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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天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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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四月初。  南直隶,淮安府。  夺淮入海的黄河在这里与京杭大运河交汇,并通过运河与长江连接,形成了一个无人匹敌的绝佳位置。  淮安,从这里出发可以坐船进入黄河、淮河、长江流域,真可谓是五湖四海,四通八达,与南边的扬州一样,南来北往的货物在淮安进行集散,南船北马讲的就是这里,自淮安以南,皆可用船载货装人,而过了淮安,最好换乘马车,非要坐船也不是不可以,但大旱淤塞都可能导致运河水量不足,船只速度放缓,甚至不如马车来的快。  这种现象在以前还不多见,可随着朝局日渐崩坏,以至于连保证京师及其周边数百万人口粮的运河航路都无法维持,漕工饷银屡屡拖欠,民变四起,运河清淤堤坝维护资金不足,种种因素叠加下来导致大运河徐州甚至淮安以北的段落无法正常运转。  本来,这些事情就够总督漕运,淮安巡抚田仰操心的了,而在四月初的时候,迟迟不见皇上南迁的他心中已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想,他也曾向南京的诸公进言,表示应提兵北进,在山东迎陛下南迁,可折子送去南京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音。  多方打听之下,才从凤阳总督马士英那里了解到南京的现状。  自从三月中旬顺军横扫了河南威胁山东,京师与外界的联络就中断了,只有靠着南逃的一波波流民才能了解到京师的一些情况,而在这样的时候,位于陪都应天府南京的大佬们,以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魏国公徐弘基三巨头为首的南京诸公每日会面却都是以沉默开始,以沉默结束,让外界干着急了半个月,也没有讨论出一个所以然。  最后只是静静等待京师关于皇帝和太子的消息传来,至于如果皇帝和太子哪个都没到南京怎么办,他们根本没有去想,或者也不敢想。  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或许是因为受到天启崇祯二朝东林党与阉党党争的影响,不敢动策立之心,以免再度引起党争。  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可能没那个胆子在东林党大本营的江南以宦官的身份干预皇位。  而作为早已沉沦的勋贵代表,魏国公徐弘基其实不在乎谁当皇帝,毕竟谁坐上那个位子,都会给予他同等的待遇,何必以身犯险?  南京的三巨头因为各种的原因不为所动,最后还是史可法发布了“号召天下臣民起义勤王捐赀急事”的南都公檄,随后提兵渡江,准备北上勤王。  “督公,督公!”

“有贵人至,有贵人至!”

田仰为每日处理漕工衣食,弹压他们不至民兵就已费尽心神,等闲偷摸到一会儿功夫闭目养神,就被幕僚叫了起来。  没等他来得及问是何事,一个名字入耳,他就跳了起来。  “快快带我去见阁老!”

京师沦陷的消息,在四月十六日这天,从淮安传开。  虽然在此之前已经有许多流言说京师已沦陷,但那都是无名小卒胡言,不值得信任,而这次,出言证实京师沦陷崇祯帝缢死煤山,三位皇子无一幸免全被大顺军俘虏这一重磅消息的,是户部尚书,东阁大学士魏炤乘。  这一消息所到之处,江南士绅皆感天崩地裂,大事不妙。  而当消息在四月十八日传到南都应天,经诸大佬商议确定后,摆在众人面前的事情就变成了尽快择立新的皇帝克继大统,进而以正统的名号将剩余的大明土地统一起来,对抗北方的闯逆。  这是不容忽视的问题,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彼时,身处淮安的福王朱由崧,潞王朱常淓等诸王也意识到了自己可能在这一事件中攫取到帝国的最高权力。  一场争夺皇位的战争,正在江南打响。  苏州,常熟,虞山。  鼎鼎大名的江左三大家之一,东林党的党魁钱谦益钱牧斋正在此他家乡养望,说是养望,实则是在七年前的政治斗争中全然落败,被迫削籍归乡。  不过钱谦益并未觉得这是什么坏事,他这七巧玲珑心早看出北地事不可为,朝廷迟早要南迁划江而治,在常熟老家的这七年里,钱谦益足迹遍布江南,拜访友人提携后辈,将自己的名望再一次拔高,对他来说,归乡养望,等待自己的将是新一轮的复出罢了。  但让钱谦益没想到,也是让许多江南的士绅没想到的是,崇祯竟还是个铁血汉子,没跑路到南京,而是留在了京师赴死,其实赴死也就罢了,好歹让太子或是其他的皇子坐船到江南啊!  临死前,崇祯还坑了一手江南士大夫,不知是报复还是报复。  “如是,江北来信,京师沦陷,陛下殉国,可到了我出山之日?”

年已古稀的钱谦益着一身蓑衣坐在虞山下的池塘边钓鱼,娑娑小雨打在斗笠上,园林之内薄雾顿起,一片朦胧之色。  在他身边,是一个撑着油纸伞的温婉女子,挽着妇人发髻,肤色白皙如凝脂,身段纤细有致,面似玉兰带春,清雨夹霜,气质颇巧,端的是个别致的美人儿。  “公身负东林群贤所望,今江南无主可一日不可长久,若叫阉党夺权,恐对公不利,对东林群贤不利。”

女子声音清脆,吐气如兰,说的话也是正中钱谦益下怀,他先是重重叹息一声:“我本欲归隐山林,在这虞山上做个园林翁,奈何时局不让,老夫这朽木之躯纵是粉身碎骨,也不叫阉党再为祸人间。”

“也罢也罢!”

说着,钱谦益将手中鱼竿一抛,扔入水中:“我就像这鱼竿,何时沉底,全看天意喽!”

小雨过后,次日的虞山不再闭门,江南各地的士子于是得以入虞山求见钱牧斋。  而远在五百里之外的凤阳,总管江北大半防务,是南明实权派中的实权派的凤阳总督马士英也迅速行动了起来。  阉党,这个名号马士英很不喜欢。  他喜欢别人叫他九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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