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地上的老叔公，手指抽抽两下，我跑了过去，蹲在他面前。“叔公！”

老叔公听到我叫声缓缓睁开眼，迷离的眼神看了看我，又抬起眼皮子看了看蓝天，“天亮了？”

我嗯了声，老叔公想要翻过身，扯到伤口倒吸了口气，呻吟了半天，才缓过劲。“扶我起来！”

我绕到叔公身后，架起他胳膊扶起他，坐在阴凉处。两指搭在叔公脉搏上，心跳有力，气血平稳，体内毒素汇聚在腹部。“昨晚做的好！”

叔公掀起衣服，手指戳了下伤口，那里又黑又硬，跟石头似的。“少白啊，如果这次我能活下来，叔公一定啥都不瞒你。”

我用袖子抹去叔公头上的汗珠，“送背你回去，载你去医院。”

“傻子，我这病，那些龟毛大夫能看出个啥子哦！”

叔公会跟我开玩笑，我反倒是心里安稳了不少，“叔公说了算，咱们不找龟毛大夫，咱给您老找十七八个大波妹子。”

“去去去，十七八个，你这是要叔公的老命，一两个管够！”

背着叔公回到村子，有些村屋升起炊烟，灶头上飘出饭菜香。经过这些村屋边，屋里的村民会主动跟我们打招呼，他们对我们的态度完全变了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劫后余生的错乱，等这次危机过了，他们依然会视我们为邪物，避而不及。这次，我把叔公扛回了自己家里，屋里烧着热炕，东西都是现成的，比起叔公那个冷冰冰的家，我这个一年半载都不回来一趟的家更有人味。放下叔公，我脱去他的衣服，小心翼翼摁着伤口。以我手掌为大小，硬块近乎有半个腹部那么大，乌黑发紫，指腹摁在表皮上，有一点点弹性。我让龙三过来查看，从触觉来看，肌肤下应该是一个个类似水泡般的东西。龙三取出一根比头发丝还要细的软针，针身大约只有五六厘米，一头细，一头略微粗些。软针稍稍晃动，针头就会自信震颤起来，感觉这样绵柔的细针应该啥也刺不穿。龙三竖起软针，摁了下叔公腹部，随后将针竖立在他摁过的地方。我看着软针在毫无支撑的情况下，笔直的立在肌肤上，这玩意是怎么做到的？龙三一指弹在针头上，软针摆动，针眼发黑。“表皮下是毒素，剧毒无比。”

龙三戴上指套，提起软针，小心翼翼将带有毒素的软针，放进一只瓷瓶里。隔着透明的玻璃，瓷瓶里的蛊虫贪婪的吸食软针上的毒素，不出片刻，蛊虫翻身倒下，停着鼓鼓的肚子，一阵乱抽后，死了！“鎏煞的毒性，我的蛊虫无法消化。”

我点点头，龙三的话打消了我的念头。“鎏煞是老板圈养的，劈下水泡只要不去弄破，毒素就不会溢出，老叔公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跟身上背着点燃的炸药包有啥区别？”

一根软针就能刺破的表皮，我怎么相信这些水泡不会因外界因素而破裂。“还有一个办法！”

龙三仿佛知道我心思般，用他随身携带的线笔在老叔公腹部上画了个圈。“整块切除，几率也是百分之五十！”

毒素水泡下是发黑的硬块，我无法看穿水泡下是什么东西，龙三说整块切掉，那等同于要切掉半个胃，以老叔公现在的身体，压根就抗不下来。而且在手术中，毒素水泡也有可能会破裂，那样风险更大。另外谁来做这个手术，也是问题！这样的伤口送去正规医院，医生见了肯定会上报，到时候追问起来，更麻烦。横竖都不行，我郁闷的走出屋子抽了根烟。现在好消息是，村子里的人都没事，坏消息是，半个村子的人都被地陀螺附身，老叔公的情况不容乐观。即便有法子将老叔公体内的硬块取出来，我也不可能依法炮制，对村里那一般人的都这么做。妈的，一个地陀螺整的千年厉鬼还麻烦。“老板，老叔公让你进去，他有话想跟你说。”

这是准备跟我交待临终遗言吗？心沉到谷底，走进屋子。老叔公盘腿坐在床上，瞅着他的大烟袋。“小锋当初附身与我，向你顺哥讨要公平的时候，我想你那时应该已经猜到几分。”

我点点头，老叔公叹了口气，“顺子一心想成为阴商，为老张家争口气！要说天分，他确实比你强，只可惜，他不是张家人，干不了这一行！”

这些我都知道，老叔公抽了口烟，迷离的眼神看向窗外。顺哥在外面做的那些事，叔公其实都知道，包括用他身份证开了个银行账户，给小志打钱的事，他也知道。从我爷爷失踪后，老张家真的是走到了死路，张家主业总是要有人继承的，叔公不愿让我担负这个责任，所以他是有心想试试，阴商之行到底能不能传给外姓，万一行得通，那两个孩子的心愿都有了着落，这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抱着这样的心态，老叔公对于顺哥在外做的那些事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直到塔山出了事，小锋死了，惊动了塔里压着的那些阴魂，他才醒悟。但事已至此，叔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他安排顺哥跟着我处理阴魂下山的事，目的就是想看看顺哥与我到底谁有这本事接下阴商之责。只是，叔公没料到，我在塔山里动了牌位，惊扰了压阵的女鬼。要想平息此事，我就得娶了那女鬼，这样女鬼才肯愿意帮老张家摆平这事。叔公就顺哥一个子嗣，即便不是亲生的，那也是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将来也是要结婚生子，传宗接代，为他养老送终的，娶个女鬼是几个意思？处于私心，叔公顿了顺哥的想念，逼着我继承祖业，娶了女鬼，这才平息了张村的事。叔公万万想到顺哥对这个阴商之位的执念那么深，为了成为阴商，不惜与我翻脸，甚至要我的命。三番两次，叔公私下劝说顺哥，都没能解开他心结，叔公一气之下把顺哥赶出了家门，从此断了关系，让他在我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