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意难平·其四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中总有很多选择的时刻，然而等真正的抉择到来的时候，往往下决断是一瞬间的事情。有些人经过仔细地权衡利弊以后，不一定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那条方案。显然苏璃就在这类范畴之中，她朝着最让自己无愧于心的方向笔直前进着。现下最好的方案就是如尹师姐所说，藏在灵气屏障里面得以喘息，等待门派增援的到来。若步步后退，沈如之的安危怕是也要受到波及。正所谓是往后无可退，往前无可依。也许是被罪恶滔天的韩翩翩脆弱地去挽留鬓间真珠钗子的画面所震颤，也许是和小翩翩的朝夕相处实在深刻，也许是出于自己善念，苏璃终于决定抛下周遭踏出拯救韩翩翩的脚步。腰间系着的琼华玉佩闪烁着陆子秋澄蓝色的灵气，大家关怀担心的声音不绝入耳，萦绕在身畔。苏璃下意识摸了摸仙佩，心中因为感受到大家的关怀被捂的暖暖的。然而，空气残暴的风势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仍是源源不断地呼啸着划过苏璃脸上的肌肤，在煞气的加持下，这风就像是冷冽锐利的刀刃，甚至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细碎泛着血水的划痕。疼……无论是手腕、脸颊、还是双腿……刺骨的痛楚像溪水般汩汩翻涌在四肢百骸……苏璃的身体无疑向自己昭示出危险的信号。长时间的战斗像是蚁群般蚕食着苏璃的精神力量，面对如此紧张的战局，她此时处于极度紧张和亢奋并存的状态中，如今身体所泛起的巨痛，竟能更加水到渠成的促使苏璃下意识转移注意力来缓解身体上的伤痛，反而能更加奇妙的帮助她冷静地思考眼下的状况。苏璃用手抚了抚遮住自己视野的流海，目光里满是坚定与执着，她决定跟随自己心中的选择而战。“师兄师姐，我已将部分灵力用来保护住你们的身躯，我去救翩翩能为大家拖延些时间，你们再坚持一下，相信再过不久，琼华增援马上就会到。”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韩翩翩。她不应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亡……”“如果不拯救她，我怕是要存愧终生。”
“师兄师姐们……谢谢你们……对不起。”
苏璃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柔，可是仙佩中所传达的决意和信息让人浑身冰冷，这意味着她要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说完这番话，苏璃便不再回应他们。在肆虐的狂风中，她孑然一身的身形如同风雨中最后一点希冀。逆着滚滚狂澜，又像是踏着茫茫的风霜雪雨，苏璃的衣摆虽然迎风飘荡，但是整个人的身形却从未失去前行的方向，在煞气强烈的威压下，她微末的灵力无异于如同扑向熊熊烈火的飞蛾。可即使如此境况，苏璃的气息仍然如深谷的幽兰，执着、冷静。无论在她身后的冷雨凄寒有多大，她想救赎的愿望始终贯彻在心中，无丝毫的动摇。与此同时，整个身子都隐藏在玉架子所构成的空隙中众人在听完苏璃的一番惊天动地的决意后，情绪纷纷都出现了巨大的裂痕，合力所形成的法术屏障的光因为强烈的情绪起伏光芒忽明忽暗。尹向雪大声极力挽留苏璃的声音还残留在空气中，顾澈和陆子秋的眉毛拧的紧紧的。顾澈青色的折扇所流淌出的颜色已经暗淡了颇多，他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为防御屏障输送着灵力。此时双腿早已经麻木胀痛到没有直觉，浑身更是散了架般的疼痛。可是他显然没有心情去细数那些苦痛，他已经是全然不听、浑然不闻的状态。在他顾澈到苏璃那席类似诀别的话语后，心中就像是被针尖反复挑起般的刺痛。他的指尖已经被握得发白，牙根愤懑的咬紧，急促不安。这些区区伤痕又算得了什么，远处的苏师妹定然还在遭受着比他痛苦千百倍的疼痛与煎熬……明明离着苏璃有些距离，可顾澈的目光却紧紧地锁定在远处正处在风暴中央的苏小师妹身上。此时的她，脚下仿若踏着被自己鲜血灌溉的道路，原本蕴含神采的衣裳已经隐隐浸透着斑驳不一的殷红血迹，可顾澈却从离着自己渐行渐远的她的的身姿中感受到灼热的勇气和磐石般的坚毅，他突然觉得平时存在感微薄的小师妹也耀眼起来。苏璃嘴角的血迹缓缓划出行迹留存浸染在紫衫上，就像是绽放在华服上的点点红梅，动人心魄却瑰丽刺眼，她将灵力径直输送到紫灯中，而后自灯盏周围四散萦绕在韩翩翩周围的黑气旁边，拼命消减吸收着黑色的煞气，于是那如同毒物般污浊的黑烟纷纷浸入紫色的明灯，灯盏经过煞气的洗理，就像是白色宣纸上面本来明媚却被墨汁浸湿的残花，显得黯然失色失去了原本的光泽。不行……不能失去光泽！顾澈看到苏璃拼命勉强的坚毅的姿态，心中突然陡生出这般想法。即使修为不如其他人，苏师妹作为弱势方，仍怀着赤子之心想去解救黑化的韩翩翩，而他身为她的师兄，又怎能有理由眼睁睁地看着小师妹一个人面临危险呢？是的。我答应过苏师妹，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受伤了！顾澈看了看苏璃手腕上青色的发带在强风的吹拂下艰难地飘摇着，看着她孤军奋战残破的影子如同徐徐晃动明灭难料的烛光，心里骤然发紧，不觉间身体下意识就遣了灵力集中在自己的折扇之上。刹那间青色的光芒如同草木的生机，飞速萦绕溢满在顾澈的周围。周待到身护体完毕，他的脚下的光芒便猝然生辉，留了些自己残余的力量依附在众人所织就成的屏障上，接着便如跃动的星辰立马向苏璃所在的方向奔去。在身旁和顾澈并肩齐立的尹向雪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身边的顾澈嗖的腾空而起，面色焦急的赶紧就朝苏璃的方向飞去了，空气中残存的青色的轨迹中还暗藏着少年遗留下来的余音。“尹师姐，陆师兄，苏师妹一个人太危险了！我去帮她！”
尹向雪的视野还停留在顾澈离开的方向，不禁叹了口气，无奈地扶了扶额。这群师弟师妹啊，真是一个个得都不让人省心。其实就算顾澈不做表态，面对法术逆用生命受到威胁的苏璃，她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心中早就有了协助苏璃得打算。不过刚要开口还未来得及和众人互相商量确定具体事宜，就被顾澈抢先展开了行动，如今只留下她和陆子秋二人的身形掩藏在玉制架子后面。尹向雪刚想同陆子秋商量些什么，却见他笑意突然蔓延至整个嘴角，明明大战在即，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率先开了口，“没办法了，尹师姐，我们也去吧？”
言罢修长的手指便稳稳地握住了扇柄，不到片刻的功夫，在二人身前的屏障便因他行云流水的动作破碎掉了，通往韩翩翩身侧的道路已然开启。尹向雪对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陆师弟，我们赶紧追。”
尹向雪收起身旁的灯盏，毫无半点迟疑地提灯准备追上顾澈的身影。不过在追赶的途中，她对陆子秋的情绪变化有些疑惑，她却觉得比起刚刚大战的紧张，他的眉宇倒是比之前舒展了许多，即使他们四个人的灵力抗衡韩翩翩的煞气也是凶多吉少，但是此时陆子秋显得很坦然轻松。身边的景色都被狂风席卷着刮碎了原来的模样，大风所卷起地上的灰尘落入了尹向雪的眼瞳中，她赶忙擦拭了自己的眼睛，却在不经意间和陆子秋的目光碰上了，眼见他笑颜未改地对她点了点头，就连平时的清冷感也卸下了半分。终于，她也慢慢从陆子秋的眼神中知晓他情绪变化的答案。那股子释然，是做出孤注一掷的决定后奋勇向前的坦然、是确定方向之后的清明。这在旁人看来，或许很怪。但尹向雪却偏偏理解了。因为她也同样感同身受。即使前路荆棘满地，只要依靠着自己绝对不能动摇的信念所做出的无愧于心的选择，无论何时，都可以坦然的笑着面对结局。苏师妹……我们看到你的意志了。那么接下来，这是我们的选择！就让我们，也献出一份力量吧。再看苏璃这边，此时用来防御的灯盏和防护的灵力纷纷已经用来净化韩翩翩周身的黑气，苏璃周身只有零星几点力量护体。一步……两步……每走一步，韩翩翩周围煞气所带来的侵蚀就要更重些。越是靠近她的周围，杂乱的风沙和尖锐的玉制碎片就要在身前划过几次，逐渐地，她紫色的衣裙隐隐也落下了层层叠叠被刮伤的痕迹。苏璃已经无暇估计自己的伤势，因为她觉得皮肉之苦，尚能恢复，可是韩翩翩的心上的伤伤呢？她此刻满脑子都是小翩翩的苦涩的笑容和成年后的韩翩翩满脸骇人刻骨的血泪，这些深刻的画面交织往复，所造成的强烈冲击迅速流入她的四肢百骸，刻印在她脑袋的深处，让苏璃的心口疼的几近窒息。……究竟是是什么样的绝望铸就了现在的韩翩翩？我到底能帮到她什么？一定有什么她能做的！她绝对不能让这样的韩翩翩再去哭泣！再去痛苦了！顾不得那么多，苏璃只想救到眼前凄惨的女子。她还是第一次庆幸自己的身材不似寻常女子般单薄，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能多经的住些伤痛和冲击。孑然一身的行进中，她的视线的余光忽然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青色的发带，那是属于顾澈的东西。无论何时，这发带如同少年飒踏落拓的身姿徐徐在风中恣意得摇荡，让人喜爱的不得了。思极至此，她的嘴角勾起了恬淡的浅笑。眼神中的救赎韩翩翩的决意却坚毅如灼灼的星斗般耀眼生辉。顾师兄……你的发带真的很好看，我还来不得欢喜……就又要忙起来了。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难得的重生机会，她有了与顾澈再度相遇相知的际遇，明明如金子般珍贵的千载难逢的时遇，但她还是选择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人生中一定有比生命还珍贵的东西，那无疑就是无上的宝藏。人生中宝贵的从来不是只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爱情。除此之外，还有敢于站出来拯救别人的肝胆相照，敢于朝置身于深渊之中的人伸出援手的勇气。韩翩翩面容已然被折磨的残破不堪，妆容破碎，但是她早就不在意这些，她看着向她坚定走过来的苏璃，心中疑惑不解。她根本不懂得苏璃为什么宁愿受伤还要执着接近她，甚至耗尽心力地消减了自己因为过度蚕食其他力量而产生的煞气以缓解自己的痛苦的举动。韩翩翩不知怎的，心中竟然萌生出一丝期待……会有人，要救一个要杀自己的人吗……？不可能的……韩翩翩。怎么会有人对她发自内心的善良呢……？除了梓盼……韩翩翩想到这里，渗着血显得骇人的嘴角弯起了自嘲的弧度，她鄙夷地对着自她而来的苏璃尖酸道：“你不要以为减缓了我身边的煞气流动，对我好，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接着，她马上发出了凄惨怪异的笑声，继而又刻薄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念着那个小时候的我的情谊吧，很可惜，我不是那个善良的韩翩翩，你也不用上演这种仁慈的戏码求取生存了，清醒一点吧。别抱希望了，我可是狠了心要杀了你们的人！我不需要你虚假的怜悯。”
“你撒谎。”
苏璃鲜少用冷硬的语气回应着面前人。此时她身上的伤口还滴着血，可是在韩翩翩的眼中，苏璃就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般，从容冷静地站立在自己身侧，周围淡淡的紫色光晕浸透着她，少女沉着的伫立在其中仿若明澈的光源。在团队之中，苏璃从来不是组织者，甚至也不算是进谏者，更多是担当着倾听者的角色。但是这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感念与主见。此时此刻，苏璃依据本心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她的气场与之前截然不同，终于也像是稳稳屹立在昏暗海域中明亮的灯塔，毫无犹豫地来到了韩翩翩身边，决定与她面对面，一同展开思想的鏖战。苏璃率先陡然发声质问着眼前人， “先不说你有没有小翩翩的回忆，如果你真的罪恶至极，无半点转圜的余地，那么，你为何要治疗沈如之？”
她虽然是在质问眼前的翩翩，但是言辞中已经暗含了自己所推论出的真相，她笃定眼前的韩翩翩心中一定有所留恋，她会在接下来韩翩翩的反应中发现值得推测的蛛丝马迹。韩翩翩听到苏璃逻辑清晰的层层质问，表情愕然了许久，显然是没想到苏璃会注意这么多细节，她游离了片刻，而后别过了头似乎是借此来缓解自己此时杂乱的情绪，话语出口时，声线竟较与之前猖狂的样子截然相反，变得稍显低垂细小， “……我，我是看那小鬼弱的都不值得我动手，根本没有被解决的价值，杀不杀了他都一样！”
果然有停滞和犹豫的破绽！苏璃的视线在韩翩翩回答问题之时一刻都不曾离开过韩翩翩的身上，她看到韩翩翩动摇掩饰的神情，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心中泛起了欣喜和喜悦。还好……还有救……如苏璃设想的那般，即使是现在的韩翩翩，心中仍然还有一方良善的天地，她刚刚在犹豫，在挣扎着思索，在动摇……这就是最好的证据。还需要进一步发问，乘胜追击，阻止韩翩翩的心智继续失控。思绪还在苏璃的脑中快速的流转，而所受伤的身体传来的剧痛却变得越来越难以忽视。苏璃衣服上的绸带早就满是污泥，在她经过的路上被各种玉制碎片和尘土毁坏的几乎参差不齐，已经残破并满是污泥。双手腕间的绸带被着煞气所席卷的风猛烈带起，明明是极为不起眼的动静，此时却像是利器狠狠鞭挞着苏璃手腕间泛着汩汩鲜血的伤口，苏璃虽然表面不言，额头上却已经疼的渗出了冷汗，她吸了口气，试图缓解自己的情绪，接着发问道。“按你所言，村民们死有余辜，那你大可以昼夜都无尽折磨他们，为何却也要像疗愈如之一般治疗他，让他们安然无恙？”
韩翩翩的容颜已然损毁，但是苏璃仍能清晰地从她的声线中感受到某种不自然的情绪。只见韩翩翩焦急地辩解并反问道：“你管我怎么处理？我治疗了以后再折磨他们，没有任何理由，这是我的处刑方法，不行吗？”
那些不自然的表情，游离的动作，都暴露出韩翩翩的破绽，韩翩翩总是如此，句句狠话，可是话语中夹杂着的真假都是参半的，假假真真，真真假假。最好的谎话就是在谎言的中间夹杂着几句真话，这样才会让人难以分辨。疗愈村民和如之确实有渊源，但是这些是处刑方法这套所赐，倒像是信口胡诌的……“那好，韩翩翩，我再问你。玲珑九转阵内的东西你自都知晓，为何阵中会有桃花树下的坟冢，你若非毫无动摇，何必多此一举？”
“我……我……我那是因为……“韩翩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声线断断续续暴露出她的紧张，似乎像是终于应付不了苏璃层层抽丝剥茧的提问，竟一时想不起来回答些什么。不过不消片刻，她的眉宇似乎是因为想到了什么新的答案般瞬间舒展开来，只见她接着之前的话，继续应对着，”我……我那是！我那是要随时观赏他们死后的凄惨的模样，所以才将他们放在我的阵中，有何不妥！”
苏璃看了看韩翩翩，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精神力已经濒临极限，现在整个人虚弱的如同脆弱不堪重负的云彩，软绵绵的毫无力量支撑，她决定用这决定性的问题来孤注一掷，赌一赌能不能击破韩翩翩最后的心理防线，让她真实地正视着自己的心魂。苏璃的声音坦坦荡荡，掷地有声，“既然如此，何必葬在桃花树下？你的脚踝上镌刻着桃花，想必自然是喜爱才烙印下的，你若是只想着处刑那些亡魂，毫无半点愧疚，那么何必把自己喜爱的桃花安置于此，不分昼夜地陪伴着他们？”
苏璃的问题像是撕裂了寂静天空的一道锐利的闪电，彻底将韩翩翩劈了个目瞪口呆，韩翩翩满脸错愕，嘴唇反反复复张开又合上，酝酿着自己的语言，最终还是没能开口回答出苏璃的问题，她的生命力已经被消磨得很微弱了，就连呼吸声也细小了许多。可是在苏璃得轮番质问中，还是固执地给出了不输自己气焰，符合自己残暴面目且看似合理的回答，可是唯独这个问题，她反复在脑中辩白，在心中来回思索，再也狡辩回答不出来什么像样的答案。沈如之的生死既然不重要……村民们亦可以如她所说的被当成万物般处刑……坟冢也可以是方便她观赏那些丑恶的村民凄惨灵魂的地方……唯独……唯独这个问题，她实在是无法辩驳。是啊，桃花是自己最喜欢的花，既然如此，若不是有愧，何必把他们葬在桃花下？韩翩翩，你一直在骗自己……韩翩翩凝着血泪的脸缓缓地抬起来，苏璃个人的灵力到底还是只能撑得住一会时刻，只能减缓韩翩翩身上的疼痛，却无法阻止她走向逐渐衰败憔悴的结局。黑气浸染着韩翩翩的每处血管，她的动作变得迟钝且缓慢起来，但是仍然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苏璃，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个极尽恬淡温柔的浅笑，她温声抱怨道，“苏姐……不，苏璃，真是服了你了。”
只有那一瞬间的柔情，不消片刻后，她又像之前一样抬起高傲的头颅，用着桀骜的声线故作强势的气焰对苏璃尖酸刻薄地说道，“看在你那么勤奋的推理的分上，我就放了你们吧，赶紧夹着你们的尾巴快滚吧，我不想在看见你们。“我不走，翩翩！我说过，我、我们都要救你。”
身下的脚步不退反进，苏璃加大了灵力的摄入，紫色的光芒就像是篝火逐渐温暖了韩翩翩生硬漠然的心，韩翩翩难得收起了刁钻的语气，没有多言，眼神中流动着跃动的感激的情绪，她残破的脸上唯有动容的眸光让人能看出来流动的生机，女子似乎在回忆着并思索着什么，闭上眼睛轻轻流连了半晌。再睁开眼的时刻，女子衰败的瞳孔中深红色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流落下来，汹涌透彻，如同流淌在山林中潺潺的剔透溪水，浸染着整个寂静的夜。韩翩翩像是突然懈下周身所有力量般虚弱地摇了摇头，苍凉的叹息着开口，“事到如今，你们又如何能救我呢？……有什么用呢……我犯下的罪孽太多了……已经无路可退了……。”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梓盼送我的珍珠钗子也已经破碎了，就连他也看不下去了吧……。”
韩翩翩边说着，便感念地望着珍珠钗子碎掉跌落的方向留恋又心碎的望去，她的眼睛中的泪光在残余的珍珠灯的映衬下显得灼热包含着温情，目光再转过来的瞬间，那些温柔和缱绻一点点被她小心翼翼地收敛干净，她的语调陡然变得迫切和激动起来，“可是……可是！那些村民们，他们真的死有余辜！”
“梓盼，阿盼，我的梓盼，他是多么好的人啊。他喜欢读书，人也聪明，想着以后能考取功名能过上富足的生活。他一直帮助身边的村民，对所有人都心怀感恩和仁义，即使是委身于村长家荒废了的木屋中，他也毫无任何怨言，还想着以后宽裕了要报答收留他的村长。”
“可就是这样，他们呢？那些村民！他们竟然一起害死了梓盼！我真的不敢相信，梓盼就那样一个人孤独的死去了，我甚至都没有机会陪在他身边。”
韩翩翩的哭腔脆弱却重重敲击在了苏璃柔软的心上，一切过往皆是有因果，又有谁会心甘情愿的做罪恶滔天的恶人呢？“没用了，苏璃，我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我……我不是你们心中的小翩翩，让你们失望了啊……” 韩翩翩声音再次响起，然而却已经轻的像一缕尘烟，苏璃酸涩的情绪全都借由眼眶而滑落出来。如果我不能完全拯救韩翩翩，那么至少在最后的片刻，能让她的灵魂感受到自己本来的善意，让她感受到世界不只是阴暗的背面，而还有美好的存在，以这种完满的形式离去……对！我要把我所有的决心、意志，都要融入接下来所说的话中。苏璃卯足了气力，用力的朝着眼前的女子喊着。这一次， 苏璃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比任何时候都要响亮激彻——“有用！至少在最后的最后！我请求你找到自己最本真的模样！”
“翩翩！那些美好的不是幻觉，你心中的善念和回忆，请你都记起来吧！”
“我们约定好了，无论怎么样，你都是韩翩翩，你的灵魂如此，若你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那我们必须阻止你，但是我们会陪着你！”
韩翩翩被苏璃所说的话怔愣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苏璃的话般缄默着，眼泪却跃动地像是断了线的鲜红色珠子，啪嗒啪嗒应声落在她的襦裙之上。苏璃看了看韩翩翩感动的神情，她一定要传达出心意，她刚想开口继续说道什么，却突然感觉到身后猛地温暖了起来，汹涌的灵力温柔地萦绕在她的身侧，心里莫名觉得安心。“苏师妹，这可就见外了啊。”
这声音……不会是……！苏璃带着期待闻声回头望去，只见顾澈修长的身姿如梦似幻般的奇迹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顾澈拂去了一路奔波而来的衣袖上的尘埃，虽然是说出的话是调笑的句式，但却目光灼灼认真的注视着她，整个人就像携着漫天的星辰而来。这一望，就望到了苏璃的心坎里……在苏璃身前，是顾澈青色灵力铸就成的防御屏障，此时他早就体贴地站在她的身前，与苏璃共同抵挡着零落绸带与肆虐风声的攻击。苏璃的嘴角微微勾起了弧度，望着和他并肩而立的顾澈，寸寸的安心的感觉蔓延充斥在整个心房。仿佛有了他的支撑，她就什么都不会畏惧。是啊……如果是顾澈……无论是海角亦或是天边，都让人觉得无比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