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一大早，贺汀是被吵醒的。她脑袋都还有些觉得发晕，原本是想在病床上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赖床的，可是现在却是被门外的吵闹声弄得不得安宁，这才醒了过来。入耳，最先听清楚的就是姜秀的那道尖锐的又不失怨恨的声音，“凭什么！我女儿也是受了重伤，现在都还躺着，她也是无辜的！你们，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随后，传来的是一道男音，“你女儿无辜？无辜的人会逆向行驶？无辜的人会在逆向行驶之后才猛踩油门？你女儿还没有死呢！可是我闺女死了！”

这话，是隔壁的那年轻的男人的声音，带着沉痛。他的还未成形的宝宝就在这么一次意外的事故中死掉了，他才是最无辜的。姜秀像是被这话噎住了一样，然后冷冷道：“那你说个数。”

贺汀在床上听见这话的时候，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很快，她就听见了另外一道熟悉的声音。“姜太太总是想要用钱来摆平这一切，可是不知道，你现在究竟还有几个钱？别忘了，你前任丈夫那里可是一个无底洞，要是被债主们知道了你还这么有钱，你猜，他们会不会管你是不是贺刚的前妻，就不来找你了？”

果然，律师的话就是一针见血。可是，赵小清的话并没有说完，“你既然这么有钱，那我还是要劝告您一句，现在还是多花点钱在给你女儿请一个能够把黑的说成是白的，白的说成是黑的的律师，因为我猜不就我很快就会全权代表贺汀小姐，起诉贺明珠蓄意谋杀。”

她最后还不忘记再往姜秀的心窝子上补上一刀，“哎，果然是父女啊，啧啧，这一条心的，看得我都要惊讶死了！”

她说完这话，姜秀就愣住了。随即，这女人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张牙舞爪地就要上来抓花赵小清的脸。结果，姜秀反被赵小清一手摁在了墙上，耳边听着女子冷淡的声音，带着点威胁的口吻道：“姜秀，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在背后做什么小动作。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她笑了笑，然后又像是没事儿人那样，松开了开始被她按在墙上就脸色发白的女人。赵小清没有忘记在场的还有第三人，看见那年轻的男子惊讶的眼神，她不由一笑。“当律师的嘛，随时要准备应对打完官司后的疯狗，总是要给自己一点防身的技能不是？”

说完，她就笑着走回了房间。那小哥，在走廊里，还目瞪口呆。赵小清推开门，就看见贺汀已经起来了。“感觉怎么样？”

她问。贺汀点点头，“好很多了。”

至少在她起来的时候没有晕倒。“都听见了？”

赵小清走过来喝了一杯水。贺汀点头，“快要变身你的小迷妹了，怎么办？”

她说着，就像是一只小京巴一样，坐在床沿上，仰着头看着面前的女子。赵小清笑出了声，“先给你交代两句事情。我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了程季渊，等会儿他会过来照顾你。我给你们单位的人打了电话请了假，不过现在不方便告知他们你的位置。我要离开一上午，去事务所拿点资料，中午的时候我有一个开庭要出庭，估计是下午三点过的时候能来医院，所以，这段时间，　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可以吗？”

她安排事情的时候事无巨细，很干净利落，有条例。只是，贺汀怎么听都像是家长在照顾自己的小孩，她看起来是有那么不能自力更生的人吗？想到这里，贺汀的脸上不由变得有些古怪。“哦，我知道了。”

赵小清得了这句话，这才满意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转身出门。赵小清走后，贺汀吃了早餐，就百无聊赖地坐在病床上看新闻，最近贺家真的是变成了热搜体质，几乎快要承包今年A市最后话题性的家庭了。快要接近十点钟的时候，贺汀病房的门被敲开了。她原本以为是程季渊，便头也没抬就说了句，“你来了？”

没有等到回答，倒是耳边响起了细细的高跟鞋踩地的声音，贺汀抬头，就看见了一脸高深莫测的季繁。她瞳孔微动，然后瞬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季阿姨。”

她喊道。季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并没有坐下，“见到是我，很失望？”

这是她的第一句话，语气都不算很好。贺汀不是一个喜欢拿热脸去贴人的冷屁股的人　，她还很倔强很固执，不想应付的人她也不会委屈自己去应付。看见季繁这个态度，她很难说服自己不去认为季繁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挺失望的，因为我大概不想见到你。”

她冷了眼，先前季繁在姜秀找人诬陷自己的时候，她还不是乐意踩了自己一脚让人给程季渊蹭了蹭热度？当初也还不是季繁要求程季渊跟自己分手？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想要对自己不利的女人，就算是长辈，她也没有必要对她和颜悦色。大概是没有想到贺汀的嘴巴会这么恶意，季繁有些吃惊。但是，她很快就刺了一句回去，“我也是不想见到你的，但是你现在跟季渊这样牵扯不清，作为季渊的母亲，我还是只有自己亲自来一趟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贺汀终于明白为什么网络小说里那么多棒打鸳鸯的戏码了，原来戏剧是源于生活。而她的这源于生活，是不是太频繁了一点？要是贺汀记得没错的话，去年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候，季繁找到自己几乎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从前是挺适用的，可是现在好像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她跟程季渊，哪里是“鸳鸯”了？“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阿姨你这是自己来的，程季渊他并不知道。你说，他事后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怨你？我自然是无所谓了，毕竟现在是程季渊喜欢我，不是我喜欢程季渊。说得直白一点，牵扯不清，其实，是程季渊单方面想要跟我牵扯不清，这样说，您明白了吗？”

看着季繁都变了脸色，贺汀还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她拢了拢头发，两只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两轮弯月，她对着季繁继续说：“对不起啊，阿姨，我说话是直白了一点，但是还请您见谅。毕竟，我也不想要让人误会我的。”

她在贺明珠那里可是学到了不少的装无辜的本事呢！季繁简直气得变了脸色，看见贺汀那一张依旧是带笑的面孔，不阴不阳地刺了她一句，“贺汀，你现在嘴巴功夫越来越厉害了。　我说不过你，但是你这样，我很为你以后的生活担忧啊。你说你嘴巴这么毒，有哪个男人受得了你？”

最后一句，其实是季繁无心的一句话，但是，却是深深戳中了贺汀心底最隐蔽的伤痛。她突然觉得眼睛有点发痒，脸上的笑容都好像快要挂不住了。她其实有的时候也在怀疑，这辈子，她真的是姻缘很不好，为什么每次好不容易投放了感情，好不容易以为这会说一辈子的感情的时候，关系就会骤然破裂？她想哭，但是也不会在季繁面前哭。贺汀回视着面前的女人，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阿姨，我能不能过好我自己很清楚。但是你今天这样做了，我想你一定过不好。程季渊，嗨，好巧，你妈也在这里来看我呢！”

贺汀突然扬起了灿烂的微笑，然后跟着季繁身后的站在门口的男人说。季繁脸上的淡定从容终于绷不住了，她豁然转身，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脸色不愉的她的儿子。“季渊．”她喊道。程季渊的一张脸沉得可以滴水了，他眼里有些伤痛，有些愤懑，还有无辜和无奈等情绪的混杂，反正，那感觉，就一眼，都很难让人描述。程季渊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拉着季繁的手快速离开了病房。贺汀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嘴角挂上了一丝惨淡的笑容。她明明都没有那个打算继续跟程季渊在一起，季繁这番举动，完全都是没有必要的。可是，这大概也是她羡慕的地方吧。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是遇见了什么时候，总是会有亲人会有长辈替那些人出头。可是，就偏偏的，她没有呢。贺汀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自己的双腿见，她蜷缩着自己这个身子，现在看上去，像是一只蠢蠢的笨笨的鸵鸟。像是被遗弃的模样，很是可怜。很快，程季渊就回来了。看见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的贺汀的时候，愣住了。他眼里闪过一丝伤痛，当初贺汀知道康南入狱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坐在平安镇家里的凉床上，一直都不说话，那模样，怪是可怜的。而现在，更是。他默默走了过去，伸手抱住了面前的女子。“贺汀。”

他小声叫了她的名字。贺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但是程季渊抱得很紧，她挣脱不了。“你放手。”

她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脆弱，但是在别人面前，她不会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