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骤然安静，只有潺潺溪水声。　　邱昆峰缓缓收回手，又长叹一气。　　他静静看着底下，忽然猛地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一掌运了劲力，他脸皮红肿，随后鼓胀发青发紫，皮面上留下了一丝鲜血，就连后槽牙也吐出了两颗。　　“我怎么能对自己师弟出手！还是偷袭！我在想什么！难道真的脑子坏了么！”

他神色狰狞地说道，语气里满是痛恨，更有对自己地厌恨。　　“徒儿，你怎么会错呢？飞真着实不像话，怎么可以这样顶撞你，莫忘了你现在可是本门执掌啊！”

忽然，脑海里一声剧烈的鸣响后，明望真人的话音蓦地响起。　　“老师！”

邱昆峰面露狂喜之色，“您果然还在！您果然还在！弟子以为您已经……”　　“不对！”

他忽然又面露痛苦之色，“你是假的，只是因为我太过思念老师而出现的幻觉罢了！”

“是么……我是幻觉……”明望真人的声音有着一股迷惑魔力，“可如果我是假的，之前让你去做的事情又怎么解释呢？”

邱昆峰十指按着自己脑门，大拇指指掌使劲按着双眼，狂叫道：“不！你不是真的老师！你只是我的幻觉！”

按太用力，头发也被扯下许多，双眼更是被按压得眼泪水与血液直流。　　“你好好想想！我让你去看库房，告诉你库房里的宝材有多少，是不是真的？数目有没有差？这些可都是连门内司库的记录都没有的东西啊！”

“再想想，为师告诉你本门护山法阵隐藏的阵眼与突破点，可有假？这件事情你之前不知道吧？”

“还有，让你书信……”　　“你滚！！！”

邱昆峰猛打厉喝一声，松开了后，额头皮肉被按压除了道道指痕，双眼血液与体液混杂，淌到了嘴角。　　呼哧呼哧……　　他剧烈喘息，脑袋里的声音也终于随之消逝，胸口起伏不定，数息后终于开始逐渐平缓，然而……　　邱昆峰露出笑颜，“呵呵，果然是假的，我真是……”　　“徒儿，为师自然是真的，下面还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做，你听好了……”明望真人的声音又复响起，只是无比阴惨。　　“啊……”邱昆峰再次狂叫，震得殿内山石抖动，水波荡漾！　　……　　李澈离开望虚法观，在回居府的路上，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李澈！”

曹鸾一见到李澈，便把纤白的手臂一挥，眉心之中飞出来了五只雕纹精美地铜铃，环绕在身侧，叮叮当当随风而动，琅琅声响萦荡在天地间。　　李澈眉头一挑，飞退数丈，日西坠盘旋在头顶，上下打量着曹鸾。　　她肤色如雪般晶莹，鹅蛋脸，五官娇艳姿媚，偏生眉眼不带感情，仿佛拒任何人于千里之外，一头及腰的黑色波浪长发服帖在栗茶色绸裙上，勾勒出纤细优美的腰身曲线。　　与上次被自己发现假冒古亦绿偷袭一剑后的狼狈相比，此刻的曹鸾浑身散发着不可亲近的气场，毫无疑问的美人。　　但李澈却没心情欣赏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　　他冷笑道：“苦青肯放你出来了？”

曹鸾一听他直呼老师名讳，冷笑道：“你还是这么惹人恶厌！上次被你偷袭，没法教训你，今回就让你知道不要逞一时嘴快！”

她单手捏出法决。　　恍惚间，高空中闪过山林草木、飞禽走兽、山川大河……种种胜景画面，铜铃忽然一阵颤吟，一片蓬草荆竹无根自长，将她圈围在了中心。　　“《五铃仙上符本经》……”李澈脸色逐渐凝重。　　周遭精华栩栩如生，几不能辨其真假，他能够明显感知到，曹鸾对于这门伏罗派唯三不对寻常弟子开放的功法之一，如今有了更深的造诣。　　可他也不是当年那个只靠偷袭才能制胜的人了！　　李澈掐动剑诀，锁定气机，日西坠直刺被蓬草遮盖身形的曹鸾。　　噼噼啪啪……　　茎秆叶瓣引火，烧起熊熊烈火，大片大片轰燃，在蓬草中烧出了一条焦黑的直线，橙红火焰往两侧蔓延，转瞬就被燃烧殆尽，露出了曹鸾的身影。　　“呵……”　　李澈看清楚了曹鸾脸上的冷笑，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只见曹鸾抬手摘下身边悬挂着的一只铃铛，白皙的手腕轻轻摇动——叮叮当当……　　铃铛上刻绘的壁画开始扭曲，一卷狂风呜呼长啸，恍惚间与铃铛分离，从中分离来到现世，卷起了漫天的灰烬。　　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狂风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位八，卷挟着灰烬就朝李澈席卷而去！　　李澈看得仔细，狂风中的灰烬仿佛受到了某种术法催动产品了异变，不再轻盈如鸿毛，转是像一颗颗灰黑色的铁蒺藜，在空中叮叮当当撞响。　　‘被这玩意儿卷到绝对要变成一抔肉泥！’李澈心中暗道。　　他看到曹鸾全力摇动铜铃，不设丝毫防御，摆明了觉着自己只能选择御守，脸上冷笑不止，喝道：“以为吃定我了么？”

李澈左右手分别置于头顶丹田，掐诀唤出了牛角大魔，双手交叉呈十字环保。　　牛角大魔动作同一，双臂环抱，血纹佛甲绽放出夺目的血色光芒，随后从与李澈接连的脊骨根部咔嚓咔嚓冻结出来了一点冰晶，格楞楞蔓延至全身，散发着森森寒气。　　“硬抗？”

曹鸾叱喝一声，把铜铃往空中一抛，起脚空踏一点，人飞旋之上，运起劲力，重重一掌排在统领表面。　　噹！　　震耳欲聋的清脆声响加持下，灰黑色的龙卷呼啸的愈加剧烈。　　然而就在要与李澈正面碰撞的时候，曹鸾忽然脸色剧变。　　眼角余光，斜里暗处，一点金赤陡然放大。　　唰！　　破空声响起，日西坠狠狠一剑刺向曹鸾门面。　　曹鸾猝不及防，他只以为李澈要全力御守，哪料到还留了一手。　　“这小贼……”她紧咬银牙，不得已又招徕另一只铜铃，将其狠狠摇动。　　这一回，铜铃上落下来的赫然也是一口飞剑，金光湛湛，没有剑柄，只有一道剑体，苍啷一声就与日西坠劈砍在了一起。　　火星四溅！　　两口飞剑在空中闪转腾挪，几个呼吸间已是交拼了百余击。　　然而李澈的飞剑乃是真飞剑，又经由邹六阳的教导，锋锐灵动岂是从铜铃上落下的样子货可比？　　曹鸾起初还能不落下风，然而数息后就已经力不从心，有败落之势。　　她这边泄了一口气，李澈那边自然就得到了喘息。　　见灰黑色狂风比先前稍弱，他便催动血纹佛甲，将此前承受的刮擦与冲击尽数化作一股波荡冲击往四周，趁着风势被抵消的瞬间，把身一摇，人即已经冲出了狂风包围。　　曹鸾一惊，回首就见到李澈招了招手。　　她只道李澈是在挑衅，随即就见到和自己交拼的日西坠遁走，落到了李澈手里。　　“不好！”

曹鸾咬牙，右手往左一挥，铜铃被拨动，原本位于身后的一只铜铃被挪到了身前，伸手一掌拍出。　　尽管这反应已经足够快速，但李澈的剑更快。　　日西坠被他反手倒握住，人高高跃起，烟青色剑身上火光暴窜，狠狠一下，从天顶戳落直下！　　曹鸾来不及运法抵挡，脸色惊变下只能把铜铃翻转横平，硬生生用自己的这件本命法宝架住了李澈这一剑。　　李澈手肘撞压在铃身上，倒提着的日西坠剑尖直刺曹鸾眉心间，他一发狠，怒喝一声，牛角大魔显化，左右双拳如狂风骤雨一般轰隆隆擂动，一下一下砸击在铜铃上。　　“唔……”曹鸾喉头一热，翻涌上来一股咸腥。　　她强行吞咽，跟着叱喝一声，死死招架住这一剑。　　两人僵持，从空中坠落，一下撞到一座空无一人的浮空小山上。　　咚！　　曹鸾被李澈压倒在山壁上，欲待另寻他法脱困，谁知就见到这离自己不过数寸的混账忽然嘴角一勾，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　　她本能觉得不妙，下一息，就见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只见李澈压着的肘部忽然放开，手腕却一扭，一动。　　倏——日西坠被插入了她脑袋边的山壁。　　“你……”曹鸾不解。　　李澈神色转冷，飞身后退，猛一脚踹在了她的铜铃上。　　砰的一声，铜铃撞到曹鸾，曹鸾又狠狠撞到了山壁上。　　“李澈！”

曹鸾怒吼着尖叫。　　她后脑猩红的血液沿着皙白的脖颈淌下，将干净的长裙前后都染得通红，配合着她的姿容，仿若一朵被秋风吹了整夜后的花朵，甚是可怜娇俏。　　李澈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只伸手一指。　　曹鸾微怔，循望过去，就见到那柄插在自己脑袋边的飞剑开始震动，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动静在山壁底下酝酿。　　“糟糕！”

她只来得及在心里叫了一声，随后……　　轰隆！　　山体炸裂，金赤火焰燎卷，将她整个吞没。　　烟尘冲天，碎石噼噼啪啪落下，朦朦胧胧中，依稀能见到一个喘息不止的身影。　　李澈冷笑，一个瞬身，冲入了烟尘之中。　　只见曹鸾从头到腰际的半边身体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衣衫破裂，鲜血淋漓，就连半边脸也已经被炸花，几乎能看见下颚骨。　　李澈冷笑道：“这么近吃我一记地落火，滋味如何？”

“李澈！”

感受到自己脸面的痛楚，曹鸾惊恐地尖叫，抬起双手就要再次掐诀。　　李澈却先她一步，一手抓住她双手，翻越腾空，生生将她双手凡扭到了身后。　　“啊！”

关节的扭曲与血肉摩擦的剧痛令她失声惊叫，然后一口滚烫的宝剑便抵在了她的下颚，令她生生闭嘴。　　曹鸾忽然意识到。　　李澈没有一句废话，亲手提剑缓缓推入她的下颚。　　“呃……”　　皮肉被分割的痛楚令曹鸾肌体抽搐。　　“混账！你在做什么！”

一声厉喝骤然响起，披着红袍的佝偻老者毫无征兆现身，冲进了山体炸裂的漫天烟尘。　　他不同于其他伏罗派修士的身穿，衣物上并没有八卦双鱼图，腰背佝偻，白发苍苍，脸上布满了皱纹，犹如三伏天下皲裂的农家田地，满是沟壑。　　“李澈，把曹鸾交给老夫。”

老者冷声的开口。　　“你认得我？”

李澈挑眉，毫不客气地说道，手上动作一点没有停下，剑尖已经刺入了曹鸾的下颚，穿透乐她的舌头，直顶其脑门而去——　　尽管他已经从对方身上的气息感受到，这老者是伏罗派的某位炼神真人。　　“小子……”　　老者面色狰狞，大手一挥，就朝李澈抓去。　　“小辈的事情就让小辈们自己解决，朱赤你掺和什么呢？”

忽然，又一个声音响起，李澈闻之面露喜色。　　比这声音更快的，是一道赤燎燎的剑光，不知从哪里飞来，劈斩向红袍老者的大掌。　　“剑修……”　　红袍老者脸色微变，变掌作抓，摄拿回了曹鸾，就往后一退。　　堪堪躲过剑光。　　李澈看着消失在自己手上的曹鸾，瞳孔微微变大。　　他看得分明，方才这道剑光劈来，原本这红袍老者是避之不及的，但不知道怎么却猛一个加速，拿了曹鸾就走。　　能躲过剑光的速度，着实闻所未闻。　　‘尤其还是……’李澈仰头，见到了挥舞着一对黑色羽翅的邹六阳，‘邹前辈的剑光……’　　“妖族……你又是哪个？我道我人族与妖族的大战才过去没多久，望灵山这就能放炼神的妖王自由出入门派内了？”

红袍老者验了验曹鸾身上的伤势，瞪了李澈一眼，喂了曹鸾一粒不知名丹药，将她收入了袍袖之中，随后就将注意力放到了邹六阳身上。　　“雀贡山脉，邹六阳。”

邹六阳扇动翅膀，缓缓落到了李澈身边。　　红袍老者打量着他，眼睛不知从什么时候变得漆黑一片，丁点眼白也没有，再一闭眼，睁眼，却又恢复如初。　　“原来是有金乌血脉的大妖怪，观你修习的剑法，似乎与这小子同出一脉？你和宸虚派什么关系？”

邹六阳一抖手上的灵乌赫，语气平淡道：“你要问话，赢过我手里剑再说，否则，无可奉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