面对连日攻城死伤惨重士气低落的红头贼，应是能够以一敌三的。　　在程江南岸留守辎重粮仓的红头贼数量本就不多，为吴六奇这批人一番冲杀，直接打出GG，为彻底将红头贼的退路打消，吴六奇下令一把火将红头贼的粮仓辎重烧了个精光。　　当熊熊大火在程江南岸燃起之时，北岸为黄历元部叛乱和施福部逼迫而压力陡升的红头贼瞬间崩溃了。　　这次是真的乱了，乱到车任重都无法制止，无奈之下，他只能以自己的老贼部下护送着，趁着混乱向程江南岸突围。　　没有车任重指挥的红头贼如同一群无头苍蝇，他们大多四处乱窜，被施福吴六奇的人马逼到近前，就扔下武器投降，以此保全性命。　　两万贼寇发生溃逃让施福感到有些头大，连同吴六奇，他手头也只有两千多人，想把十倍于己的溃兵都一一收拢降服，着实是困难。　　就是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中，车任重竟乘着舢板渡过了程江，带着几百个亲兵老贼一路南奔，希望回到宫岭关，重新在揭岭的大山中立足。　　“待老子回宫岭关去！哪儿还有几千人马，到了山里谁能奈何得了我？！”

从程乡狼狈而逃的车任重路上还在狡辩，不知是给自己说还是给身边的亲兵说的。　　只不过，跑路宫岭关的半道上，刚刚因为身后无有官军追兵而放松一些的车任重就撞上了另一拨人。　　“中军，快看咱们碰着谁了？”

车任重从噩梦中惊醒，蓦然发现自己已被五花大绑，为亲兵高高抬起。　　他挣扎着看向四周，惊恐的看到了一面猎猎作响的日月龙旗和两面郑字大旗。　　“官军大爷在上，贼头车任重在此！我等都是为此人所蛊惑才从贼的，望官军大爷饶过小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