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来了？没你啊！在市场上我就说清楚了，我找人是伺候孕妇的喂喂，我说你，不用穿哺乳装来吧！你怎么混进来的？”

华琴在下面吵嚷，似乎把龚小姐有意刁难给她受的气顺理成章地撒到这位混进来的主身上去了。龚如俭精神一振，在卧室里喊：“温先生，你把正在挨骂的那个人带上来，我要面试。”

她那股子别扭的劲头又上来了，你不让干什么偏干什么，像个叛逆期的女孩子似的。华琴老大不情愿，跟着嘀嘀咕咕上来：“这人不行啊，她就是冲着给有钱人当二奶去的，还以为我是给半老头子找护士的，死活要来，我不让上车，她还打车跟踪过来，还贿赂了后面什么人混进来了……这个没法保证业务素质哈，这个肯定不可靠，你们怎么都说不听呢！”

细细的鞋跟踩在羊毛地毯上发出了把鸡蛋捂在被子里敲碎的那种声音，一个确实不大像护士的小护士站在龚小姐面前。她穿着一件白色风衣，款式有点护士白大褂的意思，但敞着怀，一个扣子也没扣，里头是一件低圆领连身短裙，凸显出一条极深的“事业线”。如果不考虑硅胶或者海绵的帮助，全算她自己原装部件的话，应该有32D。再打量打量脸，假睫毛睫毛膏眼线眼影层层拱卫，把一双眼睛围成两只又大又圆的田螺。脱线美女护士染了一头金棕色短发，短短的鬈发在浓妆艳抹又全力以赴的造型中起了解腻的作用，但额前的前刘海有那么一绺发梢黏在了眼睫毛了，看来她自己也很难受，不停地眨眼，企图摆脱眼皮上的刺痒。这整体造型，平时在医院里是见不到的，倒是有几分东洋特产片里人物的神韵。龚小姐看见她心情大好，居然开了金口，询问起面试者来：“你为什么要来我这里谋事？”

“钱多，待遇好。”

道理是没错，可是回答得也太干脆了一点，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让人起了有一种奇怪的表里脱节感。“酒量怎么样？”

“马马虎虎能喝。”

一般说得那么镇定又那么谦虚的，都是喝起来没心没肺的。“会开车吗？”

这两个问题撂在一起问有点奇怪。“只要不喝酒就没问题。”

“会抽烟吗？”

田螺眼护士犹豫了一下，问：“不是照顾孕妇吗？”

龚小姐也心虚，马上终止了话题，拍板，“就是你了。事先说好，工资你找那个姓庄的要去，我不会出一分钱。如果你觉得呆在我这里有什么不舒服了，随时可以走，不用向我辞职。”

“还是在你带来的人里挑了一个，你满意了？”

温诚有点踩住对手小尾巴的得意。华琴还是嘀嘀咕咕，主要意思是这人不是她带来的，不能算。但是她也没敢坚持再拉一车来闹场子，像是失算后抹不开脸，把她带来的人收拢起来，赶上大巴，一溜烟跑了。确定华琴已经消失，龚小姐一掀被子跳起来，甩掉睡袍。“您不是在保胎吗？”

田螺眼护士把眼瞪得跟牛眼灯泡似的。“保什么胎？我的教练还在游泳池里等我，我的水中瑜伽课上到一半跑出来的。既然你是我的护士，一起去吧。”

龚小姐丝毫没有一个孕妇的自觉。“我不用下水吧？”

护士忽然鬼鬼祟祟地问。这就使她的32D显得非常可疑。龚小姐一边穿鞋一边用力抽了抽鼻子，大声问：“厨房里在干什么？着火了吗？怎么一股怪味道！”

有人从厨房里跑出来，站在楼梯口大声回答：“是庄先生托华小姐带来的药，正在罐子里煎着，马上就好了，大小姐要不喝了药再出门？”

“拿去浇花先浇一个礼拜，花没死再拿给我喝。”

龚如俭丝毫不领情。不多时，龚小姐的座驾驶出了别墅区。驾驶座上的正是新来的护士，车开得像磁悬浮，又快又稳当。一部机车停在附近的树荫下。关德铎本来还放松地趴在车把上发呆，一看见来车的车牌号，不由立刻拔长了脖子张望小车前挡风玻璃后的那个人。一错而过的三四秒内，他看了两眼，抠掉眼屎再看，只恨眼珠子不能像望远镜的镜筒那样伸缩。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他还是不能把这个脱线护士与李可盈的形象叠在一起。就是亲娘老子来了，恐怕也认不出这是自己家闺女。这个世界真要乱了，这哪里是化妆术，明明是易容术啊！视线落到“事业线”上时，他凭着以往的记忆立刻断定，那里也是动了手脚的。照此说，不仅女人可以化妆成另一个女人，就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也可以拾掇成一个性感美女。类似的尝试早就有人在做了，在网上这种化妆前后对比照早就烂大街，可是没人往深里想。如果凑起一支“美少女”战士小队去抢银行呢？越联想越可怕。龚小姐的豪车出门后不到五分钟，一部折叠自行车晃晃悠悠地跟着出来了。骑车的身高体健的年轻人，蹲在折叠自行车的两个小轮子上，让人忍不住去可怜那小车。关德铎掏出手机翻出存在里面的证件照一比，走上前去打招呼：“是某先生吧？”

年轻人反应迟钝地一捏车刹，失魂落魄道：“干啥？”

“你是龚小姐的司机吧？”

年轻人遥指前方道：“龚小姐的司机刚过去，我是前司机，龚小姐让我停薪留职了，让我去休假。”

李可盈成了龚小姐的陪护，还能兼职司机和跟班，又不用龚家开工资，当然比雇一个纯司机有性价比。尤其是工资由庄夏支付这一条，更使让龚如俭怀着“吃冤家”的快感，誓将这个陪护用出三倍五倍的价值来。“你是谁啊？”

前司机这才反应过来，反问关德铎。关德铎一拍对方肩膀，“既然没事了，我请你去吃饭。”

“你是谁啊，做啥请我吃饭？”

“我是新调来的社区民警。”

明知道这种时候说点无伤大雅的谎话效果会更好，这小警察就是没魄力撒谎，掏出证件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