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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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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树带着金小叶分给他吃食回家的时候, 他大伯母和堂嫂带着孩子,正在家门口乘凉。  一张用竹子做的矮床被放在金家门口平整的晒场上,他堂哥的孩子在上面爬上爬下,其他人则坐在或大或小的竹椅上, 摇着蒲扇。  见到金小树, 这些人都问起金小叶的船来。  金小叶摇回来一艘船的事情, 已经有人跑来跟他们说了。  “船是我姐跟人租的, 一天租金四十文。”

金小树简单说了下情况。  反正他姐租了那个老艄公的船的事情,就算他们不说,其他人也迟早知道。  “小叶一个女人去摇船是不是不方便?要不让你大哥去帮忙?”

金小树的大伯母眼珠子一转:“你大哥一定会照顾好小叶的。”

金家大伯母嘴里的大哥, 就是金小树的大堂哥, 他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又是男孩, 打小被宠着就有点懒, 都不爱干农活。  金小树道:“我姐让我去帮忙, 用不着大堂哥。”

金小树的大伯母闻言撇了撇嘴:“就你这小身板, 还能去帮忙?”

“大伯母, 之前割稻我割的比大哥还多。”

金小树道。  大伯母闻言冷了脸,不搭理金小树了。  金小树巴不得这样, 飞快地进了屋。  金小树跟他父母住一个房间, 不过这个房间被隔成了两半, 一边他爸妈住,另一边他住。  之前金小叶没出嫁的时候, 也住在这里。  金小树今天在船上待了很久,这会儿躺在床上, 甚至有种自己整个人都还在晃悠的感觉。  不过他心情很激动, 在木板铺的小床上打了几个滚之后, 又小心翼翼地从篮子里拿出金小叶让他带回来的吃食。  他刚把东西拿出来,就见自己的父母回来了。  金父进来之后就问:“小树,你要跟着小叶去划船?”

“是啊!”

金小树道。  金父顿了顿道:“你奶奶说了,你挣到的钱,要往家里交一半。”

金小树的心情顿时没那么好了:“我知道了。”

不过很快,金小树又笑着把吃食拿出来,让金父金母尝尝。  “你怎么拿回来这么多好吃的?”

金父有些惊喜,又道:“我拿点去给你奶尝尝。”

“爸,这是姐背着姐夫偷偷给我的,不能让人知道!”

金小树立刻道。他奶奶有点好吃的从来不会给他们吃,还有他大伯……他大伯是伙夫,总带军营里的吃食回来,最后都是他们一家子偷偷吃了。  他带回来的东西就这么一丁点,为什么还要分出去?  金父一愣,不想着要去给自己的母亲送了,只道:“你让你姐以后别这么干了,你姐夫知道了要生气的……”  金母也道:“她怎么就想着去租船,要是没挣到钱怎么办?你姐夫赚钱回来结果被她霍霍了,一定会不高兴……”  金小树随口应着,态度很敷衍。  他没见他姐夫不高兴,瞧着还挺高兴的。  自己闺女儿竟然背着丈夫偷摸给他们好吃的……金父金母感动之余非常担心,但那些吃食是真的很好吃。  金父嘴里已经一颗牙都没有了,就用牙床磨着,慢慢品味。  他还舍不得多吃,吃了一口就不吃了,金母也一样,两人最后把那些吃食,又推到了金小树面前。  “我吃过了,要睡了。”

金小树往自己床上一躺,睡下了。  金家条件还可以,但金奶奶是个过日子特别仔细的人,决不许家里人多花钱,他们家吃饭,自然也是一天吃两顿。  金小树要是等家里吃好饭再去找金小叶,那就太晚了,他天刚蒙蒙亮,就出了门。  而他到黎家的时候,金小叶和黎青执已经做好了早饭。  他们并不炒菜,把米下锅之后看着火就行,做起来并不麻烦,黎青执就教金小叶写字。  他先写一遍,然后金小叶在旁边照着划拉。  “小叶你真聪明!”

黎青执道。  金小叶没觉得自己聪明,学会的字,她要多看多练几次,才能记住。  写完一遍,金小叶把草木灰压平,继续在上面写。  他们一开始在泥地上写,后来觉得不方便,就挖个四四方方的浅坑,往里放了点草木灰,在草木灰上写。  金小叶认真写字的样子真的很好看……不过黎青执发现她写错了一个笔画,当下道:“小叶,你写错了,我握着你的手,教你写。”

说完,黎青执握着金小叶的手,就带着金小叶在草木灰上写起来。  写完了,他又握着金小叶的手,写他之前教过金小叶的字。  金小叶的手真的很温暖……教写字就应该这样教啊!他之前在旁边写了让金小叶照着写,这是浪费了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  于是金小树到的时候,就见自己姐姐和姐夫挨在一起,两人说不出的亲密。  他到底该不该进去?  “饭好了。”

金小叶轻咳一声站起来。  她给了黎老根一些米,让黎老根在傍晚的时候煮上,又把锅里的米饭分成三份,她一份,金小树一份,黎老根一份。  接着,金小叶带上她和金小树的米饭,就招呼黎青执:“走,我们去县城!”

这个时间比姚艄公去县城早了快半个时辰,毕竟姚振富一直都不愿意早点去学堂。  “你提前去朱家没事的吧?”

金小叶问黎青执。  “没事,我还能抽空看点书。”

黎青执笑道。  黎青执都这么说了……金小叶开始摇船。  于是,黎青执到朱家的时候,非常难得的,大家都还在吃早餐。  厨子见到黎青执笑着打招呼,还多给了黎青执一根油条:“黎先生,今天老爷他们吃油条,这根你尝尝。”

“怎么他还有油条?”

有个管事好奇地问。  “老爷说黎先生太瘦了,让他补补。”

厨子道。  胖乎乎的管事:“……”这个黎先生,真的有点瘦过头啊!  不过既然是朱前吩咐的,那他也不能说什么。  油条在现代并不是多稀奇的食物,油炸食品大家一般还建议少吃。  但这是古代!  黎青执将油条分成两半,又把其中一半再分成两半,给了两个孩子:“大毛二毛,你们吃过油条吗?”

“没有。”

黎大毛黎二毛一起道。  “那就尝尝。”

黎青执咬了一口自己的那份油条。  真的非常非常香!  这时候,厨子还端过来一小碟酱油:“油条蘸酱油,拿来配粥最好吃了!”

是很好吃,反正黎青执又当了一回大胃王。  吃过早餐,黎青执带着两个孩子来到朱前准备的书房。  他没急着写书,而是拿了书架上的一本书看。  朱前应该是布置的时候随手放了几本书,正因为这样,他放的是最常见的四书五经。  这些书原主都看过,但没有仔细研究过,也没有将之背下,现在黎青执正好可以背一背。  正看着,朱寻淼来了。  “黎先生,听说你要给丁叔写书?”

朱寻淼问。  “是的。”

黎青执道。  朱寻淼道:“黎先生,昨日我有事忘了跟你说。”

“何事?”

黎青执好奇。  朱寻淼道:“黎先生,你帮我爹还有丁叔写书的事情,最好还是别让人知道。”

朱寻淼给黎青执简单说了说。  大齐跟前朝不一样,没有商人之子不能参加科举这样的规定,商人的地位也相对较高。  这点黎青执也是知道的,大齐跟他上辈子所在的世界的明朝有些相似,但又并非全然一样。  总之,大齐的商人地位还可以。  但商人之子能科举,不代表那些读书人,就看得上商人之子了。  这世上的鄙视链一直存在,朱寻淼出去交际,就总被人瞧不起。  朱寻淼说了些自己曾经遇到的情况,他也是好心,不想黎青执因为写了吹捧他父亲和丁喜的书,被人贴上一个爱财谄媚的标签。  文人相轻,那些读书人多的是喜欢背后议论人的。  “多谢朱少爷提醒。”

黎青执道。  他其实不太在意名声,毕竟名声不能当饭吃。  不过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确实非常看重名声!  “不用谢。”

朱寻淼道,眼看还有时间,黎青执又拿着一本书……他跟黎青执探讨了一下学问。  这一探讨……朱寻淼觉得自己没必要特地提醒黎青执。  就黎青执这学问……他想在科举上有所成就基本已经不可能,他以后一直靠着帮人写书养家糊口似乎也不错?  朱寻淼挺失落的,虽然之前黎青执说过他学问不好,但他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不好。  但失落过后,见黎青执瘦成这样还坚持写书养家,又想到自己父亲曾经大字不识,他又觉得自己不该小看黎青执。  黎青执一直在朝着他的目标前进,就跟他父亲一样,这样的人值得他敬佩。  朱寻淼上学去了,黎青执则陪着黎大毛黎二毛玩了一会儿。  他发现朱寻淼人挺好的,而朱寻淼说的事情,也很有道理。  等朱前的书写完……丁喜的书他还是在家里写比较好。  当初朱前让他到朱家写书,是怕他贪了银子不好好写,而他也贪图朱家包吃住的待遇,这才每天来朱家。  但等他给丁喜写书的时候,他完全可以不去丁家。  要是他在庙前村写书,时间会更自由,也不用担心自己写书之余陪孩子多了人家有意见。  还有就是黎大毛黎二毛。  这两个孩子他不放心交给黎老根带,他自己带吧……在朱家待着,两个孩子不能四处跑,只能一直在屋里窝着,他还不能花太多时间陪他们,这其实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当然他若是回家写,各种开销必然增加,不过朱前和丁喜都是大方的人,他应该不至于缺钱。  做了决定,黎青执让两个孩子自个儿玩着,他继续写书。  这日中午,朱家又给他加餐了,这次给的是一小碗梅菜扣肉。  他们这里的盐价较之内陆要便宜很多,人们也就特别喜欢吃各种腌制食品。  黎青执打算把这肉带回去给金小叶吃。  他媳妇儿现在,也不知道找到活儿没有。  这天早上,把黎青执送到朱家附近,金小叶就摇着船,找到跟自己有交情的王姐家。  县城的房子都是挨着河道建的,一边是河一边是石板铺的小路,金小叶在船上喊了两声王姐,那王姓妇人从窗口探出头来看她:“小叶,你怎么摇着船?”

“王姐,我租了一条船,以后会每天来县城,你要是有需要我捎带的东西,我可以给你带来。”

金小叶笑盈盈地开口。  那王姓妇人笑着应下了,金小叶又让她放个篮子下来,然后送了她两个早上刚摘下的丝瓜。  如此这般,金小叶跟县城那些自己认识的人都打了个招呼,又找了个地方停下,等着别人来叫船。  等待的时候,她和金小树拿出米饭来吃。  米饭是用黎青执昨天打包饭菜的油纸包着的,普普通通的糙米饭,也就带上了肉香。  “这饭真香!”

金小树感叹。  他昨晚上吃的挺多的,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早上起来就饿了!  平常在家要再等一个时辰才能吃饭,吃饭前他总觉得饿得慌。  金小叶也觉得饭很香,不要任何菜,她就能吃一大碗。  想了想,金小叶对金小树道:“小树,等下我们去买两斤榨菜,以后用榨菜下饭。”

干饭加上榨菜,一口咬下去那叫一个香!  “好!”

金小树立刻道。  两人说定,就见有人过来,像是要叫船,金小叶当即招呼起来。  金小叶是个年轻妇人,金小树是个半大少年,两人还收拾得干干净净……想找人运货干重活的不会找他们,但那些出门走亲戚或是访友的人,却很愿意找他们。  尤其是那些带了女眷的。  姚振富整天说女人抛头露面不好,但在崇城县,女人外出做工的其实挺多。  那些买了织布机在家里织布的会招女工,做绣品生意成衣生意的,也会招女工,缫丝什么的,基本上也都是请女工来做。  在县城,一些女人比男人还会挣钱,手头也宽裕。  金小叶就遇到一个去要回娘家的女人,船一撑,她就往女人说的村子而去。  金小叶是新来的艄公,没有固定客户,定她的船的人不多,到傍晚的时候,她总共也就挣了三十几文,头一天出来,直接亏了钱。  但她不是很在意,她跟那王姓妇人还有其他人聊天,说好了明天给她们带新鲜的蔬菜,等到了明儿个,靠这个也能挣点。  她今天在码头那边看了看,还发现有些货比镇上的铺子来的便宜。  她以前想卖咸鱼海带这样的海货,但这些东西有味儿,不适合放在她的船上,金小叶觉得她可以卖一些别的零碎东西。  针头线脑还有碗碟,她都可以在船上准备一些,然后送客人去那些村子的时候,顺道叫卖一下。  有些人可能拿不出铜钱来买,那可以用别的东西来换,不管是鸡蛋还是蔬菜,她都可以收。  金小叶这么想着,开始打听各种东西的价格。  她这一天就没怎么闲下来,可即便如此,金小叶依然抽空拿出几张宣纸,看了几眼。  那几张纸上有一些字,都是黎青执教过她的。  这里头甚至还有一首黎青执写的打油诗:“两个小孩儿,家住河埠头,偷摸下水玩,回家要挨揍。”

这都算不上诗,但金小叶看了就喜欢,已经把上面的字都学会了。  一直忙到傍晚,金小叶才去朱家附近的河埠头接黎青执和两个小孩儿。  这日子很忙,但金小叶觉得很充实。  接下来的日子,跟这天差不多。  金小叶晚上会在村里收点鸡蛋蔬菜,早上去县城叫卖一番。  接下来就是拉客,并设法多认识一些人。  她还抽空去码头那边买了一些针线碗碟,放在一个木箱子里,在庙前村或者其他村子叫卖。  这些都是零碎东西,挣得很少,一天下来也就挣个二三十文,再加上帮人撑船一天能挣三四十文,偶尔帮人捎带东西也能得点钱……金小叶一天大概能挣八十文。  姚艄公挣得比她还多点,他会给人搬货,他还有一些固定客户,那些人会跟他说好时间一直用他的船。  但金小叶对如今这情况已经很满意了,她相信只要自己做熟了,收入会更好!  而且来去多了,她大概知道村里人都想要什么,也就在船上添了些东西。  等以后崇城县附近村子的人都认识她,大家看到她一定会问问她手上都有什么!  还有就是如今天热,其实不好挣钱,冬天农闲的时候,很多人会想着去县城玩儿,办喜事的人家也会叫了船迎亲,又有人会雇船去附近寺庙烧香……那会儿就连大家买吃食都会买更多,到时候她一定能赚到更多钱。  兜里有钱,金小叶每天都嘴角带笑,开开心心的琢磨怎么多挣点钱。  随着时间的推移,黎青执不知不觉中,已经将朱前的自传写了快二十万字。  朱前恨不得黎青执把这本书写到百万字,但他这辈子的事情,其实无需事无巨细地写下来。  黎青执琢磨着再写上一个月,这书也就写完了。  在大齐,各种话本各种书并不少,他上辈子看过的《四大名著》这样的书,在大齐就也是有的。  才子佳人的话本,市面上更是不缺。  但像他一样,写一个小人物的发家史的书很少。  最重要的是……这是朱前的自传!  朱前对这本书,那是喜欢到了骨子里,其他有幸看到这本书的人,也对这书极为喜爱。  朱寻淼身边,看过这书的人就越来越多,那些跟他交好的同窗,基本上都看过。  而这些人自从看过这书……每天朱寻淼来到学堂里,这些人干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他要后续。  这日,朱寻淼刚进书院,徐启飞就第一时间迎上去:“朱兄,今日要誊抄的稿子快给我吧!”

朱寻淼拿出黎青执写的稿子,开口:“这稿子现在都不需要誊抄了。”

朱寻淼对黎青执,又崇拜起来了!  黎青执起初的字,简直惨不忍睹,可现在一个多月过去,黎青执的字越来越好,在他们学堂里,都能称得上中上了。  他觉得黎青执要是再写上一个月,那字指不定会比他还好!  “确实,这字如今有力多了,也越来越端正。”

徐启飞有些感叹。  他是亲眼看着这帮忙润笔的人进步飞快的,快到让他震惊。  不过朱寻淼告诉他,说那帮忙代笔之人一开始大病初愈……这也就能理解了。  原来是病了一场,难怪他初时写的字毫无力道!  “今日我来誊抄吧!”

另一个人挤过来。  徐启飞哪里愿意:“前边的都是我誊抄的,字迹还是保持一致为好!”

“那先给我看看,你再誊抄。”

“不行,我先看!”

“我也想看!”

“我们还是一起看吧!”

……  众人抢着看书,昨晚上就已经将那三千字看完的朱寻淼就淡定多了,坐在旁边喝茶。  也不知道黎先生开始写后续了没有,他真的很想看后面的内容。  他甚至很想让黎青执帮他写一本。  他的人生还很短,没怎么经历过事情,但黎青执可以编,不是吗?  他都恨不得把黎青执关起来,专门写书给他看!  叹了口气,朱寻淼拿出书本开始读书。  他近来时常翻看黎青执写的书,而每次翻过之后,就想着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绝不能辜负他父亲给他创造的条件。  朱寻淼身边的人抢着看书,学堂里那些看朱寻淼不顺眼的人,却少不得背地里说几句。  “朱寻淼不愧是商人之子,不好好读书,倒是整日跟人传看话本!”

一个跟朱寻淼差不多年纪的人冷哼一声,又看向身边的姚振富,想要得到姚振富的认可。  以前的姚振富,都会跟他一起说朱寻淼的错处。可今日,姚振富有些恍惚,竟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  “姚振富,你怎么了?”

这人皱眉问。  “什么?”

姚振富像是受惊一般坐直身体,看向自己的同窗,脸上还带了点慌乱。  这人愈发不解:“你今天怎么了?身体不适?”

“没……没有。”

姚振富这么说,但心里慌得很。  他在县城有个相好的,那人的丈夫是个总在外面行商的商人,一年里在家待着的日子,也就一两个月。  他们两人在一起许久,那人的丈夫一直不知道,也不曾出现,反正他是没见过。  但昨天休沐,他被那人的丈夫抓住了,那人的丈夫还要他赔一百两银子!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他哪来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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