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仓等人围在关羽左右，小心戒备，虽说大家都已筋疲力尽，但毫无畏惧之色。关平神色焦急，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陷入绝境，这种起落让他几欲崩溃。卢强冷声道：“关羽，你利用我们巴人去刺杀孙策，族中勇士几乎全部丧命，又让我们的族人死于战争，这笔血债，该还了！”

关平厉声道：“我父亲也答应分给你们土地和盐矿，此事两厢情愿，怎能说是利用？”

卢强冷笑道：“这都是司马懿的诡计，你可知道，两月前，我们的部落几乎走上绝路，若不是大明天子既往不咎，派人来帮忙，如今山寨中早已血流成河。”

“什么？”

关平大惊道：“原来你们已降了明军，卑鄙！”

“哈哈哈——”卢强仰天大笑，“若论卑鄙，比你们行刺人家，暗地里害人又如何？”

“你……”“不必多言！”

关羽抬手制止关平，看向卢强，缓缓道：“巴人之事，某亦有责任，若这颗项上人头能化解仇怨，尽管拿去便是！”

“父亲？”

“君侯？”

……周仓和所有护卫都大惊失色，想不到关羽在这个时刻却放弃了反抗。卢强双目微凛，沉声道：“你说的可都是真话？”

“关某向来一言九鼎！”

关羽点头道：“关某一腔碧血，洒于此地，为死去的巴人赔罪，恩怨既解，还请放走这些无辜之人。”

关平急道：“父亲，我等浴血厮杀，多少/将士战死，才逃出包围，明军尚且不惧，为何要向巴人屈服？”

关羽沉声道：“某与明军交锋，是为国家事，虽死无憾，但巴人无故卷入战事，非某所愿！此虽是司马军师之计，但终究由我传令为之，难辞其咎。汉中王仁义遍天下，我等岂能与之相背？民怨因我而起，若能因我而解，死又何妨？”

关平忙劝道：“父亲，我等要与你同回长安见伯符，怎能死于宵小之手？”

“吾意已决，诸位不必多言！”

关羽缓缓起身，将青龙刀交给关平。长叹一声，嘱咐道：“为父与大哥、三弟桃园结义，中兴汉室，今失益州，本已无颜相见，只因约定生死，恐二位兄弟悲恸，不得不前往长安亲自谢罪。今遇巴人阻拦，乃是天意，某埋骨于此为其赎罪，尔等自回长安，说明一切：当以大业为重，不可为我报仇。刀在则如人在，吾儿善保之！”

“父亲——”关平泪流满面，跪倒在地，周仓及护卫们也都跪地不起。“周仓，传某将令，任何人不得出门，否则杀无赦！”

“遵——命！”

周仓泣不成声，八尺高的虬髯大汉哭得泪人一般。踉跄起身，紧握钢刀站在门口，手指发白，浑身战栗。关羽轻轻整理衣衫，轻抚长髯，迈步走出门口，卢强等人为其气势所慑，纷纷向后退去。阳光照下来，关羽微眯着眼睛，仰头看向天空，慨然长叹：“兄长、三弟，云长先走一步了！”

说罢缓缓下了台阶，转身向北，负手而立，对卢强言道：“巴王，请动手吧！”

卢强神色数变，一咬牙巴楚弯刀，冲下台阶便向关羽脖颈处斩去。关平等在屋内看到寒光闪过，无不闭上眼睛，泪如泉涌。“关羽，你果真不怕死？”

卢强的刀刃就在关羽后颈处，见他并未有任何动作，吃惊不已。“哈哈哈，关某戎马一生，何惧生死？”

关羽傲然笑道：“只恨不能为兄长分忧，完成昔日夙愿，九泉之下，某化为厉鬼，也要去找孙策索命。”

当啷一声，卢强手中的弯刀掉在地上，退后数步躬身抱拳：“久闻关将军仁勇忠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卢强佩服。”

“嗯？”

关羽缓缓转身，丹凤眼斜睥过来，“巴王此言何意？”

卢强言道：“我们巴人最敬重忠勇之人，这也是白虎大神传给我们的教义，若是杀了关将军，白虎大神定会怪罪。”

关羽抚须沉吟片刻，言道：“既如此，某当亲自祭奠白虎大神，向其谢罪。”

卢强大喜道：“祭坛上若得关将军亲临，实在是我们族人的荣幸。”

关羽慨然一叹，又问道：“只是尔等与明军联合，此次放走我等，恐怕也会连累你们。”

卢强言道：“君侯放心，我们与明军早有约定，今后双方互不干涉，这件事由我来承担。”

关羽看着屋内呆愕的众人，终于点头道：“也好，一切但凭天意吧！”

卢强和巴人对明军的信任，让关羽喜忧参半，自己离去虽无牵挂，但也足见明军深得人心，心底隐约觉得，一切大势已去。卢强言道：“请将军稍作歇息，吃喝过后我们连夜上山，见过巫神，拜了祭坛，明日一早便送你下山。”

“有劳了！”

关羽谢过卢强，回到房中，关平等人才纷纷起身，个个心惊肉跳。人生起起落落，转眼便是生死，实在太刺/激了！关羽让众人各自休息，独坐案头闭目养神，心中却是五味杂陈。这一场大败，恐怕益州不保，加之汉中失守，虽侥幸获得巴人的谅解，但前往关中必定艰险重重。卢强传令严格保密此处消息，准备酒宴招待关羽一行，连夜上山到祭坛，明早从后山尽快离开，免得走漏消息。回到房中，关羽问过情况，才知一切皆因谋划刺杀孙策而起。司马懿手段虽然高明，但奈何不得人心，陈禹竟能回来刺杀司马懿，果真报应不爽。此计弄巧成拙，反被明军利用，贻笑大方，两国交锋，这些小伎俩终究上不了台面，这大概就是邪不胜正吧？关羽与卢强闲聊，心中却涌起无数思绪，历经波折，脑海中恍惚一道闸门缓缓打开，整个人都清明了许多。关平正在一旁擦拭青龙刀，猛然间发现关羽与以往似乎有所不同，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轻轻帮他拉了拉已经破碎的征袍。他又何尝不知，此一去前路漫漫，也不会再如此幸运。晚上吃喝过后，众人休息一个时辰，连夜上山，祭过白虎大神之后，关羽将佩剑留于祭坛，与巫神秉烛夜谈。天明之后，卢强派人做向导，带路往阆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