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们惊掉下巴，这是种什么组合？老汉与少女？美女与野兽？落后与时尚？裴音瞬间恢复小女孩的神采，满腹委屈地喊了一声：“师父，您总算来了，我……我……”一句话还没说完，眼泪噼里啪啦向下掉，如同断了线的露珠般。伊知阳急忙跑过来，粗糙的老手抚上她娇嫩的脸颊：“咋还哭上了，当你十岁呢，我的天，肚子这么老大，快生了吧？”

佣人都替自家小姐觉得疼，想要上前拦住老人，又不敢。裴音见到亲人，心底无限委屈。积压似山，不知从何述起。“我听那混小子说，你现在是吕家人了？已经离婚。可真出息，早就叫你别跟着姓纪的混，你偏不听，瞅这一脸憔悴相，师父教你调理身子的方儿，都忘脑后勺了吧？”

老人半埋怨半心疼地说。两人叙了半日的旧，裴音招呼老头坐下。他鞋也不脱，踩在昂贵的沙发上，弄得沙发上满是灰尘。两个漂亮的时髦女郎，站在他身后，毕恭毕敬，他就像个大人物，志得意满。佣人满脸鄙视。“站着做什么？快给师父沏茶。”

裴音不满地喊，佣人这才不情不愿下去忙活。伊知阳早已看到，毫不在意，被不知情的人冷眼相看，他已经习惯。他是个率性老人，行走人世间多年，对人情冷暖，看得清楚。“挺精挺灵个小丫头，一伸手，山上的蛇跟着你跑，明明很有天赋，草药什么的，看一眼便认得。你那些师兄师弟，数你最聪明，却搞得人不人鬼不鬼。”

伊知阳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气。佣人端着茶上来，伊知阳喝一口，噗地一声吐出来：“什么玩意儿，这么难喝？”

佣人本就不愿意伺候他，但裴音的命令不敢违抗，特意拿出铁观音，结果老爷子却说不好喝。老头背着手，走出大门，转悠了一圈，不知从哪儿摘了两片草叶子。递给佣人：“去把这熬了。”

佣人看了看，是不能再普通的路边野草，就更不高兴了。裴音使了个眼神，她只好按吩咐去做。“住在村子里多好，不用看人眼色，看你现在过得愉快吗？”

伊知阳还在教育她。裴音心急如焚：“师父先别训我了，商宁老婆出了事……”她将蒋薇的事说了一遍。任她急得如同老房子着火，伊知阳却毫不在意。“反正已经脑死亡，人救不回来，孩子嘛，让他再呆一会儿。”

裴音恨不能揪着他胡子，立即去医院救人，急得坐立不安，他却稳当地喝着佣人送来的“茶”。她只好示意老爷子身边的两个女郎坐下。可她们好像没听到，门神似的守着老爷子，一动不动。“你们两个小丫头，玩去吧，别总跟着我这老头子。”

伊知阳也觉得不自在，挥挥手，让她们离去。可两个女孩站得稳稳，也不回话，就是不肯走。“听话。”

老爷子虎着脸：“我办完事儿，再找你们玩。”

见他生气，她们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师父，她们是……”裴音好奇地问。“甭管她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叫我，我就来了，好徒弟，师父是不是疼你呀？”

老汉凑过来，一嘴烟味，呛得裴音皱眉头。他急忙捂住嘴：“哦，对不起，忘记你一直不喜欢这老旱烟。”

伊知阳像活在旧社会的老古董，与现代化格格不入。裴音忽然听到师父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叫声：“是不是饿了？”

伊知阳像孩子似地点头，眼里充满希冀。“师父，你想吃什么？”

他摸着肚子，脑子飞快运转。“鸡。”

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出来。裴音强忍心中的焦急：“这么多年了，您这口味还没改。”

“那倒是。”

老人摸着下巴说。裴音立即吩咐佣人，去买现成的鸡：“记住，一定要土鸡，不要又肥又腻的肉食鸡。”

伊知阳很挑食，从不吃饲养场的鸡，就连蛋，也都是农家的，师父翘起拇指：“还是女徒弟，最懂师父心，你那些师兄弟，个个粗心大意。”

说到这里，师徒两人突然沉默。商宁的离去，令任何认识他的都感觉悲哀、伊知阳再乐观，再不羁，也不免难过。这个徒弟，也是他的心头肉，就这么蓦然离世，也等于摘了珠宝。白发人送黑发人，令人扼腕叹息。“他的……遗腹子，我一定救活，吃完饭，就带我去医院。”

伊知阳拍着大腿，觉得喉咙一阵发痒，想到心烦的事，就想抽两口。看看裴音，却忍住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宠物小白蛇，已经长到胳膊粗细，它平时被关在裴音房间里。生怕爬出来吓着佣人，都是她亲自喂食，小白吃饱后能够睡很久。裴音忙着蒋薇的事，已经好几天没理它，可能觉得无聊，顶破瓶盖，爬了出来。伊知阳看到小白，将手一伸，蛇便顺着他胳膊爬上来，似乎十分惬意。“你还是喜欢玩蛇。”

伊知阳摸着小白的头：“这只小蛇，很有灵性，配你正合适。”

裴音怜惜地看着小白：“它帮了我很多忙，救过我的命，跟它的缘分可真深。”

“万物有灵，事出有因，你这脸上愁云惨雾，恐怕不太好。”

伊知阳不但精通医术，在周易和八卦方面也是高手。端详裴音半晌，不住摇头，却不肯多透露一丝消息。裴音心中惴惴不安，可明知再问，他也不会透露。转念一想，围绕在身边这些烂事，哪一件是省心的？师父的担忧不是没道理。伊知阳旧事重提“最好远离是非，和我一起隐居吧！在农村生活，治病救人，解众生苦，无忧无虑，还能帮你改命，不好吗？”

裴音想说，若是无牵无挂，若是没有人际关系，她何尝不想自由自在。如果半年前重遇师父，她会毫不犹豫与他离去。可现在，纪氏内的“臭虫”，吕心兰与周钰明的斗法，都令她分心，牵肠挂肚。“我就知道，闺女养大不中留，本来想让你帮我养老，看来是没这福分了。”

伊知阳叹气摇头。裴音见他不悦，忙转移话题：“师父，你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大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