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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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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州是九州西北陲外一块小小的陆地,有人从高空看下去的话,可以清楚看见,九州与小九州之间相隔的是一道斜贯南北的笔直裂缝,而这离了数百里,中间海水涌动,小岛星罗棋布散在中间。有人说,这是当年天上仙人一剑除妖的时候,把九州西北角给劈出了一小块,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却一直是议论纷纷,久而久之,也没有人再去探求了。几百年过去了,与九州分开的那一小块陆地也有了国家与城镇,人口慢慢地多了起来,九州内陆的人称它为小九州。小九州东南角的远安城,是与九州内陆联系往来的一个大城,码头林立,大大小小的商船或者客船在此停靠,来了又去。远安城外,一处码头往内两三里,一个不大的小集市内,一家茶肆人头攒动。小小茶肆内,桌椅不多,但都经常挤满了人。更多的人是驻脚站着,也有蹲着的。茶肆里有老人有小孩,或是周边村民,或是偶然路经的船客,但更多的是码头上扛包的苦力汉子。客船货船未到时,这些卖力气的大汉们全都在这三五成群坐着,一枚大钱一碗粗叶子茶,茶味不多,胜在实惠,对于收入不多的他们来说,就着吃饭或者解乏,已是极好的享受了。力工分成三五帮派,头头们自然能坐在前面好位置,还有余钱能够点上一小盘花生毛豆。人群前端是一张较干净的方桌,桌上一套茶盏青白色,干干净净,与下面一众茶客的粗瓷大碗截然不同。方桌前坐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穿着很朴素的青衣,浆洗得褪色不少,但却十分洁净。长发用一根青巾随意扎起,额前细碎刘海随着少年说书动作不时摆动。左边脸颊上浮着浅浅的酒窝,脸庞微微有些红晕,说了小半个时辰后稍微有些疲惫。场下的人群中扣头搔脚,交头接耳的也有,屏息听书的也有人在,但总归是没有盖过说书少年的声音。“那张生在云深寺寻方丈不得,叨扰至暮时,香客散尽,钟磬报时,无奈下方盘桓而归。路上正惶惶踱步,逮至及家门不到数百米,在一树下盘桓不肯再行。正当其愁苦无解时,忽听得前方大道上传来一串嘹亮道偈,其中唱道:‘身外有身身里觅,冲虚和气一壶春。骨气秀茂真磊落,年来多被红尘缚......’”少年说道此处,顿了顿,端起身前茶盏,轻呷了一口,缓了缓口中的干渴。场下人也议论纷纷,喧闹声传开来,有人念念有词道此道人必是高人,可降那女妖怪云云。少年拿起醒目轻轻一拍,声音清脆,场下声音戛然而止,皆在等着少年下文。少年继续开口说道:“张生听得那道人高唱大道歌,心下一喜,迫不及待上前。再说那道人却是摇头晃脑,行踱禹步,看见张生前来,细细观摩数息,却是脸色骤变,大喝一声,‘不好。’”众人凝神听着少年口中故事,少年却是忽然口风一转,嘴角露出些许腼腆,左脸颊的酒窝又浅浅浮现,“欲知张生偶遇道人后事,且待下回分解。”

场下顿时一片嘘声,有不满足者敲着桌子一定要少年说下去。少年摆摆手,长叹一声道:“张大哥,今儿我可是讲了半个时辰了,嗓子早都冒烟了,再说我这故事昨儿就记到这,下面我想说也无话可说啊。”

众人见说书少年一脸无奈,也知晓其说书一贯如此,说不讲那就是真不讲。在场的也大多是苦力汉子,能忙里偷闲听上这么一会,也够一天回味的了。恰好这时,这些卖苦力的力工们留守在码头的同伴有人回来传信,好几艘大船要进港了,忙活生计的他们相互招呼一声,拉帮结伙地往码头奔去了。场中人很快就散得干干净净,余下头发半白的老板收拾这几张桌上的的陶碗和散落一地的花生毛豆壳等。说书少年把自己的茶盏里的茶水一口气喝完,走到里面的一个小隔间,拉开一个小柜子放好,走出来便要和老板道别。老板把手中抹布放下,让少年等了等,从里间拿了一串腊肉,用干稻草穿着让少年收好。说书少年有点难为情,老板却是眼纹笑开地说道:“叶小子,这要不是你来我这说书,你田叔的茶水摊子早就关门了,田叔给你开不了太多茶水钱,这偶尔田叔有口肉吃当然不能忘了你啊。放心拿着吧,是我家那口子娘家那边有人做百岁寿,家里分到了一大块儿,我就寻思着切点儿也让你尝尝,看你这小身板子,得多开点荤。”

老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越说越停不下来。说书少年看着手中腊肉,切面处的肥肉亮黄透明,泛着光泽。抬头看了看一脸实意的老板,说书少年只得连说了数声谢谢,随即开心地收下了。他脸上笑意止也止不住,左脸颊的浅浅酒窝久久不散。在田叔欣慰的目光下,少年从自己的小布兜里撕了小半张黄草纸,把腊肉包了一圈后放进兜里,再次和他道别后,脚步轻快的往城门口方向走去。少年在路上轻松地走着,不时和路边熟识的小摊贩们打声招呼,相互谈笑两句,一路上笑脸迎人。出了集市口后,他熟练地往旁边的林子里钻,踩着一条窄窄的小路,往自己庄子里赶。树林里阳光细碎,时节已过处暑,草丛灌木也多见发黄的了。少年被茶肆老板叫叶小子,只是因为他名字便叫做叶小白。叶小白脚下踩在路上的一些枯枝,发出咔擦声响,和归林鸟儿的啼声,让路途不显得单调。转过一个小高坡,叶小白惊喜地发现有一丛野豌豆附在小灌木里,饱满的豆荚鼓鼓的,有几个豆荚已经裂开,豆子散落在地上。开心地将还在蔓上的豆荚摘下,妥帖的放进自己的小布兜里,满足的拍了两下布兜,咧着嘴,笑着离开了。叶小白住在一个叫顾家庄的村子里,村子里大大小小估摸着有几十户,全靠着城外老龙河湾的两三百亩旱田生活着。叶小白不是顾家庄的人,他是怎么出现在顾家庄的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反正当时睁开眼看见的就是顾家庄的村长。他记不起自己以前的经历,有意识开始便是在顾家庄了。村长看他眉清目秀,穿着也不坏,不像是强盗恶人,便留着他在村子里住下了,想着日后若是知晓来历了,说不得便是结下一桩善缘了。乡下人的心思,向来有着自己的打算。少年无伤无残,村长支唤了几个村里的汉子帮叶小白在庄子最北端的小坡上搭了个简单的土胚房,上面盖了薄薄一层茅草,便是一个家了。少年便在此扎根落户了,只是一没地二没手艺的的叶小白开始愁于生计。家里可真的算得上是家徒四壁,村长家再接济也顶不了他几天。所幸在去城里找活干的时候发现田叔的茶水摊子,脑子里莫名其妙有着很多奇奇幻幻的鬼怪故事的他,便尝试着在人群里说了一段,结果受欢迎极了,连带着田叔茶水钱比往日多了不少。此后叶小白便在田叔的茶水铺子里说说书,讲讲故事,几个月过去了,日子也慢慢稳妥了起来,虽然不是衣食无忧,但孤身一人的少年还是活得挺滋润的。顾家庄的村长也偶尔神神叨叨,说认得字的相公肯定不是一般人。但却始终不见少年去寻自己身世。少年在林子里走了有两三里,爬上一个小坡后便看见一株高大的老槐树,而自己的小房子便在树下。老槐树可能是快枯死了。搭房子的时候老村长不无怀念的回忆自己小时候,这株老槐树便是如此大了。那时候的老槐树,没到春夏交接的时候,满树的槐花纷纷洒洒,甜甜的槐花也是村子里人荒年时口粮,救活了许多性命。只是树也是会死的,像人一样,人再也冒不出黑发,树叶发不出新枝了。叶小白那个时候很深切地感受到村长话里面的落寞,看着一树狰狞枝杈的老槐树,叶小凡若有所思,摸了摸粗粝的树干。也许是怀着老槐树有朝一日还有像村长描绘的满树槐花的样子,叶小白每天不忘给它浇上两瓢水,再很自然的拍拍树干,像是告别自己家的长辈。日落回来时,又像拥向迎接自己的长辈,轻轻拍了两拍树干。老槐树自默默无语,零星的几枝树叶,被秋风一吹,更是颤颤巍巍,绿意渐消,现在就连鸟儿也不在树上做巢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叶小白到家的时候,站在小坡上,可以看见南边几家房子的炊烟,隔着橘黄色的夕阳,似乎也染成了黄色。他掏出钥匙打开了笨重的大锁,推开门走进屋内。屋内陈设简单得很,却异常整齐。一张土炕占据了很大的空间,角落里有一个小火塘,再加上一口大水缸和两张张小方桌,便是叶小白的全部家当了。两张小方桌,一张放在床边,是叶小白平时吃饭的地方。另一张安置在灶台旁,碗筷米盐等东西都堆在上边。叶小白把小布兜从身上摘下,拿出腊肉,满脸幸福地深闻了一下。拿出一把小刀把腊肉轻轻地切了薄薄几片,随后又踩在椅子上,将腊肉悬挂在灶台上方的木梁上。借着门口的日渐昏暗的日光,叶小白抓了两小把米淘洗干净,和着腊肉装进小瓦罐里,捏上一小撮发灰的盐扔进去便准备上火煮了。看着不大的火苗在火塘里安稳地烧着,叶小白猛地想起布兜里的野豌豆。掏出两个豆荚放在手心里微微一撮,扔掉豆荚,把一颗颗圆滚滚的豌豆都扔进瓦罐里,随后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转身走到屋门口的一块石头上坐下,任由火苗慢慢噬舔着瓦罐。太阳下山后,天色会暗得很快,夜色像是一群野马从远方徐来,但是却忽然盖满了头顶,让人无法觉察。叶小白双手撑着脸颊,杵在大腿上,望着小坡的尽头,一个人发着呆。少年一向自己独处,也没有能个说话的人,一天说话最多的时候便是在茶水铺子里。这对比鲜明的处境,让叶小白总会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入秋不久,还听得见虫鸣声,一阵一阵回荡在叶小白小屋周围的草丛里。夜风微凉,但吹在身上确实很舒服。周围黑洞洞一片,天上云层稍重,看不见星星,前几日晦日刚过,月亮细如豆芽,不甚明亮。叶小白回首屋内,火塘那里只剩下一堆细碎火星明灭闪烁着,而屋内早已经弥漫着一股香甜的米饭味。借着火塘的火星,叶小白摸出了一小个蜡烛头点燃,立在了床边的小方桌上。用钩子把悬挂在火塘上的小瓦罐取下,叶小白拿出一个汤匙,坐在床上,看着悠悠晃动的烛光,一口一口吃着自己的晚餐。瓦罐有些过了火候,罐底的米饭焦黄一片,叶小白并不在意。他没有味觉,尝不出什么味道。一夜无话。第二天天亮得很晚,但是叶小白早早就醒了。屋外静悄悄一片,许是过了一夜,云都散开了,远处天边一闪一闪的启明星很是亮眼。空气清凉得很,叶小白刚想在门口的石头上坐下,想了想,用手抹去了上面薄薄的一层露水。叶小白又一个人继续坐在石头上发呆,身体微微斜向东面,看着远方天际颜色一点点变浅,一点点明亮,最后一抹火红色再突然跃出。叶小白很安静地看着,看着这样的日出场景,再如昨晚看着日落,他已经独自一人看了几个月了。但是叶小白心里总是会很失落,因为同样的日出日落自己似乎已经看过很久了。叶小白的上午很悠闲,没有其他闲事的话,他会一个人看到太阳完全升起来,然后去庄子南面的老龙河挑两桶水。一趟来回一桶水,他能花上一个时辰,时间对他来说真是没有什么太大意义。叶小白不急挣钱,不急功名,也不需下田劳作,若无挑水事做,他更是闲散,来来回回,就当强健脚力了。两桶水,自己一天用度需要一桶,给老槐树浇水用上一桶,说书少年想得很清楚。叶小白浇树不浇根,却是向给老槐树洗澡一般,拿葫芦瓢子一勺一勺浇向树干。叶小白自认为自己有一个异于常人的地方,便是身体不脏。不出汗,不纳垢,皮肤一直是清清爽爽。不仅身体不脏,连衣物长久都是清新如刚洗完一般。所以叶小白可以省去为自己准备洗澡水的时间,否则他一个上午便需要来回四趟,提四桶水。想明白后,他有些怅然若失,时间太够用了。用小火塘做了一顿午饭,叶小白无雨时便在树荫下,有雨时便在小桌前,一口一口吃着自己的午餐。等火塘彻底凉下来后,叶小白便会套上他的小布兜,关好屋门,拍拍老槐树的树干,沿着林中的小路,再次前往安远城里的小茶水铺子,说着人声鼎沸的故事。时间过得很快,顾家庄的村民们已经将各自田亩里的活计给收尾得差不多了。秋分寒露时节说过便过,天气一天比一天清凉,码头边扛包的苦力们也不再光着膀子,都穿上了一件短袄。叶小白用自己半年来存下的大半铜板去一家成衣店里做了一身棉衣。依旧是浆染成青色的布料,款式简单,没有什么好看纹饰,但叶小白却觉得好看得很。叶小白并不觉得冷,但他觉得应该让别人知道他会冷,也会热,和大家有一样的感受才是应该的,叶小白单纯地这样子觉着,所以他每天都会给自己做饭,即使他尝不出味道。平平常常地看过日出日落,老槐树每天清晨的枝杈上不用叶小白浇水便挂满了露珠,原先不多的槐叶已经彻底没了,黑突突的枝干显得更难看了。叶小白还是每天两桶水,一丝不苟的帮着老槐树浇水。顾家庄的老村长,还有顾家庄的村民们似乎也已经忘记了当初出现在村庄里的叶小白,来得最多的老村长也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来过。叶小白并不在意,他开始有烦恼的事情了。半年的时间过得很快,他掰着指头,数着自己讲过了柳树精爱上赶考书生的故事,讲过了修道者和狐妖生下孩子,那个孩子为了父母杀上父亲门派的故事,也讲了恶鬼僵尸肆虐一城的故事,也讲了木石三世情缘的故事。叶小白脑中没有新的故事了,所以他很苦恼。他努力地想,脑海中有没有桃树精槐树精梨树精的故事,只能想得到柳树精凄凄惨惨摇曳枝条的样子。他努力地想,那个在门派里为了父母大杀四方的孩子有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另有传奇可以讲,但只能想得到他在镇妖碑前吐血的样子。他努力地想,在那座孤城里的恶鬼和僵尸,最后是被一位仙人用天火给烧了还是收回了他自己的豢养邪物的阴塔里。也努力地想,那块石头和那株流干了眼泪的小花到底最后有没有在一起。但他实在是记不清了。叶小白有点难受,既有想不出故事的难受,也有柳树精和那孩子的故事让他难受了,恶鬼和僵尸,石头和小花也让他很难受,他觉得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故事发生在他身上,他真的会伤心死的,会难受死的。柳树精和那个孩子会不会像自己一样那么伤心,应该是会比自己更伤心吧。叶小白有些落寞地想着,想着想着,天空很快就变暗了,他也忘了做饭。叶小白更难受了。叶小白第一次在下午的时候坐在屋门口的石头上,双手撑着脸颊,杵在大腿上。他没有去安远城里的茶水铺子说书,因为田叔要和他媳妇要去北面的沂水城过年了,茶水摊就要停一阵儿了。叶小白刚好在最后一天把石头和小花的故事给讲完,听完故事的人没有吵闹,没有不满这个不知道结局的结局,实际上叶小白是真记不清故事的结局了。一群大老粗汉子,亦有慕名而来的其他茶客,高冠布佩,麻布汗巾皆有。台下白发和垂髫也都安静听着叶小白缓缓说完最后一句判词,“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天气虽然日渐寒冷,但小小茶水铺子内,人头攒动,人间气却是十足。说书少年说这最后一场足足有两个时辰未曾停歇,听得众人如痴如幻,即使醒目拍下后仍未从其中回过神来。茶水铺子的老板田叔出面,说了要暂时歇业,回家过年的消息。刚从故事中回过味来的众茶客自是不肯,吵吵嚷嚷,非要让叶小白留下再说几天故事,瞧那架势怕不是准备让叶小白说到年关去。叶小白心下嘀咕,脸上却笑意盈盈,左脸颊的浅浅酒窝一如往常般显眼,让人瞧见了也如春风拂面般舒爽。笑着作揖拜谢了众位茶客听众,叶小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更是以新故事记写中为由,要求年后再过来为各位说书讲事。少年言行有如春风,众人你我相互应和,遂都放过了汗水直流的田叔一马。更有几个直爽汉子直接抱拳大声嚎着嗓子,说给叶小哥拜个早年,祝来年故事多多,故事多多。场下一片应和,祝福声拜年声层出不穷,乐和气和笑声从这小小的茶水铺子盘桓而出,充满了喜庆之意。叶小白脸上笑意盈盈,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左脸颊的酒窝深了几分。场下有个偷偷留出族里学塾的锦衣少年,头一次感受到这种其乐融融的快活氛围,欢喜得蹦跳着溜回家中,却一头撞上了面黑如铁的夫子。夫子板着脸,喝闻道:“你言腹痛出恭,为何时间如此之久?”

锦衣少年方才的欢喜心情一扫而光,一脸紧张,绞尽脑汁想了个由头说道:“先生,我方才如厕完看见花园内景,偶有所悟,想起《尚书》中,哦不,是《诗三百》中的,中的,周,呃,秦,秦风篇,所以吟咏留连,忘了时间。”

“哼,春荣秋杀,晚秋时节花园中萧条一片,肃杀满园,你可是想起秦风篇中哪一首。”

看着夫子一脸审视,锦衣少年更是头大如斗,恨不得给自己一嘴瓜子,越说越离谱,都不知该如何接下。“这个,这个,先生,我,我是......”锦衣少年无奈之下打算与先生群盘托出,想及方才说书少年笑意盈盈的模样,身如向阳花木般清爽,他福至心灵把将要出口的话给吞了下去,赶忙换了另外一句。“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先生,我是想到了秦风中的‘小戎俴收’篇。秋日多肃杀,满地落黄犹如战场之惨状,读书人心怜其草木枯荣,所以想起了这个。”

看着一连心虚的学生,古板夫子内心稍稍一动,也算是认可了他的急智,面上不动声色,说了声回去默书,便背手走了。锦衣少年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又反复念叨了几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一路“嘿嘿”傻笑地回到自己座位上。身在顾家庄北坡的叶小白自然不知道念叨着他的少年。他还双手撑着脸颊,杵着大腿,呆呆坐在屋门口的石头上发着呆。这个时候没有日落可以看,也没有日出可以看,所以发呆少年就发呆盯着老槐树,任由时间过去。叶小白习惯了安静的早上,也习惯了沉默的晚上,但是不习惯沉默的下午。他扭扭身子,站起身来,几步走到老槐树前。呼吸良久,用惯用的说书声腔开口道:“今儿给你槐大爷讲一段你同宗柳妹子的故事,话说那江南河畔,多爱柳树......”叶小白开始说书的时候,时间会过得很快。说出了习惯性的收官话,叶小白拍了拍老槐树粗粝的树干,傻傻地咧嘴笑了。说书少年继续淘米做饭,屋口等待日落,点起蜡烛一口一口吃着晚餐,似乎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晚上下起了雨,叶小白躺在床炕上,炕下并没有烧火,他并不冷,实际上是感觉不到冷。就如此和衣躺着,直挺挺,像根木头。风还有点大,吹得有点不太牢实的屋门砰砰响,同时还有闪电划过,照进屋内,四下是一片惨然白色,过了数息却听不见任何雷声。叶小白背对着唯一的一扇小窗,睡得很死,没有醒来。第二天早早,天色未亮,叶小白习惯性的打开屋门,他发现了有点和平常不同的事。屋门口那块宽大的石头上已经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说是女人太过,倒不如是少女恰当。她全身雪白,但不单调,显得很有层次。穿着汉襦小衣样式的上衣,搭上一条素雪娟裙,衣摆裙边是柔软的白色细毛,让人看后觉得抚摸一下应该是手感极佳。盈盈腰身上缠着一条白雪帛带,垂着一块唯一不是白色物件的方形红色木牌。脚下一双银纹绣锦长靴,显得双腿特别纤长。双手和脖颈白腻,红唇微张,一双眸子很大,水灵灵得厉害。叶小白承认这个少女是自己半年来见过最漂亮的女子,眼睛特别好看。但是占了自己的位子,就很不好了。叶小白干咳两声,想想要怎么和她开口。少女却是眼睛绽放着莫名的光彩,小巧的嘴巴微微咧起,脸上的欢喜如何都掩饰不住。叶小白有些心虚,天色并不明亮,远处天空鱼肚白都算不上,但是叶小白分明看清了少女眼里的欢愉和雀跃,像是走了很远看见想要找的人那般热切。叶小白不知少女的热切从何而来,大致想了想,印象中并没有看见过少女。仔细想一想,也是不曾见过的。“姑娘?”

少女眼中的光芒闪烁一下。“小姐?”

少女眼中希冀更加热烈。“天呐。”

叶小白双手抱头,一声长叹。少女水灵灵大眼中,满是止不住的柔情。叶小白抱头没有看见。“挤一挤吧,这块石头够大。”

叶小白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然后一屁股在少女身边坐下。叶小白不讨厌这个姑娘,而且是个漂亮的姑娘。叶小白坐在屋门口的石头上,身体微微斜向东面,看着开始泛白的天际,眼中又是濛濛一片,开始发呆了。叶小白坐下的动作太大,少女被他一挤,整个人往旁边倒去,侧躺在地上。少女一动不动,没有挣扎也没有起身,依然是一脸幸福的看着发着呆的叶小白。直到金乌上了高空,天地间光芒大作,叶小白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他觉得自己每天这看着日出日落发呆,是一种病,但是抗拒不了,再说自己也没钱去看病。叶小白想起自己身边应该是有一个姑娘的,可是怎么感觉空荡荡的。叶小白转过头去,看见少女笑容满面地冲着自己,但是身形还是侧躺在地上。“哎呀”,叶小白惊叫一声,从石头上猛的站起,把少女扶好重新坐在石头上。“你是不是傻啊,你倒在地上也不懂得起来吗?”

叶小白有些哭笑不得,但少女眼中却是温柔一片,盯着叶小白的脸上,嘴角咧起一直不曾放下。“怕了你啊。”

叶小白心更虚了,抛下一句,转身回到屋内准备自己的早餐。烧火的时候,叶小白鬼使神差的扭头看了一眼门口的石头,少女还是背对着屋门,坐在那块石头上,位置似乎动都没动过。叶小白走出去一看,少女满脸泪水簌簌,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但是身形却是丝毫不动。看见叶小白的身影,少女脸上的泪水马上便止住了,眼角噙泪但是眼中又是充满了惊喜和幸福的感觉。叶小白心下抽动,少女泪水簌簌的样子,似乎在哪里看见过,似乎更加的悲痛。叶小白恍惚了一下子,再看少女,她眼中的光泽更加亮眼了。“哎,你是不是有病啊?哎,不是,你是不是没办法动弹啊?能不能说话啊?”

叶小白心下有了几分柔软,蹲下身子轻声询问着女子,觉得问法不怎么对,又马上改口。少女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有脸上的笑意和眼中止不住的开心不曾改变。叶小白转头走到屋内少女看不见的地方,少女没有转过头来。叶小白很快回到她身边,她脸上的焦急神色才淡了下去,换上了开心满足的神色。叶小白确认了她真的是动弹不得,但是为何又一定要盯着自己呢?叶小白好苦恼。叶小白闻见了火塘里传来的的地瓜香气,走进屋内赶忙刨出一个手掌大的烤地瓜,热气腾腾,就那样安静地拿在受伤,赶忙走出屋门来到少女面前。看着少女还没有哭出来,叶小白松了口气。叶小白把烤地瓜焦黑的外皮轻轻撕开,试探着啃了一小口。没有什么味道。看着身边靠着自己的少女,叶小白问了一句:“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少女自然是没有回应。叶小白犹豫了一下,揪下一块焦黑的地瓜皮,上面带着一小块金黄冒着热气的地瓜瓤。把手中的地瓜递到少女嘴边,少女仍是定定看着叶小白,没有要张嘴的意思。叶小白想了想,把手中的地瓜又递近了几分,碰到了少女红润的嘴唇。随即叶小白闪电般的收回了手。碰到嘴唇的是他的手指。叶小白在少女的注视下三两口把烤地瓜吃完,随后扔掉手中的地瓜皮,洗过手后又坐在少女身边。少女很安静,从叶小白发现她开始,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叶小白知道,如果一个人的眼睛会说话的话,那么少女一定有着很多心事要说。叶小白真的很苦恼,自己始终记不得自己认识这个少女,为什么她一副对自己那么熟悉的样子呢?平常的日子里,上午这个时间该是叶小白去老龙河提水的时候了。可是看着身旁的少女,叶小白开始长吁短叹起来。不能把她留下啊。叶小白只要一想起少女满脸泪珠的模样,心底就一阵一阵地难受。叶小白想了想,最后决定带着她一起去提水,大不了一次半桶,或者半半桶也行,少年折中想道。叶小白背对着少女蹲下身子,双手在背后把少女往自己背上托。猛地一站起身,却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少女身子轻盈得很,叶小白微微下蹲,一只手抓起地上的水桶,仍能很好地护着少女不从背上滑落。少女身子温热,一道道呼吸的热气打在叶小白脖颈间。提水少年脚步轻快了几分,心中原有的几分怪异想法也消散开去。毕竟少年是说狐妖鬼怪故事谋生,心里多少几分旖旎。叶小白住的小坡并不是很陡,下去的时候多了几分心思。一路走去老龙河,要么穿过顾家庄,要么从顾家庄旁边绕上一圈。叶小白一向是后者,后者能走到老龙河上游去,也少得与人见面。少人走的自然是老林,叶小白短短半年来也在这踩出了一条小径,如今岁寒,叶落枝败,一时间显得空旷了不少。一里多的取水小路,叶小白背着少女也不换气,一口气走了快一半的路也并不感觉到疲惫。路上,叶小白给少女取了名字,唤她作阿雅。不是取水少年一时之间想出如此漂亮的名字,要知道他的本意是想叫少女“阿哑”的,只不过想了想,还是“阿雅”更好。阿雅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在叶小白背上,一点声响都没有。要不是能感受到背上阿雅的温热体温,叶小白会以为自己背了一根木头。“阿雅,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怎么一觉醒来你就在我门前了?”

阿雅在背上默默无话。“阿雅,你是天生的哑巴还是生病了说不出话啊。你全身不能动,怎么来到我家的?”

阿雅在背上默默无话。“阿雅……唉啊!”

叶小白有一句每一句的和阿雅说话,路上有个被落叶盖住的小坑没有发现,一下子便陷了进去,发出一声惨叫。少年和少女都一下摔在地上,地上铺满了落叶,叶小白倒是不感觉多疼。看见少女阿雅,他仍然是一副开心的样子看着叶小白。叶小白也嘿嘿一笑,站起身子,重新把她背上身子,抓起木桶继续往老龙河走。“嗯——”一声吃力至极的嘤咛声在叶小白耳后传来。叶小白蹲下身子,轻轻地把少女阿雅放下,转过身来惊喜地看着阿雅说:“原来你能说话啊。”

阿雅不管他的惊喜,脸上神色变得有点焦急,可却还是说不出话来。水灵灵的眼珠子有点湿润,蒙上了一层水雾。叶小白有点摸不着头脑,索性也蹲下身来,无奈地看着阿雅,看看阿雅能不能多给一些提示。阿雅全身素白一片,叶小白很快就发现了腰间最显眼的那块红色木牌不见了。叶小白恍然大悟,赶忙起身在周围一顿乱寻,很快便在满地的枯叶里找到了。把红色的木牌悬在阿雅面前晃了晃,阿雅马上便破涕而笑,脸上恢复了开心的模样。叶小白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阿雅腰间悬挂木牌的绳子断成两截,叶小白尝试了两下,也结不上,只好无奈的说:“阿雅,等我回去再帮你换根绳子吧,这东西我先帮你放着,你可千万不要再哭了。”

说罢叶小白小心翼翼地在阿雅的眼前,慢慢地把木牌放进胸前的衣内,为的是能让阿雅看清楚。看着阿雅似乎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叶小白也是笑了笑,重新把阿雅放到背上,抓起水桶,继续往老龙河走去。老龙河是小九州南部天兰江的一条小支流,蜿蜒开去才不过数十里。但是老龙河河深水急,倒是灌溉的好水源,顾家庄祖祖辈辈也都是靠着老龙河水灌溉田亩,娶妻生子,一辈子活在老龙河边。叶小白打水的地方是老龙河一处小河湾,水流在这里较缓,水岸也离得较近,来过一次后便没有换别的地方了。叶小白把阿雅轻轻放在一块大石头旁的阴凉处,拿起水桶去河边汲水。习惯性的捞起满满一桶,叶小白一愣,然后把桶内的水倒掉一半。看着桶内清澈的河水,叶小白想了想,于是又倒掉了一些。阿雅坐在地上静静看着在河边的叶小白,心中眼中有着藏不住的开心,即使身子不能动,但一双眸子几乎快化为飞鸟,恨不得飞至叶小白身边。叶小白拎着小半桶河水回来,看见正在开心看着自己的阿雅,心下也是开心。把阿雅重新背上,拎起水桶,慢悠悠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叶小白打算来回几次,提够两桶水就够了。天气虽然愈发清冷,但这个时候太阳正当空,还是比较暖和,叶小白已经在老龙河和北坡小屋来回两次了。叶小白并没有流汗,但也还是在阿雅面前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阿雅也配合得笑得愈发开心,眸子愈发动人。“哎,阿雅要是你能说话就好了。”

叶小白没有急着去汲水,只是在阿雅身边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几步外的老龙河粼粼水光自言自语道。叶小白双臂环抱着放在膝盖上,下巴杵在手肘上,阿雅没有任何回应,叶小白也没有继续开口了。叶小白前襟里,那块阿雅的红色木牌开始慢慢的发出光芒,一闪一闪的,似乎像是呼吸一般。叶小白此时正在闲坐发呆,并不知晓木牌的变化。若是有人在旁边看来的话,可以发现叶小白被一团红色的浅雾包围着,顺着胸前衣襟,一缕一缕的红雾环绕穿梭着。在叶小白身边的阿雅发现了,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了,眼里的温暖笑意开始慢慢多了一些怅然若失和欣慰的感觉。红雾中的叶小白闭上了眼睛,呼吸缓慢而平稳,像是很安静地睡着了。风很轻,但也吹得老龙河的睡眠上一道又一道细长的波纹散开去。叶小白不知晓做梦是什么滋味,这半年来每天晚上都是安安稳稳睡觉,清清醒醒起床。……叶小白看见了在阴暗但干燥的地洞里,有一只还没有睁眼的小兔子,全身脏兮兮的,缩成粉红色的一团,瑟瑟发抖。小兔子旁边不远有一株细嫩的兰花,细长的叶片一根根摇曳不定,摇动间莹莹光芒飘荡其间,整株兰草充满了生机。小兔子在瑟瑟发抖,漂亮的兰草轻轻抖下了一点又一点的光辉,还有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顺着狭长的叶片准确的滑进小兔子微张的嘴里。地洞里很是阴暗,顶部有一个洞透得进阳光,但却照不到小兔子和兰草这边。这地洞里,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但是叶小白如痴如醉的看着每天兰草撒下莹莹光辉覆盖着小兔子。小兔子也慢慢地长出了洁白的绒毛,幽暗的地洞里,小兔子的大大的,像红宝石一样好看。小兔子会动弹了,蹦蹦跳跳着来到了漂亮兰草的旁边,抬起头嗅了嗅,三瓣嘴撇了撇,眼睛里有些疑惑,也有些依赖。小兔子闻到了以前在梦里熟悉的味道。小兔子趴在漂亮兰草的根茎旁,两只长长的耳朵动了动,满足地闭上眼睛睡觉。漂亮兰草依然轻轻摆动着叶片,星星点点的光泽撒下,小兔子舒服得睡梦中都动了动三瓣嘴。叶小白耐心地等着,感觉上一瞬才看见小兔子瑟瑟发抖的模样,下一秒小兔子就已经可以在地洞里活蹦乱跳了。又感觉地洞顶部的洞口处透进的阳光,好像已经明明灭灭无数回了。小兔子已经是个大兔子,却还是在地洞里蹦跶,有天她跳出了透进阳光的洞口,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漂亮兰草在阴暗的地洞里,微微晃动着叶片,点点荧光洒落,却已经不见了兔子。叶小白坐在漂亮兰草的身边,看着兰草叶片上散落的荧光从自己身上穿过,没有什么感觉,他也默默想着那只兔子。洞口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阳光始终没有照到叶小白身边,也没有照到漂亮的兰草。洞口突然响起声音,一道黑影蹿了进来,叶小白只感觉眼前一闪而过,漂亮兰草身边的是一个白衣带血的小姑娘。“阿雅。”

叶小白情不自禁的叫出了名字,双手划过,扑了个空。叶小白怔了怔,漂亮兰草却是把自己的叶片上的荧光又点点洒落,带血的伤口处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愈合着,而阿雅的剧烈喘气的身子也慢慢平稳了下来,平稳地睡了过去。阿雅还是阿雅的模样,和叶小白刚开始见到阿雅的模样是一样的。叶小白安静地坐在阿雅身边,静静看着阿雅,叶小白最不缺时间了。阿雅睡了两天才醒过来,阿雅看不见叶小白,阿雅躺在地上,转过身子,亲切地抚摸着漂亮兰草的叶片,嘴中念念着:“小叶子,小叶子,又看见你了,真好。”

叶小白感觉漂亮兰草很开心,因为他也很开心,他认出了阿雅就是那只小兔子,他是看着阿雅长大的。开心的漂亮兰草轻轻摇晃着,回应着阿雅的思念,他也很思念阿雅,叶小白也是。只是阿雅水灵灵的大眼睛却始终没有望向自己的方向。阿雅成了一只很厉害的兔子妖怪,她化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少女,她在山林里闯荡,她踢过老狼,也救过小羊。她跨过高山,也涉过汪洋,她见识过了很多很多的妖怪和人,她说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那是小叶子给自己的力气。她一直在想着小叶子,晚上睡觉的时候在想,白天撵着饿虎豺狼妖怪的时候也在想,吃一根胡萝卜想留半根给小叶子,可是太好吃留不下。阿雅坐在地上,带着伤痕血衣,一脸开心地说自己有多想小叶子。叶小白很喜欢阿雅的声音,清脆得像是在啃胡萝卜,也更喜欢阿雅手舞足蹈的欢喜样子。漂亮兰草也开心,叶片欢喜得一摇一摇,点点荧光洒落更多。阿雅笑得眯起了眼睛,嘴唇红红,牙齿白白,开心地右手一挥,落下的点点荧光便在空中打了个旋,又飘飘洒洒的落在漂亮兰草身上。“小叶子,我很强的了,你不要再把自己的月萤撒给我了,你要好好存着,要早一点化形知道吗?”

阿雅纤细的手指点着漂亮兰草的叶片,像是在点着漂亮兰草的头。漂亮兰草摇摇身子,但叶小白知道他是在开心。阿雅又躺在了地上,双手枕在脑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漂亮兰草对话,很像叶小白自己一个人对着老槐树在说书,也很像叶小白在老龙河边对着阿雅在说话。叶小白也躺了下来,头挨着阿雅的头,阿雅身上有着淡淡的胡萝卜味道,叶小白很喜欢。阿雅难过地说:“小叶子,我离开地洞,好多好多妖怪想要吃我,那头被我打死的老狼,追了我好久;我救了那只小羊,可是它的羊爸爸羊妈妈也要吃我。小叶子你知道吗,我跑得很快,跳得很高,我跑着跑着就化形成功了,我不敢停下来,跑得很远,跳得很高,因为我还想回来见你,还想去找我的爸爸妈妈。小叶子,你见过我的爸爸妈妈吗?”

漂亮兰草听见阿雅的话,叶片轻轻摇动,似乎是在点头,又像是在摇头。叶小白听见阿雅的话,心里也觉得很难受。阿雅摇摇头:“小叶子,我知道我的爸爸妈妈应该是死了,我这么多年来,跑过了大山,跳过了大河,哪里有兔子我就往哪里走,我却始终找不到。我找了很多老狼精,还有老虎精,豹子精,我把他们全都打死了,他们说没有吃过我爸爸妈妈,但是要吃我,我就一脚蹬死了他们。”

顿了顿,阿雅又说:“小叶子,你见过人吗?就是像我现在这样,用两条腿走路的。我见了在山里砍柴的人,他们会做一个小套子,然后我那些傻傻的兄弟姐妹就会被捆住,然后被他们捉走。他们也要吃兔子。”

阿雅有些落寞,她说,“我遇见了很多次被猎人或者砍柴的人捉住的兔子,我把他们都打了一顿,我没有杀他们,因为我遇到过一只很老很老的兔子,他和我说,不要杀人也不要吃人,我们兔子是吃素的,我们杀了人的话就会有很多很多的修道人要来斩妖除魔。我问他,可是老虎豺狼要吃我们,人也要吃我们,我们要怎么办?”

“老兔子很伤心,他哭了,小叶子,我不是故意的,可是老兔子哭的时候我也很难过,他和我说,兔子生来就是被吃的,不想被吃就要跑得很快很快,跳得很高很高,那样子就没人吃得着你了。老兔子说完就死了,我猜他可能是伤心死的,虽然我也很难受,但是我决定还是听他的,不杀人好了,那些人拿了把柴刀也碰不到我,可是如果碰到了老狼老虎老豹子,我还是要一脚蹬死他们,当初他们追我最凶了。”

阿雅回忆起当初,说到那些不好的回忆,恨恨地磨磨牙,像是兔子三瓣嘴在动。阴暗的地洞里回荡着阿雅的声音,说到开心处漂亮兰草会很开心,摇动着叶片。说到不开心处,漂亮兰草也摇动着叶片,在阿雅面前晃来晃去,像是在安慰她。阿雅拉过漂亮兰草的叶片,亲亲吻了一下,坐起身子,认真地说:“小叶子,你要努力修炼,努力化形,我知道你们植物灵精化形会很慢,可是你要加油,我倒时候再带着你去闯荡江湖。嗯,江湖就是山林外面人的说法,就是很大很大的世界,到时候我护着你,谁也欺负不着你。”

阿雅一脸得意,发白的脸庞上有着充盈的快乐。漂亮兰草只是轻轻摇晃着叶片,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叶小白躺在地上,眼皮越来越沉,耳边听着阿雅清脆的话语,眼前慢慢陷入了黑暗。睁开眼,阳光已经移动到自己身上了,深秋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叶小白没有任何感觉,但是看着这阳光,他就想起了地洞里始终进不来的阳光,心情自然地舒畅了几分。叶小白转过头,看着阿雅,阿雅也看着他,眼里依然是止不住的温柔笑意。叶小白轻轻把阿雅拥入怀里,开心地说了声,“阿雅,阿雅,又看见你了,真好。”

声音很轻,语气很开心,很像不知道多少年前白衣红血的阿雅再见叶小白的时候,叶小白知道漂亮兰草就是自己。阿雅的头枕在叶小白的肩上,鼻尖嗅着熟悉的气息,阿雅满足地闭上了眼。叶小白胸前的木牌红光已经消失不见,光滑的表面上,显出了一个粗糙至极的笑脸,粗刀粗刻,不甚美观,但是很顺眼。叶小白带着阿雅回到了小屋,阿雅还是坐在屋门口那块石头上。叶小白尝试要把阿雅安置在屋内,但是任何一个地方,阿雅都会流露出不开心的样子。叶小白便把她放在屋门口的石头上了,叶小白明白,石头有他的气息,阿雅会觉得安心。阿雅坐在石头上,依旧是一动不动,但是确实很开心地看着叶小白为老槐树浇水。一勺一勺洒上去,水珠一滴滴落在老槐树上,阳光照射下,亮晶晶的,在阿雅看来,像很多年前漂亮兰草为小兔子撒下的点点荧光。浇水少年半年来,日日如常,并无察觉不同,老槐树也死寂沉沉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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