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位。那个时候和纳思关系稍微和解了一些，她见我来，便把视线向下滑，我知道她在找我的名字。我从三十名向上扫去，在二十到三十名之间仔仔细细来回看了几次，并没有看见自己的名字，怀疑自己的眼睛，也并不觉得自己会退至四十名开外，一惊，不会进了前二十吧。纳思突然抬起头来，眼神里满是惊讶，就在这时我在第十一的位置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回以同样惊讶的眼神。沉默了几秒之后，我略有激动地说：“考得有点好啊。”

她说：“对啊！我知道你会考好，没想到这么好！”

声音里满是兴奋。我稍有愧疚，毕竟是冲着超过她去的。“这下我们组成绩肯定上去了，下次能调个好座位。”

她说。心里有一丝不愿承认的光芒黯淡了下去。“是啊。”

我说。那一次我考了年级103名，班级十一。她年级56，班级第五。下午老师把排名投影出来，我第一次不那么害怕直视自己的成绩。这场考试确实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或许也为我带来一些声誉，让我不至于在纳思面前羞愧；去找老师也不必再战战兢兢的，毕竟，前十名也可以算是优等生了。但它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它证明着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我终于感觉到人生里有一些东西，是可控的。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这一盏微光，是我仅存的底气，黑夜漫长，但我知道我可以靠着它撑到天亮。这种感觉就像，自己之前以为的人生不过是一段CG，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开始。之前的我也可以好好活着……我也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也可以每天走在上下学路上，可以对着窗外的漂亮姑娘发呆，一切美丽的东西我都可以经历。但在回忆里，自己的影子那么模糊，好像一部零碎的文艺片，而自己连演员都算不上——只是提供了一个视角而已。活了十七年，只是一个视角。不是说这样的生活不好，但惊觉自己从未试图做事的时候，我还是很悲哀。我有一些小学同学，小学时就露出那样狰狞的獠牙，摆出一副搏命的态势，我根本无法理解——虽然现在也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觉醒得那么早。直到十多年后我才有了和他们同样的感觉。而他们早就飞到我此生不可及的天边了。我们看起来活在同一个世上，其实相隔着宇宙。我们看起来都像人，其实不是同一个物种。在后来的追逐里，她始终稳稳地走在我的前面，时远时近，我也曾在这路上丧失希望，痛苦不堪——但没有放弃。因为这场比赛，从我下定决心的一刻起，就已经缩短了我们之间十万光年的距离，之后的三百六十五公里，我可以慢慢耗下去。下午放学后我很得意。我和平可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聊着这次考试的事。我：“我还是很屌的。”

平可：“欸。你是挺努力的。”

我：“我真挺开心的，你说我什么时候能超过张纳思。”

平可：“这……这就有点难了。”

平可是自然卷，shou，比我高一点，说话慢条斯理的，初中的时候应该和女生关系挺好。高中的时候……平可成功加入了基团，对女生免疫。导致我至今没法想象他和女人谈恋爱的样子……他和女生说话，我总会觉得这是男女之间纯洁的友情。纳思好像也挺喜欢说“友情”这个词的，不过从她嘴里出来我根本不敢相信。平可是唯一一个让我感觉男女之间有纯洁友情的人，好像……也挺伟大的？我觉得平可的观点一直都挺不错的，不是那种人云亦云的人。我常常在放学路上高谈阔论，也没见他怎么揭穿我，说话便更张狂些，想一想“我觉得我能考年级第一”还有“那些人写得什么东西啊，我用脚指头都比他们写得好”之类的话他毫无怨言听了三年，辛苦了。可能正因为如此，在我春风得意夸下海口时，才会忽略，像他这种默不作声的人，也会有自己的野心吧。我们路过一家便利店，我说：“要不要买点吃的。”

“好啊。”

看了半天没什么特别好吃的，这时在冰箱里发现了一瓶梨子，瓶子大概比鸭蛋大一点，卖十五块。我心里叹道，神他妈十五块，这么贵脑子被门夹了才会买啊。于是我转过头对平可说：“你看这梨子罐头，绝了。”

平可：“卧槽，有点贵。”

“买吧，想买个没吃过的。考完了花点钱发泄一下。”

用门夹一夹发泄一下。“那你买呗。”

然后就买了那个梨子。我说：“干脆以后考一次买一个，吃完了吧成绩写上纸条放里面收藏，高考完了到时候看见一排玻璃瓶装着一路成绩肯定很爽。”

平可：“万一你没考好呢。”

我：“怎么可能，肯定一次比一次好啊。”

罐头不怎么好吃，两口就吃完了。回去洗干净把成绩纸条装在里面。晚上我们班班长杨丽叫我和另外几个同学去定华办公室。杨丽是我和纳思一组的。长得不好看，向往欧美，英语成绩挺好的。我们班有两个班长，当时刚开学，不知怎的，看见这个女生仿佛脸上写着我要当班长五个字。后来班长选举貌似没选上，新上任班长老周站在台上，杨丽指挥她发表当选感言——没错老周是个女生，老周声音细细的讲完，杨丽斜倚着讲台，拍着讲台的铁皮，屌屌地说：“要不我们选两个班长吧。”

睥睨一圈，没人作声，再一拍：“好那就这么定了，我去和定华说了。”

后来不知怎的老周被人以为是副班长了。走进办公室，在定华的桌前围成一圈，杨丽离得最近，我站得最远。“老师，我把他们带来了。”

定华看见我们站在一排，翘着二郎腿，抠了抠指甲。停了一会，慢慢道：“这次考完要开家长会你们都知道百？”

杨丽：“嗯。”

大家点头。我也点头。我心里想：what？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这么早？才刚过了月考哎，不一般过了期中考试才开吗？“你们两个，成绩最好的，还有你们两个，”定华看了看我。“进步最大的。到时候上去分享一下学习经验，好白？”

当时考了第一名的尚车刚好是我同桌，他也喜欢纳思，做的事情比较痴汉，不过有了三月的衬托纳思对他也不是那么头疼。他这次是作为考好的学生演讲，优秀学生还有一个陈皇叔，是个妹子，活得很率性，经常做出惊人之举比如说取消自己的晚自习早自习什么的，理由是睡眠不足，但她成绩好，老师也不去管她。除我以外的进步学生是一个叫小小的女生，她长得也不是很好看，但是不管是人还是声音都很幼，我和她坐过同桌，她画画很好，我一开始是向她学习的。经过两年没日没夜在作业本和教材上的涂鸦，如今我画技已几乎与她比肩了。定华吩咐完事情，便把我们招呼走了，杨丽留下来继续谈着家长会的事宜。第二天我就向定华交了我的演讲稿。我特别能扯，况且这个月情绪激荡，心灵鸡汤都快溢出来了，刚好逮着个机会吐一吐。定华看了之后抱歉地笑笑：“可以是可以咯，说话会不会太偏激了。”

我说：“哪？”

定华说：“比如死这样的字就不要出现噻。家长听了不高兴。”

我：“好，我回去改。”

改毛线啊，不改。这是我高中第一次参加家长会，也是纳思第一次没有参加。可能，也是我人生里，最后一次以学生身份参加的家长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