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言满是心事的走了，洗剑阁宗门大殿再度恢复寂静。只不过叶晨在孙言走后，却没有再继续处理要务，而是在短暂沉吟后，直接隐匿身形，瞬移离开了洗剑阁。不论如何，狐族这般自寻死路的打算，他都要事先知会掩月宗和万劫谷一声。当然，若是可以，他自当然会去替苏凡和青云观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翌日，天色才蒙蒙亮，苏凡便早早起床拿着长剑在院中一阵演练。闻鸡起舞这般刻苦的形容，此时用在他身上简直再恰当不过，不过前提是要忽略掉他那十分不规范的动作，以及漏洞百出的剑法。这无关乎洗剑阁给予的剑谱很差，而是苏凡只能勉强看懂线条小人，然后根据线条小人动作，有模有样的将它们逐一给复制出现。而那作为青云观仅有的人形生物，苏巧儿很自然的在旁一边打扫卫生，一边美目流转的进行捧哏，可是大大满足了苏凡那蠢蠢欲动的虚荣心。只是当他终于准备舍得打开大门时，却是微微一愣，诧异的看着那位正坐在道观外石块上的书生。这位书生神色憔悴，穿着一身蓝白，打有补丁的破旧儒衫，整张脸在这严寒的气温中，已经冻得发青。但即便是这样，他仍旧没有多少反映，反倒是形同他屁股底下的那块石头般一动不动，好似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见到道观大门打开，孟玄朗勉强冲苏凡一笑，然后又自顾自的坐在那里发呆，不知在想着什么。苏凡皱了皱眉：“你大早上堵在贫道门前作甚？”

孟玄朗沉默了下，旋即起身走到一旁坐在雪地，再度开始发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难不成是受什么打击来寻死了？苏凡瞧出了不对，本着好心上前说道：“如果没地方去，不如现在贫道这里喝上杯热茶，吃点饭食罢。瞧你样子，再这般下去，铁定是要被活活冻死了。”

孟玄朗抬起头，勉强一笑：“道长，您说，人活这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

苏凡愣住。他看着这个书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奈何心中恻隐心发作，在沉默中，他坐在了孟玄朗身旁雪地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人活一世，总有自己需要做的事，虽然贫道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但既然你来到了这个世上，那么便不要辜负这好不容易来的人生。”

“你看，天地万物的存在，都有着自己存在的理由，也在这个世界留下了一笔属于自己的痕迹。别的不说，就单单这雪，它们自天天空飘落，再到落地，便是它们极为短暂的一生，若是气温足够的低，它们还能如现在这般侥幸多活些上时日，但如果艳阳高照呢？”

“连它们都为了能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拼命的努力，而我们作为万灵之长，岂能辜负天地给予我们的机会？”

“百年虽短，可较之大多却又显得十分漫长。”

苏凡说这话可不是信口胡言，不论是从人道主义出发，还是内心不忍，他对眼前这个书生的劝诫开导都是十分认真。可孟玄朗在听到这话，却是一声苦笑。他低着头，双手深深抓入了雪地中：“我努力过，奋斗过，但到头来，却是落得了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苏凡：“……”接着，孟玄朗又道：“科举失败，从商失败，修仙不成，道长您说，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回想这一生来的种种，孟玄朗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红了双眼，有一行泛红的泪珠顺着脸庞缓缓流下。“……”苏凡哑口无言。好家伙，听这么一说，确实是够惨的。只是就这样就轻生，未免有些太那啥了吧。两人就这般肩并肩，在雪地中坐了许久，苏凡忽然想到诸多小说中的主角，可不就是这种处在人生低谷中吗？只是该要怎么说，苏凡却有些犯了难。总不可能直接开口：嘿，兄弟，贫道管你福源深厚，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吧？捏着手里的雪团暗暗思索了会儿，苏凡干脆直言说道：“既然事已到了这个地步，那么何不尝试重新走出一条路来呢？你也是饱读圣贤书的人，可知读书的初衷是什么？你可又奉行过这份初衷？”

“初衷？”

孟玄朗眼底终于出现了光彩。“不错！”

苏凡起身，一甩袖袍淡淡说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虽说你家中变故，雄心壮志更是已经被磨灭，但这句话，却不能忘！”

轰隆！就在此话落下刹那，冥冥中有天雷炸响。孟玄朗闭上眼，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句话，是他自读书以来首次听说，不可否认，话中蕴含着很强的目地性和道理，可是，自己有能力去做吗？毕竟他是一个连家人都无力保护的废物啊！苏凡：“如果你仍旧还是一心求死，亦或者浑浑噩噩下去，那么就当贫道不曾对你说过这些话吧，同时也请你远离青云观，毕竟贫道不会替你这么一个人收尸。”

说完，苏凡直接转身向道观走去。好的坏的他都说了，该劝的也劝过了。到时候就算这书生仍旧没有半点醒悟，那么他也不会良心上过不去。“等等！”

就在苏凡即将步入道观时，坐在地上的孟玄朗猛地起身，大步就追了上来。“道长，在下孟玄朗，多谢您的开导指点之恩，只是我这腹中颇为饥渴，不知可否能入内讨上杯茶水，再吃上些饭食？”

为了避免苏凡拒绝，他在话落之际，又补上了句：“您刚刚也说过，邀请在下入内喝茶吃饭来着。”

苏凡猛地转身：“滚！”

他现在极度怀疑这家伙，就是故意来消遣自己的。什么狗屁悲惨经历，亏得他还掏心掏肺的一番劝诫，可现在这做派，像是个人吗？孟玄朗尴尬一笑：“多谢道长了。”

说完，他抖了抖衣袍上的白雪，然后就在苏凡不住变幻的神色中大步向道观而去。但是很快，就在他走到苏凡身前之际，却陡然停住了。他看着苏凡，不住上下打量着，面色亦是一变在变，几乎能开出间染坊来。“你干嘛？”

苏凡被看的有些浑身炸毛。“道，道长，您身上，身上……”孟玄朗咽下口唾沫，干巴巴的说道：“您身上，怎么和我不一样？”

大家都是坐在雪地里的人，怎么您偏偏就不一样？身上没有沾染白雪也就罢了，最关键的，还是那衣摆处没有半分湿润的痕迹，显然就不正常！苏凡低头看了看，点点头道：“确实不一样，毕竟贫道这是精细道袍，而你只是一件破烂衣衫。”

“……我说的是这个吗？”

孟玄朗在心中疯狂咆哮着。“要进来就进来，免得传出去说贫道是个言而无信之辈，有损风评。”

苏凡撇撇嘴，现在他可谓是越看孟玄朗就越不顺眼，这模样，哪里和先前有半点重合？就算得到开导，心中郁结散开，也不该这么快就判若两人了吧？这年头为了骗点吃的，居然都不惜编造身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