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麟方才的那一掌，用了八成功力，险些伤及五脏六腑，怕是要卧床好些时日才能恢复。这夜，寒晔寻到了洛不凡和其余门派的掌门人，将万毒教的地形画给他们看，商议了整整一夜，这才定下了万无一失的计划。万毒教虽处于溶洞内，洞与洞相通，但只要堵住后山的几处洞口，便能将他们困于洞内，届时再放一把火，他们便是插翅也难逃了。为今之计，是万万不可打扫惊蛇，让他们有了防备，到时候布下一张毒网，便是功夫再高，也绝对攻不进去。千如深夜醒来，见身边并没有人，她想，寒晔今夜是不会来了。小风推开门，躺在一旁的软塌上，翻来覆去，仿佛难以入眠，千如下了床，从柜子里取出一条绒毯给她盖上。“姑娘，你怎么醒了？”

小风吃了一惊。千如笑了笑：“是啊，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醒了，怎么，你也睡不着？”

小风点了点头，便坐了起来。“既然睡不着，便同我说说话吧。”

千如在她身旁坐下。小风问道：“姑娘想说什么？”

“说说阿紫姑娘吧。”

阿紫是如何让寒晔心甘情愿被施了忘情蛊，仿佛成了心病，压在千如的心里，她想知道在他们身上发生的所有事。小风曲起双腿，紧紧地抱着，小麟被风无麟打伤之后，她突然发现，教主心里不仅只有千如一个人，还视旁人如草芥，随意伤，随意杀，就连从小跟着他的她们，也无法幸免。她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思绪，仿佛是失落，又不全是，也许还带着点不甘吧。小风道：“姑娘，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

千如笑了笑，道：“有什么问题，你想问便问吧。”

“姑娘与那剑宗宗主当真是情深似海吗？那为何姑娘中毒时亦不受忘情蛊的控制，而他却被阿紫成功下了蛊？你来万毒教已有数月，他亦不曾来寻你，即便这样，你还对他情深似海吗？”

小风说着，便直直地望向了千如。千如只觉得心里被刀子扎了一下，隐隐有些疼，小风竟一语道破了她的心事，“我和师兄生死与共，我问你阿紫姑娘的事，便是想知道，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师兄中了蛊。”

小风摇头：“忘情蛊便是先要将人的意志磨灭殆尽，放弃想要记住的事和人，才能起效，他若对你情深，怎会让阿紫得了手？”

是啊，若不是意志被磨灭，主动忘记她，他怎么会中了忘情蛊？“姑娘，小风知道，教主对你是真心的，你可不可以...试着...接受他？”

小风的声音越来越轻，她以前觉得，教主虽然冷漠，但至少对她和小麟是不一样的，她们可以进出他的卧房，她们可以偶尔同他说说话，虽然是侍女，但教中上下，都对她们礼让三分，可今日...千如拍了拍她的肩膀：“风无麟根本不具备爱一个人的本能，他只不过是嫉妒我对师兄的感情罢了，他残暴成性，今日能重伤小麟，终有一日，他也会要了我的性命。”

垂下的泪，被窗外月光映得晶莹闪烁，小风把脸埋进双膝，默默地哭了起来。千如侧身在软塌上坐着，实在有些累，她扶着腰回到床上，默默地躺着，小风的抽泣声夹杂着窗外的虫鸣声，还有那满腹的心事，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心烦意乱。过了许久，小风的哭声停了，换上了绵长的呼吸声，千如依旧睡不着，躺了一会儿，见窗外投来日光，她索性起了身。她的屋子在溶洞的最南面，整个溶洞又处在山崖上，虽感受不到日升月落时撒在身上的光辉，却可以远远地看上一看。她看着日头一点一点窜上来，就像回到云鹰峰上一般，她轻抚着腹，喃喃道：“你的爹爹就快接我们回家了，我的孩子。”

“姑娘，若是你执意要走，也请你在走之前，千万不要再惹怒教主了，让他留些回忆也好。”

小风也醒了，听到了千如在窗口的低声自语，她不再强求，有些事，看得通透了，也就放得开了。她和小麟一直将风无麟视为神明，可是她们的神明却对她们下此狠手，犹如信念轰然坍塌，竟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千如道：“你会同他说吗？”

小风摇摇头：“自欺欺人，有时候真的很可怕。”

谎言总是会被戳穿的，对别人也好，对自己也罢，教主和她们一样，不过是给自己编制了一个美妙的谎言，让自己活在里头，一旦这个谎言被撕碎，那种遍体鳞伤的感觉，她已经尝过了，实在太过可怕。千如望着远处的日头，眼睛被刺得微微眯了起来，她问小风：“若是我走了，风无麟变得更加残暴，又当如何？”

“若是强行留下姑娘，姑娘可是会对教主百依百顺？”

小风见千如不答，便道，“若是姑娘无法对教主百依百顺，若是只会一次一次激怒教主，那便会让教主做出伤害万毒教教众的事，到那时，只会有更多人想要姑娘死，而教主也会为了姑娘处死更多人，最后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万毒教是我的家，我不希望这个家被毁。”

千如喉头有些苦涩，当初以和亲的名义逃命时，百里无忧就曾说过，既然怎么决定都要伤人，那便只能不伤自己和自己爱的人，她不是圣人，又怎么能让所有都在这乱世纷扰下安然一生？“对不起...”除了这一声歉意，她不知道该对小风说些什么。小风却摇头：“姑娘不必这么说，等姑娘走了，长老或许有法子让教主忘了你，只是在你走之前，不要再惹怒教主了，不要再让他因为你而残杀同门了。”

千如苦笑，惹怒他？也都是他逼的。兴许是一宿未曾合眼，转身时觉得有些头晕，幸好小风及时将她扶住，小风扶她到床边，便去厨房取些吃食。小风走后，千如正要睡下，百里无忧推门而入，一脸不悦地看着她，昨日专注炼药，竟然没有听到外头的动静，今日早晨听到侍女们的议论此事时，一下子怒上心头，若是她先一步死在风无麟手上，那他没日没夜地炼药，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