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无一路左顾右盼，自然是在寻着月琸，眼看就要走到街角的酒楼之下，月琸随手拔下头上用于绾发的桐簪，朝着疏无的方向便掷了过去。疏无下意识偏头一躲，侧耳听着风声，便是一抬手。须臾间，桐簪便稳稳落入了疏无手中。整个过程中疏无连眼皮都未曾向上抬起，颠着手中的发簪，疏无“啧啧”两声，一面感慨：“久违的趣味啊！”

一面抬步就朝酒楼的二层走去。果不其然，上楼之后，疏无便在临街靠窗的位置寻到了自家师姐。将发簪还予主人之后，疏无犹自坐在对面，伸手斟了茶便饮，只是入口之后疏无才一脸惊诧的抬头向月琸发问：“喝过我泡的茶后这茶你居然喝得下去？！”

整句话行云流水，连个停顿都不曾有。把玩着发簪的月琸丝毫未在意自己在旁人眼中那披头散发的不矩模样，也未曾着急将一头青丝束起。只是听闻疏无此言后，原本懒散的倦容上倒是浮现了一抹极为生动的笑意。“你还接得住啊？”

疏无被这多年未见的明媚笑意恍了一恍神，这才反应过来月琸说的是方才的发簪一事。“那是自然，要说当年巽离山的碎石自山顶移到山底一半，不全是你丢我的功劳？”

月琸赞同的一颔首，挑唇调侃道：“嗯，不错，从刚开始被砸的哭鼻子，到后来能闭目接物，期间虽然浪费了一半山顶的碎石，但到底灵敏度和感观能力都有提升，算是功成愿遂，未枉费我一番苦心，可喜可贺。”

结果换来疏无一记无奈的眼波。月琸抿唇收敛了笑意，抬头问道：“东西都备好了？”

“啧，那是当然。这边可有状况？”

“暂无实质性发现，宁岚子时宵禁，聂府也算京畿大户，后门独占了一道小巷，较在正街的前门要清静许多，会方便一些。不若届时去那里看一看？”

“也好，那当下作甚？”

“当下……”月琸眯眼一笑，“吃个饭吧。”

“……”待到亥时末，预示宵禁的鼓声“咚咚咚”三声闷响，瞬间传遍了犹自繁华热闹的国都。街头的人群闻声后自觉三两散去，不多时，就连灯火也渐次掩了光。子时至。巡夜的护城军自皇城而出，一身身闪着寒光的甲胄在军队整肃行进的步伐间，发出了庄重的轻响。待两队护城军自聂府正门前穿行而过后，月琸二人才从街角隐匿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早在暮鼓响起前，二人便离开了酒楼，有意识的朝人际渐罕的巷尾避了去。疏无自储物袋中取出一件黑色斗篷交予月琸，而后又自顾自的翻出一件窄袖束身的夜行衣打算换上。月琸盯着夜行衣默了一默，“你是打算飞檐走壁吗师弟……为何我的是斗篷？我们换一下。”

“那可不行，难得有翻墙入室的机会，一定要留给我体验一把。你都凡化了，莫要再同我抢。不是我看不起你师姐，偶尔也要支使支使你亲手带大的师弟，那感觉定然是很可靠的，说不定你就会上瘾。”

“……您随意。”

月琸有些哭笑不得的将斗篷披了身，抬眼却迎上疏无满含疑问的目光。“师姐，”疏无下意识的多了嘴，“你鸑鷟身为开天辟地以来唯一存在的紫凤凰，怎的从未曾见你着紫衣？”

“哦？”

月琸淡淡开口，“依照人界戏本，白鳞的着了白衣，青鳞的着了青衣，你这我需得着紫衣的说法，倒也是说得过去。”

“还有这样的戏本？哈哈……”疏无背后不由得生出冷汗，大意了，不由自主就被师姐方才犹如当年的性情恍了神，这是师姐被禁足阕华宫时自己送过去的戏本，此时可是没有，只得不动声色的打马虎眼，“回头我得找戏班问一问。”

“……走吧。”

聂府大门前，两盏明晃晃的红灯笼在夜色中发出了破煞的喜光，只是在子时降临时，火苗焰心的颜色陡然转为了绿色，透过红布之后，越发显得诡异骇人。月琸二人来到后门时，亦是此番光景，尤其在步入巷口之后，空气中无形存在的粘滞感，让人越发感觉呼吸困难。月琸按按胀痛的太阳穴，“疏无，不太对劲。”

“是不对劲。”

走在前面的疏无回头，将手中之物交予月琸，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金色铃铛。只见铃铛无风颤动，在黑夜中发出了细微的光芒，并牵引着系着铃铛的绳头指向了虚空中的一个方向。“没有声音？是无心铃？”

月琸惊讶的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笑意与好奇，“蒋离竟将无心铃给了你？”

“咳咳……无心铃作为地界追魂引魂的法器，此时的躁动，可见此事确与地界有关，可它指的却不是聂府的方向，我们可要同它走一遭？”

“跟着无心铃走吧，不过聂府这里来都来了，还是探究一下的好。”

“没问题，我来。”

说着，疏无便在聂府墙边向上一跃，右手按住墙头微一借力，便极潇洒地坐在了聂府的院墙之上，只是身形却陡然一僵。在墙下等待的月琸亦看出了疏无明显僵直的背影，正欲发问间，疏无调转回身，面色难看的跃到了月琸身边。“师姐，你会庆幸今夜是由我出头的。”

“何解？”

“里面全是你最怕的东西。”

“……偶人？”

“确切的说是满院子的偶人。”

“嘶……”望着下意识开始抱手臂的月琸，疏无好笑，自家师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一见偶人就怵头，据说是被师尊留下的童年阴影……疏无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中，仍是忍不住腹诽了一下，“白天你算是白忙活了。外面没有情况，是因为，那玩意儿全在这院墙内啊。而且我觉得……”疏无看着月琸右肩上方陡然出现的水纹般的空间波动，“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月琸闻言一怔，下意识便顺着疏无目光的方向果决的矮身，一只手瞬间自虚空伸出在月琸方才右肩的位置，眼见抓了个空，又探手向下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