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如竟然失了神，这样的眼神，可真像他啊，她伸手想要摘下他的面具，竟被他一掌打在了肩上，她吃痛地瘫坐在一旁，痴痴地摇着头，不可能是他！他的声音这样陌生，他不认得她，他对她下得了狠手，可是，为什么他的双腿也...“华大夫，你的双腿为什么会成这样？”

千如按着肩膀，迫切地等着他给她一个回答。华大夫扶了扶面具，语气始终那般沉静：“自幼便是如此，娘胎里带来的病。”

千如愣愣地站了起来，对他抱了抱拳：“方才是我冒犯了，只因...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说完，她便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出了药房，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她还记得上一回在宫中淋雨是因为她丢了话本子和剑穗，这一回，好像也丢了什么，心里头有些空。千如淋了雨，便患了风寒，咳了一夜，天色微亮时才睡了过去，待她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乍一想起，还约了薛敬天，便匆匆穿好衣物，跑去了马厩。千如到的时候，已经过了辰时，好在薛敬天还没有走，她方才跑得急了些，一缓下来，便忍不住又咳嗽起来。薛敬天虽比千如长一辈，却也不端架子，主动问起了她的病情，他面色有些憔悴，显然丧女之痛给她带来的打击，很沉重。千如道：“我不碍事，昨日淋了些雨，薛大人，约你来此地见面，实在对不住。”

薛敬天看了看身边的战马，道：“这个时辰，皇宫里也就属这里最适合说话，莫师傅费心了。”

千如也不拐弯，直接问他：“薛大人应该知道，替嫣贵妃接生的嬷嬷一口咬定是薛娘娘指使她换下小王子，并且，还说赵廉是薛娘娘的人，那薛娘娘便是胤府的仇人，薛大人却说其中有隐情，那你可有证据？”

薛敬天道：“我已暗中派人查明了赵廉的来路，发现他与秦府有过来往，这一切便都明了了。”

千如问：“可有证据？”

薛敬天摇头：“没有，秦府已经遣散了那年见过赵廉的所有家人，我寻到的那个人，也是断然不敢当众出来指正皇后的。”

千如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就像当初胤府的家人被换走一样，秦府这么做，也是为了将这个秘密永远地掩藏起来。就算找到了人证又如何？秦怡贵为皇后，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证岂能绊倒她？一招不慎，便极有可能满盘皆输。“不过，那个嬷嬷倒是说没有看清当日交代她的人，只说那人拿着我女儿的信物。”

薛敬天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串碧玺手串，“这便是那人交给嬷嬷的，可这并非我女儿贴身之物。”

千如接过手串一看，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先前对这个薛娘娘，一点都不了解，又怎能判断这手串是不是她的。薛敬天道：“我女儿的那一串，上面有一粒金珠，珠子是我当年从她娘的遗物里取下的，珠子虽小，但是我专程让人刻上了她娘的名讳，她一直戴着它，就仿佛她娘还在身边一样，而这串碧玺上的金珠，却没有刻字。”

千如将手串收了起来，同薛敬天说，她会找个机会将手串交给爹爹，再同爹爹说一说，找个机会让他二人见个面，可她无法保证，需要多久。只是这提亲一事，千如劝薛敬天还是算了，一来，他家薛公子未必能接受这桩婚事，二来，自家璃儿也已经有了心上人，若是棒打鸳鸯，岂不是让两家多了分隔阂？薛敬天也是个深明大义之人，提亲不过是想表明立场，他只求为女报仇。从马厩回来，千如一路上都在想，该如何来梳理这桩事，薛敬天不知道她就是胤千如，亦不知道赵廉原本是冲她而来，这些也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的。而胤将军同样也不知道赵廉是冲她而来，并且成了秦怡手里头的一枚弃子，这些又要怎么同他说明。千如路过操练场时，将士们正一人捧着一大碗面条，她看着他们吃得香，也觉得饿了，她想，回漪云殿也有些路，便进去也端了一碗，坐在门口同他们一起吃。这日艳阳高照，她一吃饱，便不想再动，可百里无忧还是毫不留情地抓起她的后襟，一把将她抓到了他创作话本子的那一处僻静的角落。百里无忧道：“漪云殿来人说你病了，你不好好休息，怎么又来了？”

千如又咳了一阵，随后道：“我是病了，昨夜染了风寒，不过我想起来约了薛敬天大人见面，就只好出来了。”

百里无忧眉峰一扫，道：“哦？那薛大人找你何事？”

“薛大人已经查到赵廉与秦府的关系，也从嬷嬷口中问出当时并非薛娘娘本人与她接头，也交出了接头人给她的信物。”

千如将手串交给百里无忧，“薛大人说，这手串并不是薛娘娘的，薛娘娘那串的金珠上刻着她娘亲的名字。”

“薛大人可真行，当初刑部可是花了整整五日，严刑逼供，才让那个嬷嬷松了口。”

百里无忧将手串还给千如，“此事非同小可，必须从长计议，万不可贸然将这些东西呈给圣上。”

千如点了点头，此事的厉害关系，她是知道的，秦怡如今贵为皇后，在没有一个能够将整个秦府彻底瓦解的万全之策前，就算秦怡真害了嫣儿和薛娘娘，他们也奈何不了她。薛敬天必定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没将这些人证和物证呈给圣上，而他将此等重要的信物交于她，也足以说明他为女报仇心切。这就是后宫，比战场更可怕的地方。百里无忧将下午的操练交给了副统领，便陪着千如去了太医院，这风寒虽说不是什么大病，但不治好却能变成大病。他二人到太医院的时候，华大夫正和太医们一起研究小王子的药方，小王子喝了他开的两副药，面色红润了些，哭声也不那么让人揪心了，太医们都夸华大夫是位神医。千如见太医们都在忙，便让他们不必管她，她自行抓些药便可。他二人抓完药刚要走，华大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风寒可不是小病，太医们还是去看看那位姑娘吧。”

千如道：“风寒这等小病，我自己便能医治，回头喝上几日药，便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