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石碑四周流窜着若隐若现的黑气，一道不起眼的裂缝从石碑中间裂开，细小的裂缝不断蔓延到石碑的全身，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石碑牢牢裹住般。当年普济寺主持亲手打造的浩然碑，用来镇压育婴院亡灵怨念的镇邪碑怎么会变成这样？听到叫唤，我收起鬼眼看向老太，她混沌的眸子在我脸上打转，猜不出她在想什么。不一会，老太沉着脸道：“小伙子，你要是不想活了，尽管不听我的话，那林子里有的是吃人的鬼，你尽管进去看看。”

我一听这话呵呵两声，朝她走去，“阿婆，你就不要吓唬人了，这里真有那么多鬼，你老人家还敢留下来看门。”

老太呸了声，她摇动着手里的钥匙，迈着小碎步，激灵的走上了台阶，“我在这里看了一辈子的门，鬼要吃我早就吃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小伙子，我再提醒你们最后一次，进了这扇门，管住自己的手和嘴，不要到处乱看，天黑前出来。”

说完，老太上前打开大楼的门，转身的时候又古怪的瞥了我一眼，晃晃悠悠往回走去。巫素素嘟起嘴刚想说话，被我摆手制止。这老太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普通人，正常人能在这种鬼地方待上几十年？可我偏偏看不出这老太身上哪有毛病，阳光下，老太走得摇摇晃晃，我盯着她背影，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阳光下，老太行走的不疾不徐，可她的影子拖拽在地上如复制粘般一点变化都没有。我倒吸了口气，再看向林子，团聚在林子上方的黑气越发明显，显然浩然碑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际，再也无法压制下面的怨气，怨念养灵，灵中生煞，所以我们才能看到邪祟在光天白日下行走。“走吧，时间不多了，先找到王富贵孙子的线索再说，这里迟早是要收拾的。”

巫素素拽着我走进大楼，一进门就被刺眼的光芒亮瞎了眼，我本能的将走在前面的人拽了回来，揉住她的腰转身挡住光芒，等眼睛适应之后，我才看向发亮的地方，那是面一人高的大镜子，挂在正门进来的墙壁上。我去，进门就是面镜子，犯了风水的忌讳，往小的说容易引起夫妻争吵不断，家庭关系不和睦，往大的说照妖照不上，吓死人倒是有的一拼。巫素素走到镜子下面，她回头看了眼大门屋外的喷泉池，往右侧跨了一小步，又往正前方走了一大步，歪着头，抬起双手对着正前方的喷泉池做出一个开枪的动作。“找到了，阳位！”

我看着她耍酷的模样，心脏像是被电击了般又酥又麻，感觉心底伸出的猛兽跃跃欲试的要冲出来时，巫素素突然转过头，冲我洋洋得意的勾起嘴角，“阳位正南，背朝阴，你来我这。”

说着，巫素素冲我勾了勾手指，含笑的眸子醉人心肺，我就跟被勾了魂似的走了过去，她掰过我肩头，指向大门，在我耳边吐了口气，“看到什么了？”

一条又黑又长的路，从我站立的地方一直通向大门，甚至更远的地方。即使在大白天，这条路依然见不到光。巫素素再示意我转过身，面对镜子，镜面下，我看到我身后是阳光普照的大地。“阳位在镜中。”

我忍不住叫出声，这怎么可能？巫素素两手一摊，她也无法解释。眼前要是一面阴阳镜自然可以，可它就是面普通的镜子，除非这里有个巨大的水镜阵，布阵的人利用天地怨气倒是有可能打造出类似的阴阳镜的玩意，颠倒阴阳两面，可天底下能布出与阴阳镜法器相等水镜的人千百年来也没出几个，古籍有记载的也都死了上百年的老家伙，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眼下只能确定这里的阴阳颠倒占时不会危及生命，我们且走了看，巫素素提点我不要触碰这里的任何东西，免得又想上次一样落入水镜阵中。我举起双手保证，浩然碑破损，压在下面的亡魂跑了出来，眼下到处可见，我可没兴趣与它们亲密接触。产科大楼正面是一堵顶天立地的高墙，两边是旋转楼梯和左右两侧走道，先前我们看到的镜子摆放在正中间，高于我们头顶，镜子下面是宣传栏，挂着医生护士的名牌，有些照片还在，有些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只留下名字。我走到告示墙前，盯着上面的老照片看了会，这是张全家福，照片边缘有些发黄，上面的人脸依稀难辨，不过还是能看出点样子。冷不防一股香味从身后传来，惊的我心里一哆嗦，忘了老太的提醒。转过头，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惊诧的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她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佯装镇定，我看向一边研究镜子的巫素素，她好像察觉到我这里的异样，同时看向了我，随后朝我大步走来，用力挽住我手臂不客气的盯着眼前的女人道：“你是哪位？”

女人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巫素素，她一身黑衣黑裙，戴着一顶宽边的帽子，帽檐上的黑纱发现一般，遮住了她的眼睛。“我是这里的院长，两位为什么会在这里？”

被取走照片的地方下面贴着名牌，产科医院院长苏玲，这个名字多次出现在网上，她还有个称呼霍家长媳。三年前，霍家长媳因痛失爱子，得了失心疯，整日疯疯癫癫，被关在精神院里，她怎么会在这？还是产科医院的院长。“我们是王奎老家那边的，她老丈人没了，等她回去奔丧。听说她在这里上班，所以过来看看。”

我抢在巫素素开口前，先把话给说了。“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苏玲一口否认后，转身上了楼，“这里是不对外开放，我不管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快点离开这里，不然我要报警了。”

“黄桂芳呢？”

我朝着苏玲的背影大喝了声，“贵院也没这个人吗？”

适才苏玲转身的时候，一股熟悉的味道从她身上飘了出来，这股味道我在黄桂芳身上闻到过，尸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那是沉水香的味道。苏玲被我一喝停下脚步，她转身的刹那两眼闪过狠戾的神情，“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不过是提到黄桂芳名字而已，她就那么大反应，不如再透点底刺激下苏玲，或许刚想到这里，巫素素已经耐不住的说道：“黄桂芳是我表嫂，你说我们想干嘛？怎么她在你们这上班，又在你们这生的孩子，现在孩子没了，人也没了，你们医院难道不该说点什么吗？”

我来不及阻止巫素素的口不择言，只好盯着苏玲，她脸色阴沉到极点，身子却半点生理反应都没有，她盯着巫素素看了好一会，冷哼了声，转身上楼。这反映出人意料，我与巫素素都有些傻眼，丫头比我反应快了些，一个健步冲上去抓住苏玲的袖子，“不准走，你是这里的院长，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我表姐怎么死的，她孩子的尸骨呢？这都过去一年多了，你们一点反馈都不给，真当我们老黄家没人了是不是。”

说着巫素素很认真的撒泼起来，拉着苏玲的衣袖死活不让她走，扯着喉咙叫喊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我真怕她坐在阶梯上会滑下来。苏玲先是一愣，随即扯着巫素素的头发用力甩到边上，“滚开！”

巫素素大叫了声，抬起双手挡住自己的脸，暗中朝我使了个颜色，顺势从楼梯上滚下来。虽然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我心里还是咯噔的漏跳了半拍，吓得冲了上去，扶起巫素素，顺手缠上苏玲的手臂。“喂，你怎么打人啊！你是院长就了不起了，就可以打人了？我要打110报警。”

说着，我环住巫素素的腰，上了两层台阶，反手扣住苏玲的手腕。嘶，袖子下的皮肤阴冷刺骨，摸着就跟冰块似的。我抬起头看向苏玲，她也正凶狠的看着我。我太熟悉尸体僵硬的程度，那种触碰下生冷的感觉摸过一次终生难忘，即便摸过太多又冷又硬的尸体，这种触感依然如新。站在我面前的苏玲是具尸体，我心里一颤，扣在她手腕上的手并没松开，而是佯装不知的喝道：“院长，我们只想来要个说法，我表嫂的孩子尸骨在哪里？”

苏玲突然尖叫了声，她猛地一抬手，力大无比的将我甩了出去，我连忙放开巫素素，跌跌撞撞的向后倒退两步，一脚踩空摔下楼梯。巫素素跟着叫了起来，连蹦带跳的跑到我跟前，带着哭腔的回头瞪视着苏玲，还没张口骂人，外面闯进来几个穿制服的保安。“把他们赶出去。”

苏玲厉吼了声。保安上来夹起我和巫素素，一路拖着离开了医院大楼，把我们丢出大门。巫素素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冲着门里的保安叫骂着，等人走远后，她才拍拍屁股撅着小嘴哼了声，“怎么样？我演得还像那么回事不？”

我冲她竖起大拇指，这浮夸的演技，还真是没眼看。“好了，别闹了，那人不是苏玲，这里面没有一个是人。”

望着大门内的产科院大楼，我突然在想，这里白天出现的都是鬼，那晚上来的话，我们看到的会不会是活人？正想着，迎面来了辆23路公交车，靠站停下，一个女人从边上快速跑过，跳上了公交车，我望着寻找位置坐下的女人，喊了声：“陈秀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