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块牛排吃到一半的欢欢叼着牛排跟上了李可盈的脚步。主人语气中的微妙变化，狗狗最清楚了，这次不是开玩笑的，是真的要走了。相亲男送李可盈下楼。欢欢在门口趁着他们告别的机会把剩下的半块牛排吃完。李可盈看着相亲男，忽然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是原来没有准备好的台词。难得他被这样欺负都不生气，还想留她吃饭。她的良心底限比方尽思低，比华琴白茧儿高多了。她从公文包里取出牵引绳，给欢欢穿好，牵着它离开了。明明有绳子的，为什么刚才不牵？相亲男隐隐有些明白了。经过半天折腾的相亲男回到家中，还要打电话请物业来修电线，收拾一塌糊涂的房间，还要洗脸换衣服打扮打扮，第四场面试等着他呢。解下小围裙，换上偏正式的休闲外套，对镜子捋一把头发，看看时间，赶路还是很紧张的。浑身无力的感觉悄悄趴回他的背上，这场感冒还是挺严重的，猛犬惊吓驱病时效性不长。他对着镜子那张憔悴的脸鼓励自己：最后一场了，一定要撑过去，不能失约啊，白小姐那头已经失约过一次了——原本是充满诱惑的一次约会，似乎挑动不了他倦怠的神经了。似乎他是个尽责任的好男人，一诺千金，不让佳人寂寞才强拖病体赴约。他被自己感动了。美女总是要搭架子的，即使不小心来早了也会找个拐角猫着，等对方到了以后才假装姗姗来迟，造成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效果。白茧儿比约定的时间晚到十五分钟，其实她已经在对面的咖啡馆里喝掉了两杯咖啡，把睫毛刷了又刷。“对不起我迟到了。”

她作出急忙赶场的样子。这回裙子似乎比上回还短了一公分。灯下看美人美人更美，一双美腿在彩色大屏幕和电子管灯光的闪闪烁烁里更加妖娆。相亲男的头更晕了，脑部的血液义无反顾离开原来的岗位，往下奔去。热恋中的男女去看电影，看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坐在一起卿卿我我，表演甜蜜给路人看。相亲中的男女去看电影，看什么很重要，因为没有话题继续交流的时候，电影情节可以救场。电影内容越小资越好，越装越好，顺带展示你的品位；轻松搞笑的爱情喜剧也可以，因为没话说了可以傻笑，表示你嘴巴很忙，所以才不说话；恐怖片也行，有意向的一方可以在惊悚镜头出现时对另一方做出一点亲密的举动，但这对没有意向的一方是个困扰。白茧儿指定的片子是《外滩佚事》。神啊，大概只有S城的土著才会对本城的这段光怪陆离的过往津津乐道，什么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的，什么百乐门仙乐斯，什么落地长窗留声机背带裤苍蝇能劈叉的小分头，像个四十岁的女人不肯忘记她追求者如云的少女时代。相亲男在那场电影里感兴趣点也就是周璇的脸蛋身材，白茧儿的腿。虽然裙子比上回还短，可电影院里乌七抹黑，放着让你看你也未必能看清。眼睛适应了黑暗后，还是可以看清左右位子上的人脸的，也能看见白茧儿专注地盯着荧幕，一条腿放松地架在另一条腿上。他决定尝试一下，慰劳他缺血缺氧可怜的小脑瓜。他又开始摸摸索索地弯腰了，不知道借口是鞋带松了还是东西掉了。在他的脑袋运动到与座位一个平面时，白茧儿漫不经心地换腿，不小心膝盖一下敲在他的腮帮子上，把那颗猪头撞开。碰撞很猛烈，相亲男整个上半身都被带动着改变了姿势，最终面朝相反方向一嘴巴贴在邻座的腿上。邻座是个大象腿的胖女孩，被撞的瞬间抱着胸弹跳起来神经质地尖叫。“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相亲男捂着腮帮子站起来解释。一片萤火虫那样忽明忽暗的眼神，屏幕上的光亮照到人的眼珠子上反射回来的，或者是白眼球多了点。没有见过那么没有公德心的，在电影院里大叫大吵，妨碍别人看电影，当然，就当胖女孩是被骚扰了，她尖叫无可厚非，要怪就怪骚扰她的人。所以这个捂着腮帮子的男人才可恨，害大家看不好电影还在其次，你看看他什么口味，连XL号裤子都包不住的肥腿也不放过！胖女孩坚信自己被占了便宜，不依不饶的指责引来了影院值班保安。两人被请出去讲清楚。其实大概保安们也不大相信胖女孩是被骚扰对象，更愿意接受相亲男的说法……他实事求是地说，他去捡东西，然后被另一边座位上的膝盖撞飞到这边的大腿上……虽然巧合得不像话，也比前一种说法合理多了。相亲男买了份爆米花，重新回到放映厅里，把爆米花递给白茧儿。白茧儿顺手接过来，捧在手里，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他走了又回来了，也没意识到有人塞给她一筒爆米花。相亲男侥幸又失落。仰靠在椅背上叹长气，回想自己这两天来三场约会的遭遇，霉运罩顶，现在这一场算是最风平浪静的了，大象腿的小风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说不定这就是个兆头，预示着他和白小姐最终能走到一起。白茧儿是四场约会的压轴戏，当然是不可能放他平平安安过关的。不过既然是收官阶段，那也就就开始做些整理运动，主攻精神了。“某先生，下一次去游乐场吧。”

她看似不经意地说，头也没回。相亲男颤抖了一下，眼泪几乎落下来。“听说那里的鬼屋挺有意思的，网上说居然有人在里面被吓失禁了。”

果然她是不过放过这一节的。“网上的东西怎么好乱信呢。”

他主要是没脸再去鬼屋和那里的工作人员照面了。“据说是鬼屋的工作人员扯的八卦，有照片的。”

白茧儿差点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