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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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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军医的话让她如遭雷击,愣在那里。  她有喜了?有了沈今安的孩子????  -  消息很快就传到沈今安跟前去了,沈净懿甚至还没从这巨大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房门是被大力推开的,大约是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后知后觉想起军医的嘱托,她受不得惊扰。  于是又小心翼翼的将门带上,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来。  沈净懿还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纱帐发呆。  她有喜了?  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沈今安坐在床边,握住她压放在锦被上的手:“身子怎么样,还想吐吗,我让人去给你炖了鱼汤。”

沈净懿脑子很乱,他的话丝毫听不进去。  没拒绝也没接受,只是一言不发。  沈今安见她脸色还是不大好看,将手放在她额上探了探体温,好在不发烧。  他暂时松下一口气。  “这几日我就不上朝了,在府上陪你。若是你想回重华宫,我就随你一同回去。”

他说话的语气异常温柔,连语调都把握好力道,生怕吓到她一般。  此刻的沈净懿在他眼中,好像真成了易碎的瓷娃娃一样。  那种强烈的反胃感让她回了神,她身子探出床边,又是一阵干呕。  沈今安抚摸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喊来了婢女:“快去将大夫叫来。”

那婢女愣了愣,他皱着眉,一向好脾气的人难得见怒:“快去!”

婢女被他这声吼吓得脸色惨白,身子颤抖的退了出去,叫大夫去了。  沈净懿已经没东西可吐了,干呕过之后,身子没了力气,虚弱到连自己起身都不能够。  还是沈今安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往后仰了仰,让她可以依偎的空间更大一些。  “很难受吗?”

他拨开她脸上凌乱的头发,用锦帕为她擦去冷汗。  当爹的喜悦早就被心疼给冲刷干净了。  他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不知晓女人怀孕这般痛苦。  “我让人多给你做些清淡些的汤,要是还难受的话,我陪你去附近乡野住些日子,那里环境好,也干净。”

沈净懿没有力气,只能顺从的依偎在他怀里,任凭他从身后为自己揉腰捏肩。  她从前便觉得,在战场上握剑杀敌的人,主动用这一双手为她做羹汤按摩,那种将高高在上的脊骨踩到脚下的感觉,令人生快。  可如今,那种近乎变态的快感没了,只剩下安心。  他的手很大,结实有力,为她揉腰时,好似一只手就能握住一般。  沈净懿不说话,感受着周身的不适感在他的安抚下,逐渐消散。  沈今安这儿,好像是她时刻紧绷着的情绪,唯一能得到片刻松懈的释放口。  不能说毫无动摇,至少在夜深人静,身心俱疲时,她也会想起他。  短暂的,想起他。  “有点困了。”

沈净懿闭上眼,翻了个身,脸在他怀里蹭了蹭。  那里也是宽厚的,隔着几件衣衫,她甚至能感受他胸腔之下的心跳。  同他的腰腹一样,都是强劲有力的。  “哥哥。”

她轻声呢喃,然后靠着他怀里,沉沉睡去。  沈今安低声去应,在她头顶落下一个吻,“好好睡一觉。”

沈净懿睡了四个时辰,他便一动不动保持这个姿势四个时辰,生怕弄醒了她。  沈净懿睡眠质量不好,疑神疑鬼,还爱做噩梦,稍有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突然惊醒。  沈今安甚至连呼吸都控制在最微弱的程度。  待怀中的人动了动,舒服的轻哼声从喉间慢慢晃悠溢出。  沈净懿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踏实的一个觉了,没有中途惊醒,也没有不间断的做噩梦。  她还闭着眼,伸手胡乱摸索着,想找到枕头在哪,可摸来摸去才发现不对劲。  她睁眼抬眸,正好撞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而她的手,此刻就放在他的脸上。  他低下头,主动在她掌心蹭了蹭:“好摸吗?”

沈净懿微微眯眼,感受手心下的触碰微微有些扎人:“长胡渣了。”

他轻笑:“今日忘了刮。”

“男人的胡子都长得这么快?”

扮了十多年男人的沈净懿感到好奇。  “也许吧。”

他好像不满足于这点触碰,可是如今沈净懿有了身孕,他更加不敢乱来。  怕她着凉,便将一旁的被子又扯了一床过来给她盖上,“想出去逛逛吗,今日有灯会,外面应该很热闹。”

听到灯会,沈净懿的眼睛亮了亮。  虽然她没回答,但她的反应就是最大的回答。  沈今安宠溺一笑。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对这种喧嚣热闹毫无抵抗力。  灯会在夜晚,大离朝的传统节日,传说在这天向灯神奶奶许愿,不管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街市上随处可见的灯笼,将整个大离朝的黑夜都给照亮。  沈净懿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民间节日,眼睛仿佛黏在那些糖画和小泥人上了。  脚步迈不开,眼神向往的看着。  她只穿了简单的浅蓝锦衫,因为是夜晚,也不担心被人瞧见,所以没有束胸。  长发只是用素簪松散固定住,黑丝如瀑,肤若凝脂,尤其是在沈今安的高大身形衬托之下,显得更加娇小。  虽然穿着男装,但不难看出是个女子。  并且,还是个极其貌美的女子。  做糖画的摊贩老板见她看的这么认真,笑着同她身旁的男人说:“这位郎君,给您夫人买一个吧。”

沈今安微微愣住,夫人这个词语太陌生,他甚至连做梦,都不敢去做类似的梦。  沈净懿好像没觉得哪里不对,不如说,她压根就不在意。  此时早就走到小摊跟前,挑了个图案。  老板将白糖熬成黄色的糖浆,在白色的板子上画出一个形状来,压上一根竹签,但彻底凝固之后,他将糖画拿给沈净懿。  她接过,看向身旁的沈今安:“我没带钱。”

语气倒是理直气壮。  沈今安递出一锭银子给摊贩老板,后者做的是小本生意,哪里收到过分量这么重的银子。  眼睛亮了亮,有些局促的笑道:“这位郎君,实在抱歉,我做的是小本买卖,您给的银子我找不开。”

他笑容温和:“不用找了。”

小姑娘咬着糖画走远了,男人在一旁小心翼翼护着她,生怕被人撞到碰到。  老板手里拿着那锭沉甸甸的银子,感谢灯神奶奶保佑,开张一单,半年吃喝都不用愁了。  沈净懿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看到什么买什么。  她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喜欢什么拿什么。沈今安就负责跟在后面给钱。  银子给完了,就给银票。  这哪儿是逛夜市,分明是乐善好施,普渡百姓来了。  那日晚上,所有被沈净懿光顾过的摊贩老板都在虔诚感谢灯神奶奶,保佑他们发了财。  沈净懿逛累了,停在一处猜灯谜的摊位前。  她的脑子在尔虞我诈的宫内和朝堂上不太够用,但在市井间,她也算得上博学多才了。  一盏盏灯迷被她猜中然后撤下,奖品都是些小玩意儿。  什么马尾做的毛笔,木头刻的小吊坠。  她没兴趣。  才没玩多久就意兴阑珊了。  她看着那堆奖品,转手就送给了一旁的小孩子们。  看着他们高兴的拿着东西跑开,她居然短暂的生出一种,名为满足的感觉。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小腹。  月份太短,那里还是平坦的,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能感受到那里居住着一个幼小的生命。  那种感觉很奇妙,空荡荡的心好像在短时间内被填满。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眼底悄无声息攀爬上的笑,是柔软的。  但沈今安注意到了。  因为他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自年幼时,他就一直盯着那把龙椅。  他当然有野心,甚至于在沈净懿还未出生时,他的野心就早已成型。  他是皇后的儿子,是三皇子,也是铁骑军的将军。  这皇位,就该他来坐。  他扫清了所有障碍,谁拦他,他就杀了谁。  十二岁就开始精心谋划,提前五年便将棋局布下。  偏偏就,败在“情”字上。  得知自己疼爱的幼弟是女儿身,得知自己爱上自己的亲妹妹时,他的伦理道德就在逐渐坍塌。  不顾提前谋划多年的棋局,他丢盔弃甲去了西北。  好像只有离得远了,就能将这份违背伦理的感情给斩断。  可那根情丝像是遇风就长的藤蔓,他带领铁骑军不断南下,攻下一座座城池,看着无数敌人倒在自己剑下。  大西北的风沙让他逐渐从少年蜕变成男人,那份感情也随着他的年龄增长而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  不光白日里想,就连梦里也是和她缠绵悱恻的旖旎场景。  他总会突然惊醒,看着营帐外的弯月发呆。  梦里的不伦场景让他痛苦,更让他痛苦的是,他近乎痴迷的,爱上了这种感觉。  这份见不得光的爱,让他痴迷。他甚至用刀刺自己,企图让疼痛去盖过这份丧失理智的爱。  可痛得狠了,反而爱得更深。  那根代表感情的藤曼将他整个人都缠绕住,带着他一同扭曲。  如果一定会下地狱,他也要在,先爱过她之后再下。  沈今安的手覆在沈净懿的手上,仿佛隔着她的手去摸她的小腹。  “听一居然怀了哥哥的孩子。”

他好像直到现在,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的听一,有了他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  或许它到时候不太健康,但是没关系,他会保护好它。  “听一。”

他笑容温柔的去抱她,“哥哥给你出个字谜,你要是猜中了,哥哥就满足你一个愿望,好不好?”

他和她说话总爱在后面加一个“好不好”  他总是时刻注意着她的感受,不做任何勉强她的事情,也不说任何让她觉得不舒服的话。  她情绪和心思都极其敏感,如同一只受过惊吓的猫,稍有风吹草动就能让她炸毛。  沈今安总是格外注意,格外小心。  沈净懿当下就点头同意了,反正就算答不上来也没什么损失。  “好啊。”

沈今安轻笑,找老板借来了笔和纸。  他在上面写下字谜面:  觅新月。  月初小桥会知音。  江畔别儿心牵挂,枕边流泪眼模糊  若无爱心写不成  是谁无言正垂泪  沈净懿还以为他会出多难的题目,接过谜面看了一眼,冷笑一声。  她接过笔,在上面写下谜底。  沈今安将那张纸摊开,秀气的字体,写着五个字。  ——我爱沈与淮。  他笑着,将那张纸小心翼翼捧在怀里,最靠近自己心脏的位置。  哥哥也爱你。  沈净懿觉得自己没有如今那么排斥他了,至少,她不再像从前那样,迫切的希望他赶紧死去。  她不懂这算不算爱。  她的思想早就在母妃的折磨下变得扭曲,感情也不再完善。  不懂爱,不会爱。  但本能反应不会骗人。  那这种是爱吗?还是仅仅只是,因为腹中这条生命对它父亲的爱和信赖,一同传给了她。  连带着,她也一并感受到它的情绪。  对沈今安的爱。  那张写了谜底的纸被沈今安小心收好。  沈净懿折了许愿船,这是灯会的传统,将写了心愿的许愿船放生,许愿船会顺着这条沧河一直往东流。  传说灯神奶奶就住在遥远的东方。到时候纸船会流到灯神奶奶的故乡。  沈净懿在船上写下自己的心愿,又轻轻擦去。  她将船放生,在沈今安的小心搀扶下,看着那两只并在一起的纸船飘远。  沈今安笑着问她:“听一许了什么愿?”

她许了什么愿?  还能有什么,她此生的目标有且仅有一个。  其实她也好奇,好奇沈今安的纸船上是否写着与她相同的愿望。  沈净懿对他始终都有猜忌,他是她的敌人,也是她在称帝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那日灯会结束,她谎称要回重华宫,拒了沈今安说亲自送她回去的提议。  离开镇南王府后,她另外带着人去了沧河,将他的纸船打捞起。  若纸船上写着的愿望如她所想。  她眼神暗了暗,手上的力道也在逐渐收紧。  她不会顾念旧情。  纸船是用特殊材质的纸折做的,不易打湿也不易下沉。  字迹也没有半分被浸透的迹象,还是干干净净的。  她迫不及待地将纸船拆开。  遒劲有力,颜筋柳骨的字迹,确是属于沈今安的。  ——灯神奶奶在上,保佑我和听一厮守终生。  这条被黑墨重重擦去。  沈净懿恍惚想起在写下愿望时,她往身旁看了一眼,正好瞧见他眼神黯淡落寞在思考些什么。  这句话,大抵就是在那次沉思之后擦去的。  至高无上的神,是不容许任何龌龊存在。  哪怕是不伦的爱。  ——愿听一,春祺夏安,秋绥冬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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