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源没再接蒋意递过来的饼干。　　“你自己吃吧。”

蒋意也只掰开吃了两块。　　谢源：“你的胃不好，平时就应该少吃点儿外卖。”

蒋意：“我不会做饭，也没有人给我做饭。”

谢源：“公司提供晚餐。”

蒋意：“可是我讨厌加班。”

谢源：“……”　　如果她非要这么说，那么他就无话可说了。　　健康是第一位。她应该学着照顾自己。　　同学多年，谢源觉得，自己尚且不能“见死不救”。　　“蒋意，这样吧，你每个周末可以到我那儿吃饭。我做饭。至于平时工作日的晚餐——”　　他瞥了眼蒋意。　　她小口小口咬着饼干，模样像一只会咬人也会撒娇的小狗。　　勉强看着还算顺眼。　　“如果我不加班，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吃。”

他在说什么？　　*　　蒋意晕晕乎乎，回到七楼，在办公桌前坐下。　　她放下手里没吃完的饼干，双手捧住脸。　　大脑有点儿宕机。　　刚才当着谢源的面，她强作镇定。　　现在她彻底把脑子里的想法都写在脸上。　　她好像找到长期饭票了。　　真正的饭票，晚饭的饭票。　　谢源居然主动提出让她去他家吃晚饭。不是一次性的。而是从今以后每一个周末，以及不加班的工作日。　　蒋意捏了捏脸颊。　　疼。　　所以，她没有在做梦。　　张辛迪坐在旁边观察了好久，忍不住坐着椅子丝滑地靠过来，打断蒋意：　　“你没事吧？”

蒋意摇摇头，还有点儿晕乎乎。　　“我感觉像是中彩票了。”

“真的假的？你平时还买彩票？彩票的中奖概率多低啊。”

是真的。　　蒋意打开电脑，却无心工作。　　张辛迪：“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去买一张彩票？你买的是哪种啊？”

“辛迪——”　　“诶，怎么了？”

蒋意的表情一本正经：　　“我感觉，我可能快要谈恋爱了。”

张辛迪震惊脸：“你的财运和桃花运一起来了吗？我去，你这也太旺了吧。本命年么？”

蒋意单方面作出决定，今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　　五点二十。　　谢源坐在车里。　　今天他没留下来加班。　　所以，按照下午的约定，理论上，今天的晚饭蒋意可以到他家里吃。　　蒋意爱吃什么来着？　　谢源开始思考，家里冰箱有什么食材符合这位大小姐挑剔的口味。　　要不，半路上先去一趟超市？　　或者，他现在直接在手机APP上面下单，配送员直接把食材送到家。　　要提前发微信跟蒋意说一声么？省得她自己点了不健康的外卖。　　谢源打开微信，目光停留在与蒋意的聊天界面。　　他们之间发微信的频率其实高得离谱。普通同学、普通同事都不会有这么频繁。　　主要是蒋意比较麻烦。　　她有事没事总要在微信上骚扰他几句话。　　他有的时候甚至觉得，蒋意的人生信条或许是：　　遇事不决，麻烦谢源。　　还挺押韵。　　谢源忍不住笑了下。　　他们的聊天内容最后停在中午关于“狼来了”故事的讨论。　　谢源依然觉得，蒋意周六并没有崴脚，她是故意装出来的。至于装作崴脚的目的么——　　无非就是要变着法地折腾他。　　他见的太多了，都计较不过来。　　蒋意中午发给他一条语音。　　想起这条语音里，她的语气，她说的话，谢源莫名有点儿血气上涌。　　鬼使神差，他点开那条语音。　　“谢老师，打算怎么教我？”

女人说话的声音娇媚而活泼，在封闭的空间里仿佛被放大。这句话要是掐头去尾，忽略上下文语境，刻意往歪了想，总让人觉得或多或少带点儿少儿不宜的歧义。　　这就是蒋意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她仿佛不知道害羞两个字要怎么写。　　有些话，对于大多数男人有着绝对的杀伤力。　　谢源也不能免俗。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她长这么大，难道不懂么？　　他抬起手挡住眼睛，舌根抵着后槽牙，深呼吸几下，勉勉强强散去燥热的脾气。　　她真的是——　　妖精。　　*　　五点半。　　组里有人率先下班。　　蒋意把显示器的连接线拔掉，把电脑放进包里。她也准备走了。　　她收拾好东西，然后打开手机，习惯性地登录teams查看谢源的状态。　　谢源居然显示离线！　　这是不是意味着，谢源今天没有加班？　　她可以去他家蹭饭！　　蒋意立刻退出teams，打开微信，准备给谢源打语音电话。　　她一定要摆出气势，报上一连串菜名，不管他到底会不会做——　　虽然谢源做什么她都愿意吃，但是规矩还是有必要在一开始确立好。　　蒋意的凌云壮志被一条弹出来的teams消息打断。　　teams上的消息只能是和工作有关。　　联系人李燎发来信息：　　“今晚加班，留着别走。”

又是李燎。　　蒋意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要不直接无视李燎？就当作没看见？　　但是这招没用。因为李燎亲自到七楼堵她。　　他大步朝她走过来，跟周围欢欣下班的员工格格不入。　　俗话说得好，想要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蒋意瞪着李燎。　　“我要下班了。”

李燎不管，叉腰挡在她面前：“不好意思。你还有工作没做完，不能下班。”

他不要信口开河。　　她有什么工作没做完？　　“1392的代码都已经完成，你那边也确认了。1405的迭代需求刚刚发布，离提交的截止日期还早着呢。”

他休想诓她加班。　　李燎：“和这两次迭代无关。是之前的历史遗留问题。你的前任无能，所以你得替他收拾烂摊子。”

蒋意在GraphLink项目上的前任，指的不就是鲍诚鲍师傅么。　　蒋意看了眼鲍诚的办公桌。　　鲍师傅已经跑路下班了。　　幸好他不在，要不然李燎这话说出来还真是既伤人自尊又伤同事感情。　　“我回去做好，今晚给你。”

“不行。”

李燎一口回绝，“带好东西上楼。八楼，今天上午开会的会议室。我们要现场跟测试以及业务的人员一起联调。做完才能下班。”

他就像是搞一言堂的封建大家长。　　蒋意忍不住想翻白眼。　　下班不成，反倒得留下来加班。　　蒋意抱着整副下班的行头上八楼。　　半路经过广告算法组，她留意了一眼，谢源果然不在。　　他下班去了。　　她却被留在公司。　　人间惨剧。　　蒋意推门进会议室，没理会李燎，径直走到最远的位置，放下电脑和包，一屁股坐下来。　　一脸被迫营业。　　李燎正在跟其他人说事情，没空管蒋意。　　蒋意坐着看了一会儿手机。　　谢源没发来任何消息。　　邮箱里有几封未读邮件。蒋意习惯把工作邮箱和私人邮箱都登陆在手机的邮箱APP里面。　　她以为只有工作上的邮件。结果仔细一看，里面还混着一封非公邮件。　　发信人姓名是Chen Jiang。　　祸不单行。　　蒋意直接把这封邮件扔进回收站，然后再彻底清除。　　眼不见为净。　　她不想看到这个名字。　　李燎跟测试聊完，走过来管理蒋意。　　“鲍诚负责的1390号需求在回归测试的时候出现问题。测试那边已经把问题复现、提交反馈来，你应该收到邮件了。”

蒋意找到对应的邮件，打开附件里的错误报告。　　测试工程师把错误报告写得很清楚。　　“我们今晚处理这个问题，确保1390能够随着这次的迭代版本发布。”

蒋意去追溯代码。　　早点儿做完，早点儿下班。　　不过，李燎反而说：不着急。　　不着急？　　不着急你强留我加班？　　蒋意敲键盘的声音都比平时重。　　李燎难得笑了下：“老规矩，干活之前，先决定晚饭吃什么。”

蒋意不经常加班，她不懂，这有什么好决定的？　　公司食堂供应晚餐。他们难道不是吃食堂么？　　李燎话音刚落，整个会议室立马从严肃的工作氛围里跳脱出来。　　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搞团建呢。　　想吃什么的都有。　　业务说要吃日料。　　一个测试说要吃火锅。　　另一个测试要吃披萨。　　意见七嘴八舌，很难统一。　　李燎站在蒋意旁边，他问她：“你想吃什么？”

现在已经有三个不同意见了，李燎还不嫌乱。他是打算加上她的，然后凑出一道四个选项的选择题么？　　蒋意无所谓吃什么。此时此刻，她只想吃谢源亲手做的晚饭。　　业务姐姐插话：“也行，让新人决定。”

蒋意：“我随便。”

业务姐姐一本正经：“不能随便。”

那业务姐姐想吃什么来着？　　蒋意回想了一下，然后说：“那就吃日料好了。”

业务姐姐马上高兴：“我就说吃日料吧。既然加班，肯定得让组长的钱包出血。”

原来是李燎出钱买单。　　日料确实贵一点儿。　　这样想，蒋意稍微觉得解气了一些。　　她刚准备把注意力移回电脑屏幕上面，忽然听到身旁李燎轻笑了一声。　　李燎：“行。那就开始干活吧。我让HRBP给我们订晚餐。”

*　　六点半，日料送到。　　蒋意去洗手，准备吃饭。　　回来的时候，她收到谢源的微信消息。　　谢源发来两个问号。　　还挺抽象，蒋意没看懂。　　她也回复他问号。　　“？？？”

她发了三个问号，比他多一个。　　然后，谢源终于回复人话。　　他言简意赅：“饭做好了。”

他在邀请她过去吃饭。　　蒋意抽了两张纸巾，把手擦干。　　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大的倒霉蛋。　　她神色凝重，在键盘上打下四个字：“我在加班。”

发过去。　　几秒钟过去，谢源回她三颗句号：“。。。”

他也觉得无语，是吧。　　蒋意把手机扔回包里。　　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事情。　　都怪李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