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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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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感觉风中的寒意,终于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心里也不知是愤怒,是后悔,还是难受?等他咳完了,就发现数十个灰衣僧人一个接着一个自小院的门外走了进来,每个人人脸上却像是凝结着一层冰。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嘴都闭得紧紧的,钟声也不知何时停顿,所有的声音都似已在寒气中凝结,只有脚踏在雪地的,沙沙作响。等到这脚步声也停止了,贺文海全身都仿佛已被冰结在一层又一层比铅还沉重的寒冰里。心湖大师道:你还有何话说?贺文海沉默了很久,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没有了。冯太龙道:你本不该来的。贺文海又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道:也许我的确不该来,但时光若能倒转,我只怕还是会这样做。他淡淡接着道:我平生虽然杀人无数,却从未见死不救。心湖大怒道:到此时,你还是想狡辩?贺文海道:出家人讲究的是四大皆空,不可妄动嗔念,久闻大师修行功深,怎地和在下一样沉不住气。冯太龙道:久闻贺大侠学识渊源,怎地却忘了连我佛如来也难免要作狮子吼。贺文海道:既是如此,各位请吼吧,只望各位莫在吼破了喉咙。心湖厉声道:到此时,你还要逞口舌之利,可见全无悔改之心,看来今日贫僧少不得要破一破杀戎了。贺文海道:你尽管破吧,好在杀人的和尚并不止你一个!心鉴大师怒道:我杀人并非为了复仇,而是降魔!他身形方待作势扑起,突见剑光一闪,贺文海掌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柄寒光闪闪的小剑!只听贺文海道:我劝你还是莫要降魔的好,因为你绝不是我的对手!心湖厉声道:你难道还想作困兽之斗?贺文海叹了口气,道:日子虽不好过,我却还未到死的时候。冯太龙道:贺大侠纵然神功盖世,但又能杀得了几百人?这里少也有成千上万人,你杀得完吗?贺文海笑笑,什么话也没有说。心湖目光一直盯着贺文海的手,忽然道:好,且待老衲来领教领教你的神功!他袍衣一展大步走出。但冯太龙却拉住了他,沉声道:大师你千万不可出手!心湖皱眉道:为什么?冯太龙叹了口气,道:天下谁也没有把握能避开他这出手一攻!心湖道:没有人能避得开?冯太龙道:没有!一个也没有!心湖长长呼出口气,瞑目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心鉴大师也赶了过来,嗄声道:师兄你--你一身系佛门安危,怎能轻身涉险。贺文海道:不错,你们都不必来冒险的,反正少林门下有三千弟子,只要你们一声号令,会替你们送死的人自然不少。心湖大师脸上变了变颜色,厉声道:未得本座许诺,本门弟子谁也不许妄动,否则以门规处治,绝不轻贷,--知道了么?少林僧人一齐垂下了头。贺文海微笑道:我早就知道你绝不肯眼见门下弟子送死的,少林寺毕竟和江湖中那些玩命的帮会不同,否则我这激将法怎用得上?冯太龙冷冷道:少林师兄们纵然犯不上和你这种人拼命,但你难道还想走得了么?贺文海笑了笑,道:谁说我想走了?冯太龙道:你--你不想走?贺文海道:是非未明,黑白未分,就怎么一走了之?冯太龙道:你难能令极乐毒君到这里来自认是害死心眉大师兄的凶手?贺文海道:不能,只因他已死了!冯太龙道:是你杀了他?贺文海淡淡道:他也是人,所以他没有躲过我出手的一攻!心湖大师忽然道:你若能寻出他的尸身,至少也可以证明你并非完全说谎。贺文海只觉得心里有些发苦,苦笑道:纵然寻得他的尸骨,也没有人能认得出他是谁了。冯太龙冷笑道:既是如此,天下还有谁能证明你是无辜的?贺文海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未想出一个人来。冯太龙道:那么现在你想怎样?贺文海道:现在我只想喝杯酒。小兵坐的姿势很不好看,他从来也不会像贺文海那样,舒服的坐在一张椅子上。他一生中几乎很少有机会能坐上一张真的椅子。宁云蜷伏在火炉旁,面庞被炉火烤得红红的。这两天,她似乎连眼睛都没有阖过,现在小兵的伤势似奇迹般痊愈了,她才放心的睡着。小兵静静地望着她,似已痴了。屋子里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外面的雪已溶化,天地间充满了温暖和恬静。小兵的目中却渐渐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他忽然站了起来,悄悄穿起了靴子。小兵轻轻叹息了一声,在屋角的桌上寻回了他的枪!墙上挂着一幅字,是贺文海的手笔,其中有一句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有回忆中的甜蜜,才能永远保持。小兵轻轻将枪插入了腰带。突听宁云道:你--你要去做什么?小兵不敢回头看她,咬了咬牙,道:我要走了!宁云失道:走?她站起来,颤声道:你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要悄悄的走了?小兵道:既然要走,又何必说。宁云身子似乎忽然软了,倒在椅子上,两滴泪珠已滚下了面庞。小兵觉得心里一阵绞痛,他从来未尝过这种既不是愁,也不是苦,既不是甜,也不是酸的滋味。这难道就是情的滋味?小兵道:你救了我,我迟早会报答你的--宁云忽然笑了起来,道:好,你快报答我吧,我救你,就为的是要你报答我。她在笑,可是她眼泪却流得更多。小兵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不能不去找贺文海---宁云道:你怎知我不愿去找他,你为何不带我去?小兵道:我--我不愿连累你。宁云流泪,道:连累我?你以为你走了后,我就会很幸福么?小兵想说话,但嘴唇却有些发抖。宁云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紧紧抱着他,像是要用全心全意,全部生命抱住,颤声道:带我走,带我走吧,你若不带我走,我就死在你面前。夜很静。小兵走出屋子,就看到一片积雪的梅花。原来这里就是冷香小筑,奇怪的是,这两天兴云庄已×得天翻地覆,却没一个人到这里来的。他们只要搜捕小兵,为何未搜到这里。他们为何如此信任宁云?宁云紧拉着小兵的手,道:我要去跟我姐姐说一句才能走。小兵道:你去吧。宁云咬着唇一笑,道:我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要跟你一起走。小兵道:可是你的姐姐!宁云道:你放心,她也是贺文海的好朋友。小楼上还有一点孤灯,却衬得这小楼更孤零萧索。小楼上黄幔低垂,人却未睡。宁铃正守孤灯,痴痴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宁云拉着阿飞悄悄走上来,轻轻唤道:大姐--大姐为何还没有睡?宁铃还是痴痴地坐着,连头都没有抬起。宁云道:大姐,我--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走了,要是--可是我绝不会忘了大姐对我的恩情,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宁铃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过了很久,才慢慢点了点头,道:你走吧,走了最好,这里本已没有什么可留恋之处。宁云道:姐夫呢?宁铃道:姐夫,谁的姐夫?宁云道:自然是我的姐夫。宁铃道:你的姐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宁云似乎呆了,呆了半晌,才勉强一笑,道:我们现在要由近路赶到少林寺去!宁铃突然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走吧,快走---个字都莫要说了,快走!她挥着双手,将宁云和小兵全都赶了下去,又缓缓坐回灯边,眼泪已流下了面颊。低垂着的黄幔外缓缓走出一个人,竟是马为云。他瞪着宁铃,嘴角泛起了一丝狞笑,冷冷道:你们就算到了少林寺也没用的,普天之下,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贺文海了--小兵吃得虽多,但并不快。但他又不是像贺文海那样在慢慢品赏着食物的滋味,他只是想将食物的养份尽量吸收,让每一口食物能让他在他身体发挥最大的能量。他吃了一餐饭后,永远不知道第二餐饭在什么时候才能吃得到嘴,所以每一口食物他都绝不能浪费。宁云托着腮,脉脉含情地望着他。她从未见过一个对食物如此尊敬的人,因为只有知道饥饿可怕的人,才懂得对食物尊敬。宁云嫣然笑道:吃饱了?小兵道:太饱了!宁云笑道:看你吃饭真有趣,你一顿吃的东西,我三天都吃不完。小兵也笑,道:但我可以三天不吃饭,你能不能!宁云看着他的笑容,似也痴了。过了很久,她忽然问道:你忘了一件事。小兵道:哦?宁云道:你的天蚕衣还在我这里。她解开包袱,取出了天蚕衣,在灯光下看来,这从人垂涎的武林重宝,的确是辉煌灿烂,不可方物。宁云道:为了看你的伤势,我只得替你脱下来,一直忘了还给你。小兵看也没有看一眼,道:你留着吧!宁云目中露出欢喜之色,但却摇头道:这是你所得来的东西,你以后也许还会需要它的,怎么能随便就送给别人?小兵凝注着她,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道:我没有送给别人,也不会送别人,我只是送给你。宁云痴痴的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和欣喜,宁云忽然扑入他怀里。小兵的心已剧烈的跳动了起来。他一生中从未领略过如此温柔也如此消魂的滋味。宁云偷偷地笑了。因为她知道骄傲而倔强的少年,终于完全被她征服,此后必将永远倒伏在她脚下。小兵抱起了她,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在他眼中,她已是纯洁与美的化身。宁云躺在床上,还在偷偷地笑。突忽间,窗子开了,冷风吹人。宁云坐了起来道:什么人?她问这句话就立刻看到一张脸,脸上发着惨绿色的青光,在夜色中看来就像鬼魅。宁云又躺了下来,既没有惊呼,也没有被吓晕,只是静静的瞧着这个人,脸上甚至连一丝惊惧之色都没有。这人也在瞧着她,一双眼睛就像是两点鬼火。宁云反而笑了,悠然道:你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话刚说完,这人已到她床前。他的身材高得可怕,脸很长,脖子也很长,脖子上却围着一层白布,使得他全身都僵硬起来,又像个僵尸。这人瞪着眼,却闭着嘴。宁云道:是贺文海伤了你?这人脸色变了变,厉声道:你怎么知道?宁云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以为你能杀死他的,谁知反而被他伤了。这人脸上的青气更盛,道:你怎知我要杀他?宁云道:因为他杀了丘独,丘独是你的私生子.伊重鬼火般的眼睛盯着她,过了半晌,才一字字道:我也认得你。宁云嫣然道:哦,那可真是荣幸得很。伊重道:丘独死的时候,铁手套已经不见了。宁云:的确不见了。伊重道:他将铁手套送给了你?宁云道:好像是的。伊重怒道:他若未将铁手套送给你,又怎会死在贺文海手下?宁云道:你并未将铁手套送给我,却也伤在贺文海手下了,不是么?伊重咬着牙,突然一把秋住了她的头发。宁云非但还是不害怕,反而笑得更甜了,柔声道:就算他为我而死,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因为他认为很值得。*火在她的脸上闪动着,伊重嘴角露出一丝狞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是否值得?他突然将她身上的棉被掀了起来。宁云媚笑道:你看我值得么?伊重突然反手一掌掴在她脸上,接着,就紧紧抓住了她的肩头用力拧着她的身子----伊重一拳打在她小肚子上,嗄声道:贱货,原来你喜欢挨打。宁云竟也没有痛苦之意,却充满了渴望。伊重道:你不怕我?宁云道:我为什么要怕你?你虽然丑得可怕,但却还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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