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枝其实已经挺羞涩的了。她刚才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下意识去牵卫楚的手，但现在已经牵住了，自己却先退缩可能会更尴尬，她也只能一错再错了。于是，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卫楚和南月枝牵着彼此的手，继续走下去。南月枝伸手从卫楚托着的油纸袋里捻起一块果脯塞进唇间。也许是指尖上沾了些糖吧，她那纤长的玉指伸进了唇间肉瓣上轻轻舔舐起来，在指尖上留下丝丝的晶莹。这对劲吗？卫楚心里连说了几声卧糟，真的想往对方的唇里塞不一样的东西－－某种比手指要粗的肉。南月枝忽然舔干净后，又再开口说：“在出发前往魔王城之前，我有件事想要确认。”

“确、确认什么？”

卫楚险些咬舌头了。南月枝注意到卫楚好像有点惊慌的样子，好奇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卫楚咳了两声，说没事。他总不可能说自己看她在舔手指想歪了吧……“你要确认什么？”

他连忙把话题引回正轨。南月枝也没有多想，反而伸手从袖子摸索了一番，最后摸出了一块白玉玉佩。这玉佩在夜初的昏暗里耀出淡淡和润的光辉。玉佩正面刻着“无惶”两个字，而反面则刻着南月枝三个字。南月枝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文字，眼神闪烁不定。就在卫楚想问个究竟之时，一个穿着粗衣麻服的小男孩忽然跑了过来。他看起来有几分害羞，拦在两下面前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卫楚和南月枝对看一眼，后者摆出微笑撑在弯下滕盖上，压低身形伸手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温声问道：“怎么了啦？”

“这位姑娘和小姐……”男孩用不太熟悉的措辞开口，伸手打开自己提在手上的竹篮，“你们是夫妻吗？我这里有些同心结，你们要不要买一个呢？”

卫楚闻言不禁哑然失笑，敢情这小家伙是个小推销员啊！南月枝的感觉和卫楚不一样，她听见同心结三个字后，轻轻地啐了一声，下意识就想说两人不是那样的关系。但话到嘴边，她不知道为何又说不出声来。她悄悄地看了卫楚一眼，看不出他的意思，最后抿了抿嘴巴，有些羞涩地笑着说：“那给我们来一对吧。”

“你要买吗？”

卫楚刚才根本没有听清楚这是在卖什么。南月枝不作声，只管耳根在那红。听见南月枝说要买，男孩顿时高兴起来，连忙问道：“两位的名字是？”

南月枝把名字报了上去。男孩高兴地点点头，示意两人在这里等等，又一阵小跑地跑到街旁的摊位上。那摊后坐着一位妇人。男孩一跑回来，妇人就用有些疲倦地笑容摸了摸他的脑袋。男孩兴高彩烈和妇人说些了什么，又指了指卫楚和南月枝两人。“看来是个懂事的孩子啊。”

卫楚不禁感叹一句，“这是在帮他娘的忙吧－－呸，这是在帮他娘亲的忙吧。”

南月枝自然不知道卫楚为什么要改口补上个亲字。她奇怪地看了卫楚一眼后，颔首嗯了一声以示同意。彼端的妇人拿起针线在一个红结上加红，似乎在绣些什么。卫楚看得有点一头雾水，扭头询问南月枝说：“她在绣什么？”

一辆马车在这时候从后驶至。卫楚拉住南月枝的手，拉着她退到街边上去。南月枝把一撮头发挽到早后，似笑非笑地说道：“记念一下我们的相遇的东西？”

卫楚哦了一声，还是没弄明白。南月枝刚才会想个同心结，也仅仅只是想以后有个念想，可以睹物思人－－睹物回想起这几天的时光罢了。她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一个人愿意和自己同行。但只要以后能够看见这个同心结，她就可以告诉自己曾经拥有，稍稍排解一下孤独。很快，妇人那边就完成了工作。男孩又是一阵小跑把那对同心结送了过来，南月枝接下同心结后掏出几个铜板付了钱。卫楚看见那妇人继续在那里做针线活，又见男孩看起来有些瘦弱，突然明白到些什么，不免有些唏嘘，伸手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说：“多帮你娘亲吧。”

男孩愣了下，最后很坚定地重重点了点脑袋。他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娘亲，迟疑了一下又问说：“哥哥、姐姐，你说我以后能不能修仙呢？”

“修仙？”

他爹不会是被魔族所杀的吧？卫楚颇感诧异，和南月枝交换了下眼神。后者蹲下身体和男孩视线齐平，温柔地问道：“能告诉姐姐你为什么想修仙吗？”

“我想报仇！”

男孩挥了挥拳头，有些激动地喊道。卫楚心想果然如此，但男孩接下来的一句话，又叫他直觉事情并不像他所想一样。“就算不能修仙也行，成为魔族也可以！只要拥有力量就行了！”

“我去，你想成为魔族？”

卫楚惊讶得连脏话都爆出来了。南月枝也是大惊失色，连声音气息都多了几分不稳：“你为什么想成为魔族？”

这男孩缺了只牙，说话有些漏风，听起来有几分滑稽，可他的语气却认真无比，目光坚定：“能成为修仙者最好，我也可以养得起娘亲，但我知道修仙者不是谁都可以当的，要有天赋……我可能是没有那天赋，所以只能成为魔族……但成为魔族会被修仙者追杀吧？但魔族也很强不是吗？那样我就能报仇了。”

“呃……”卫楚有点头大，“你要向谁报仇？”

“清山剑宗的一名修士！”

男孩咬牙切齿地说道，“就是他杀了我父亲的！”

此言一出，南月枝和卫楚都斜眼看着彼此，都相当震惊。他们都以为这男孩是要找魔族报仇，没有想到报仇的对像却是修士……男孩却没有再说更多，说了句娘亲在叫自己转头就走去。两人呆呆看着他走远，看着他又回到娘亲身边然后又跑到街上叫卖。南月枝叹了一口气，有些难堪地说道：“在魔族出现之前，人妖两族一向不合，这是个大矛盾，但仙门和仙门之间，仙门和凡人之间又何曾和平过呢？时有纷争。尤其是修士和凡人之间的矛盾，修士总是自觉高人一等，于是就闹出过很多事情来了……魔族出现后大家勉强团结起来对付魔族，很多目光都被魔族引去，但尽管如此其他矛盾依然存在……如此想来，魔族虽然是大敌，但想来就算没有魔族，我们依然会自相残杀。”

卫楚没有发表任何评价。他觉得人就是这样子，总爱斗来斗去，最后斗到一无所有，就算现在大敌当前况且有这种情况，要是有一天魔族消失了后，又会是何种光景呢？卫楚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就是来出差的，而且就算不是来出差，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他只觉得唏嘘，觉得这世界从来不缺丑恶。但，一定也从来不缺乏美好才是。南月枝没有太过在此事伤感，这些事情她见多了，也没有时间过多地为此徒费心神，也没有那个余地。“好了，这个给你。”

南月枝把那对结拆成两半，将其中一个递给了卫楚。卫楚接下一看发现这半个红色绳结上，以金线绣有南月枝三个字，顿时一愣：“为什么是你的名字？”

南月枝松开牵着卫楚至今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笑着回头看来看他：“不满意？”

卫楚怔了怔。她站在昏暗的街道上，回头的笑容不算得上灿烂，甚至能看出有几分愁绪，但他依然觉得这个笑容很好看。“我很满意。”

卫楚失笑道。“那就好。”

南月枝满意地颔首，手心牢牢地握紧，握住那刻有卫楚两字的另外一半绳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