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来到我们教室窗前挥舞着来不及拆封的新书，幸福地看着纳思走过来。我说：“你不喜欢他就别收他的东西啊……”纳思表情很无奈，好像没有办法不收他的东西。我说：“你占了人家好处，到时候肯定要还人家的啊。”

她说：“可是……”我说：“你这么吊着他真不好，后果很严重的。”

她说：“他这个人，真的不能直接拒绝。”

据纳思说，三月是在他们一起上补习班时迷恋上她的。对方喜欢自己，总是不能干涉的事；互相借借书看，也没什么。久而久之甩也甩不掉了。好像也不能算她的错。三月确实有很努力的在追她，为了她努力学习，锻炼身体。我知道他是他们班的化学课代表，成绩很不错。那时我们有早操，我和他都是通校生，全校来的最早的通常是我们俩。我到了操场以后，就无聊的原地打圈圈，或席地而坐，远远的看见三月在操场那边沙坑处的单杠上练引体向上，单薄而结实的腰胯从校服下面露出来。每当这个时候就审视自己腹部的脂肪并感到羞愧。他大概是个很倔强的人，每天如此，坚持了一年多，后来晨跑没在操场集合，我也没怎么见他吊单杠了。他愿为她做到一切不可能的事，可她不喜欢他，他的努力就是背道而驰。一面加重自己的筹码，加重追逐过程中的代价，一面变本加厉的因此而喜欢她，不能拒绝，只有毁灭。三月不难看，不矮，单瘦而清秀。我很想加一句固执而愚蠢，我不敢。因为我同样固执和愚蠢。高中，或者说我的整个人生，和三月唯一的一次“交流”，发生在那个夏天的黄昏，晚饭后。教室在三层，楼梯口与另一栋教学楼之间连接着一个走廊。我走上楼梯，看见三月把纳思逼在墙角，脸贴得很近，纳思看起来很害怕。三月身上散发着一种肉眼可见的执念。我快速走开，心里打鼓。我很不舒服。在教室里坐了二十来分钟，纳思还没有回来，我很着急，叫上纳思的一个男性朋友安迪去给她解围。场面极为尴尬。三月一直在说着什么，我很好奇他表白能表这么久。我和安迪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假装路过。纳思也看见了我们。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只狗。应该是菜市场跑出来的，脖子上用劣质的绿绳打了死结。我们就牵着狗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假装在遛狗。不知道反反复复走了多久，三月终于带着纳思跑了。纳思很想逃走，但是三月长期的体育锻炼发挥了作用，跑不了两步就被抓住手臂，然后他们就通过走廊去了对面教学楼。那栋教学楼是高三楼，高三的人考完，人去楼空，适合作案。我们在那些桌椅狼藉的教室里对峙了很久，还是没有把纳思从三月手里抢回来。我记得三月当时给我的感觉，无与伦比的固执，愤怒，绝望，不计后果，和他对面的时候，我很害怕。我在害怕，那个使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东西。最后纳思去了女厕所，三月在厕所门前等了很久，离开了，事情也就告一段落。回来以后纳思哭个不停，还没从恐吓中回过神来，她现在需要一个安心的人。我坐在她旁边，很怕她突然抱住我，我身上都是汗。她说：“我觉得认识你真是太好了。”

我说：“我回家去换个衣服，湿透了。”

然后我就回家了。之后的几天三月一直在走廊上等纳思，想和她说话。纳思一次也没去过。“我成绩很好，身材很好，学识渊博，但你不喜欢我，我的一切就失去意义。”

我无法想通他的爱为什么要这么卑微。我比较骄傲。那只狗在我们去之前一直被系在高三楼我们教室的后走廊，晚上很多同学过去递吃的。之后被一个好心同学收养。接下来我们就要搬楼了，去高三楼。搬楼那天，学校按惯例锣鼓喧天，大家搬着一摞摞书，拥挤着走过鞭炮烟弥漫的桥。气氛很喜庆，阳光照耀着桥上的我们，仿佛我们正走在一条通向辉煌未来的光明之路，青春的朝气在我们胸腔起舞。那时候的我年轻快乐，我充满对高二的不舍。我担心在那边不能和纳思同桌。我带着暧昧而忐忑的情愫踏进银杏掩映的明亮教室，对未来浑然不知。高三就这样向我张开了怀抱。我好像一个衣不蔽体的农民突然被扔在了战场，我闭着眼，脑海里还是安详静谧的田园，红花白鸟绿水青山，唱着山歌悠然自得。然而身边已是血色染紫的土壤，震天动地的杀声，战士们刀剑在握，浑身浴血，发起最后的冲锋。天空是残忍的灰黄，只要我睁开眼睛，我就会看见这个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