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提审安排在宫中的一处偏殿，除了皇帝皇后萧妃，也只有商玄御及蔺家的蔺仲源领着自己两个女儿到场。原本宸王也是有资格前来的，可他身上的毒疮未愈，味道有点重，根本没法出门见人。至于萧璇等，这次不是公审，并没有参与的权利。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云姝和蔺紫瑜在将近一个月没见面之后，终于首度在这偏殿里碰了头。看到蔺云姝养得面容红润，皮肤光洁，根本没有半点重伤者该有的憔悴模样，而自己却因为流产本还没完全调理好，又出了这么大变故，几乎没睡一个好觉，不仅人瘦了一大圈，肤色也暗黄干涩，对比惨烈之下，蔺紫瑜简直恨得咬碎了牙。紧接着，马灵苏也被人带了进来。明明才几天不见，此时的马灵苏与蔺紫瑜那天见到的又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因为要面圣，狱卒显然特地为她换过一身干净的囚服，可依旧挡不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恶臭。头发干枯如稻草，脸上身上瘦得形销骨立，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嘴唇干裂，皮肤暗黑，就算是亲闺女蔺紫瑜，也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敢相信，眼前这人竟是她的母亲。乍然从阴暗潮湿的囚牢被带到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马灵苏惶然有种从地狱到了天堂的错觉。一时间，曾经锦衣玉食的画面浮现她脑海里，恍如隔世。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明白自己曾经拥有的东西有多珍贵。这一刻，马灵苏无比渴望再回到从前，哪怕是回到蔺府做妾，都比被关在那间囚室强千倍万倍。而这种强烈的渴望在看到坐在殿中的云姝时，更是转化成了无尽的怨恨和后悔。紫瑜说得没错，都是这小贱人害她的，她现在多风光啊，穿得那么漂亮体体面面的坐在那里，而自己却是手铐脚镣，被押着跪在地上。她又看了眼旁边的紫瑜，以及蔺仲源，这种心理上的不平简直到达了顶点。他们都穿金戴银，满身的绫罗绸缎，只有她一个人在受苦。以前天天在跟前，她还有点嫌蔺仲源老了，不及年轻时英俊伟岸，连体力都大不如前。可现在换个角度再看，才发现他其实还是很年轻的，还不到五十的年纪，却已位及臣相，这是多少女人趋之若鹜想要攀附的男人。现在她出事了，更没人管他了，说不定他现在天天宿在江初茵那个贱人家里呢。马灵苏不吝用最恶毒肮脏的想法踹测着蔺仲源这几日的生活，越想心中越是不平。“娘……”蔺紫瑜没有漏过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扭曲怨恨，立刻哀凄凄的叫了一声。这一声成功的将马灵苏回过神来，母女俩四目相对，蔺紫瑜不露声色的给她施着眼色，无声的警告她慎言。尽管马灵苏心底再不平，再怨恨，可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她还是很信任的。紫瑜说了，只要照她的吩咐做，就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她还有机会，只要等紫瑜顺利大婚，就能为她翻案，她就能再过回曾经相府夫人的富贵日子了。想通了这一声，马灵苏嗷呜一嗓子便开始装疯卖傻。“鬼，好多鬼，你们都想害我，救命，救命啊……”她本来就是个惯会作戏的，这几天在大牢里装疯卖傻更是让她磨练出了经验，这会装起疯子来，还真像那么回事。立刻便有侍卫上前来将她牢牢按住，可马灵苏依旧是又哭又笑，面对皇帝的问话，更是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皇上，看来她真是病疯了。”
萧妃在一旁故作叹息的摇了摇头，又看了眼下座的蔺仲源，道：“蔺大人，听说你家夫人病的时间不短了，怎么也没多找几个名医给看看？”
蔺仲源对马灵苏这番表现很满意，立刻也回应道：“回禀娘娘，京城有点名气的医师都试过了，可都说她这是怪症，老臣看她平日里还算正常，以为没什么大碍，谁曾想，她已严重至此，险些酿成了大祸。”
云姝听着他们一唱一和打配合，心中暗笑，也不阻止。倒是上座的皇帝皇后脸色有些冷沉，尤其是皇帝。看过了所有的调查，他可不觉得这事是马灵苏忽然发疯所致。就算是真疯了，怕也是心中有鬼才吓疯的吧。“既然她的疯症已经如此严重，便先将她押在宫中禁室吧，由御医亲自为她诊断医治。”
皇帝未着情绪的吩咐那几个押着马灵苏的侍卫。闻言，马灵苏暗自松了一口气，果然紫瑜说得对，只要她装疯，他们就拿她没办法。蔺紫瑜心里也是暗自窃喜，反正她娘本就有病在身，完全不用担心御医诊断会穿帮。“父皇。”
这时，一直默默旁观的商玄御却开了口，道：“如果确诊马灵苏是因为疯症而杀人，不知该如何处置？”
皇帝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子，目光交汇，父子俩眼里都闪过一抹旁人难懂的意味。“按照本朝律法，杀人者偿命，刺杀皇亲国戚，罪加一等，当执以凌迟酷刑，以儆效尤。若证实犯者是因疯症杀人，可酌情从轻，执以绞刑。”
一番话，将刚刚升起一点希望、尤自在心底暗暗庆幸的马灵苏瞬间又打回了地狱。绞刑？紫瑜可没告诉她，就算她装疯，也还是会被判绞刑啊。那她还能等到她当上宸王妃为她平反昭雪的那一天吗？惊骇之下，她下意识的抬头去向紫瑜，想要从她那里要一个答案。蔺紫瑜自然是知晓本朝律法的，否则，当初去游说她母亲的时候，也不会如此心如刀割，难以抉择。此刻，看到母亲投来的无助祈求的眼神，她心底一阵愧疚，可面上却冲她扬起了一个安抚的微笑，不动声色的冲她点了点头。马灵苏见状，这才稍稍安心。紫瑜既然让她这么做，就一定有办法的，这可是她唯一的女儿啊，她一定不会害她，一定会救她的。抱着这一丝寄望，马灵苏被侍卫带了下去。随着帝后和萧妃离场，这场审问也就此草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