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后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态。　　张有志知道，他已经放弃对于人类个体的模拟了。　　“你是说，在你推演的那么多次当中，绝大多数我都如同现在一样，单独找到你和你谈话谈条件？”

“不然呢。”

张有志讥讽道，随后眼神深处流过一丝紧张。　　他其实是胡编的，梦境里只有截止到第3位历史修正者记忆。好在乌托邦先前已经自爆了，她无法读取自己大脑深处的想法。　　这就给了张有志胡编乱造的契机，编的是如此真实，以至于他自己都信了。不过就需要这样，只有自己才相信的事情，敌人才会相信。　　乌托邦显然无法接受这个信息，她一个人站在原地，神情定格了许久。张有志不知道她是挂机了，还是说内心正在经历激烈的斗争，亦或者又在重新开始推演。　　良久之后，张有志等的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乌托邦的神情重新活络了起来，就好像电脑卡机之后突然运行了一般。她的神情惶恐中夹杂着几分疑惑，对待张有志的态度也稍微认真了一些，再没有了先前那惬意轻松的即视感。　　“你说的话对于我来讲真的是不亚于晴天霹雳，这是我的猪脑意识产生了一些混乱，我分不清你话语当中的真假，也开始对于既定的未来产生迷茫。”

张有志倒是学着她先前的样子，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我说过的，任何想要修改历史的人都将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从你来到这个时空当中开始，你便就已经成为了梦境中的一个片段，至于真正的清醒何时到来，这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不，我不甘心。”

乌托邦摇了摇头。　　“我不认为我就没有任何一点机会，既然你们白玉京将历史的结局由封闭转为开放，那么像我这种在开放中诞生的新兴文明自然不会是唯一。”

“是的，你不是唯一，在往后续的300名历史修正者当中，非人类文明占据了绝大多数的份额。”

张有志看着愈发矛盾的乌托邦，向前踏出一步。　　“乌托邦从来就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欢乐颂也不是，象牙塔也不是，未来的第5位第6位第7位历史修正者也不是，你们都只是这段不稳定历史的一个局外变量而已。”

“变量一旦参与到改变历史的这场游戏当中，便会成为游戏数据的一部分，而真正的玩家仍然高坐于玄天之外。”

这位“玩家”，张有志指的是1号，他相信乌托邦会理解的。　　“那你我岂不是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乌托邦。稍微冷静了一下，开始反问道。　　“是的，我们本就是历史书中微不足道的一句话而已，自从那时期为白玉晶，个体将结局由封闭转为开放之后，整个宇宙中历生历代所有的生命就都应该认清这个事实。”

说到这，张有志微微顿了一下。　　“即任何人都无法将未来重新固定住，即使作为乌托邦，文明的你成功削减了地球文明对于整个宇宙的影响，然而你作为本文明阶段的继承者，又将被新的历史修正者所替代。”

“我想到一个不合适宜的典故，你要听吗？”

这张有志笑道。　　“什么？”

乌托邦茫然道。　　“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固定的世界变成了一朵朵浪花，一个又一个的历史修正者，不过是前面的浪花而已，而地球文明，正在试图将宇宙的结局由开放重新变为封闭，虽然这并不一定会成功。”

“但是总比整个宇宙的时空逻辑被完全扰乱了好。”

“说起来，这件事情上一号他们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作为白玉京意志的继承者，应该带他们向整个宇宙道一句歉。”

“你的这个道歉，只有我能够听到。”

乌托邦面色复杂的开口。　　“哪怕没有人听到也没有关系，就是一个形式而已，毕竟谁会在意这些呢？除了我。”

张有志笑笑。　　“我知道你想和我谈什么，你来找我的最初想法应该是签另一份互不侵犯条约，保证未来的地球文明不会干扰到你母文明的诞生，繁衍和发展，二者互不干扰，一直共同走向宇宙的尽头，对吧？”

乌托邦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十分分天真的想法，当然我并不是说他不可能实现，想必凭借你自己独有的推算能力以及对历史事件的推演能力，你完全可以让两个文明如我先前所说的那样，携手走向世界的尽头。”

“但那没有意义。”

张有志摇头　　“因为结局开放了？”

“是的。”

张有志点头。　　“如果我们两个达成统一战线，那么在我们两个人的干扰之下，未来一定会有地球文明和乌托邦文明之外的新兴派，而这种新形态大概呢，就是可能出现的第5位历史修正者，还是那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守不住这一切的。”

仿佛是怕乌托邦不信，张有志赶忙又补充了一句。　　“一号的伟力你也有所了解，事实上我和他曾经构想过一种硬扛所有历史修正者，他最终选择下凡与我融合，抛弃了最后的历史锚结局之后，人的文明变得无比强大。”

“在我的庇佑下，人类文明平安度过了37，672年，期间经历了400多位历史修正者的攻击，平均每100年就有一位。”

“这400多位历史控制者，绝大多数在我手中都撑不过一个回合，但在最后一次，我只是稍稍疏忽了一下，已经发展到银河联邦阶段的地球文明宛如脆弱的泡沫一般，一触即碎。”

“这是你梦境的一部分？”

乌托邦问。　　“这是历史的一部分。”

张有志笑了笑。　　……　　乌托邦走了，天上的16颗巨大陨石消失不见，地球的月亮终于又恢复了自己的独一无二。　　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遍布全球的2万多枚执法单元。　　什么互联网复苏计划、什么法拉第笼城市计划、什么正反物质湮灭炸弹炸月亮计划、什么地球磁场大翻转计划，这些张有志和整个人类社会所推演，努力了小半年的计划，完全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好的结果还是好的。　　世界联合政府恢复到了两年前的实力。　　整个世界也从所谓的1963年重新回到了2088年。　　这是一个太阳系内星际航行时代，这是一个拥有六大星际舰队的时代，这是一个有无数地外聚集地的时代。　　所有被复活的人们的记忆都停留在了黑暗战役中自己死亡的那一刻。　　所有幸存的人们的记忆则保留了这两年艰苦卓绝的反乌托邦斗争此代记忆。　　用斯星的话说，这一切都宛如一场梦一样。　　那个荒原的核爆痕迹并没有被乌托邦刻意恢复原样，亚里士多德号星际母舰是被他提取了其他地方的物资而重新建造的。　　换言之，那片荒原是除了30多亿幸存者记忆之外唯一的实际现象，这个荒原将人们的记忆定格在1963年。　　这昭示着那两年多的黑暗时代，并不是所谓的梦境，而是一段真实存在的历史。　　没有人知道乌托邦主脑意识为什么会离开？也没有人知道乌托邦执法单元为什么会纷纷解体，更没有人知道，地球上空那16颗达利克摩斯之剑是如何消失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成为了一个最深的谜团。　　除了张有志。　　张有志将自己的手机直接开机， Siri的声音以极快的语速出现　　“你和她都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聊了一会儿而已。”

张有志摊手。　　“按照前三位历史修正者的经验，我们在面对第4位历史修正者，保守估计要轮回数千次，才能找到解决他的办法，然而这一次就成功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和她聊了聊天，再没有做其他的。”

张有志说道。　　 Siri的声音似乎更加急切了：“这真的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她作为一个文明的主脑，放弃了改变历史，也就放弃了她所在那个时空的母文明结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张有志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Siri的语气仍然充满不解和疑惑：“可我还是无法理解他为什么直接放弃了自己的文明，要知道我们对于历史的下一步修改，就可以将它文明所在的那个时代直接磨出，就像从史书中撕了一页似的。”

张有志说：“是的。”

“我还是无法理解，你是如何让一个文明的精神载体，放弃了自己文明的存活，甚至不再挣扎，而是直接消失。”

张有志说：“你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有不知道的事情很正常，但是有句话你应该知道，那就是：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Siri的声音非常人性的叹了一口气：“我或许就应该让2号留守在上面的，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下来和你做一下朋友。”

张有志说：“好好待在上面吧，等我们发展上去，到时候也能做朋友，你们把历史搞得一团糟，总得让我们先补救完吧？”

Siri笑了笑：“你说的好像也是。”

张有志关掉了语音助手，用手机的定位向全世界发射了一个经纬度坐标广播。　　“我，张有志，来接我!”　　……　　在张有志的叙述下，文明理事会的其他4人——包括复活的执剑人罗素和萨伊主席。　　基本接受了乌托邦主导意识，被张有志单枪匹马解决的事实。　　萨伊主席复活后，面对这世界联合政府新生的那位绥靖执政官，表达了些许的不满。他虽然无意在回到最高执政官的位置上，但是对于他在两年黑暗期的行为表示极大的不满。　　在萨伊主席强大的政治号召力下，那位绥靖风格的执政官光很快被弹劾下马，换上了一名萨义主席中意的继承人。　　罗素倒是很清闲，当时在黑暗战役中属他死的最快，属于那种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情自己就寄了的那种，如今复活了之后，整个人反而变得有些洒脱了起来。　　他认为这个世界已经不再需要执剑人，步入了太阳系文明阶段的人类，已经有了初步的自我稳定，不会再像20世纪期间轻易互相毁灭。　　萨伊准了他的退休申请。　　事实上，所以主席自己也已经要退休了，毕竟她已经快100多岁了，完全不是张有志这种80多岁的年轻人那么有活力。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位文明理事会的成员都没有在后面指定所谓的继承人，包括西格，弗里德和斯星也是，他们似乎已经默认了张有志的定位。　　文明并不需要5位负责人，只要有一位守护者就够了。　　而这位守护者显然已经呼之欲出。　　值得一提的是张有志手里攥着一个小透明的卡片，这个卡片看起来像是一节透明的虾壳，但触觉却比蚌肉还要柔软。　　“几位，我需要去南极一趟，有人跟着我去见一下几位老友吗？”

“什么意思？”

萨伊主席最先反应过来了，他的目光看着张有志手里攥着的透明小卡片，神情居然有些紧张。　　“三维软箔，可以将一定范围内的二维空间重新摘出来，然后在宏观三维宇宙中将其迅速同化，就像一块压扁的海绵一样，被浸泡在了水里，恢复正常的形状。”

几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张有志，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说话。　　张有志看着几人的反应只好幽幽叹了一口气。　　“乌托邦杀了30多亿的人，虽然最后都复活了，但总归是让你们死了两年，而且剩余的30亿人们足足过了两年的苦日子，人均寿命不知道下降多少。我问乌托邦要点精神损失费很合理吧？”

“合理，太合理了。”

斯星几乎要蹦到天上去，她想要过来触碰政治手里的薄膜软片，但又怕碰坏了似的，在旁边激动着不知所措。　　“放心，很结实的，只要不撕开它就可以。”

“啊，对了，我再重新问一遍，有谁想跟我一起去南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