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辛苦了一辈子，终于能歇一歇，享享清福了。十六岁的时候通过别人介绍嫁给了爷爷，当时那个年代，三十五块钱工资就是一大家子一个月的生活费，奶奶没有彩礼，只和爷爷吃了碗面。她这一辈子好像就是为了儿女活，她忙忙碌碌了一辈子，生养了四个儿女，照顾了五个儿孙，又看大了一个祖孙。奶奶年轻的时候为人和善，人缘很好，肯吃苦，还被评过劳模。当时家在农村，城里是没有房子的，奶奶凭着自己的工龄得到了分房资格，可房子被有钱人家的女儿顶替了，奶奶受不了这个委屈，把家里唯一值钱的柜子擦得干干净净，搬到了分房领导的家门口，一待就是两天一夜。领导自知理亏，最终还是把属于奶奶的房子还给了奶奶。“我吃苦没事，生在那个年代，我也习惯了，想让我孩子以后也和我一样，那可不行。”

这是奶奶经常念叨的一句话。有了这间房子，爸爸在城里打工也有了底气，经过多年辛苦，这才让我们家摆脱了贫苦生活。奶奶没有上过学，可她在我小学的时候没少陪我学习，她用她仅有的知识教会了我加减法，乘法表。她不舍得吃穿，家里剩下的饭菜，掉在地上的丸子，她会趁着没人洗洗吃掉，衣服总是缝了又缝，买了新的也穿旧的，姑姑总是说：“妈，这不给你买新衣服了吗，怎么还穿旧衣服，这衣服都多少年了，扔了吧。”

“扔什么，这都好好的，还能穿，你们就是过得太好，不知道以前多难过，就想着扔，要搁以前，你这样扔来扔去的都得饿死。”

奶奶很要强，从不会让我受委屈。在我小学的时候，有一天，同桌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支钢笔，他说这是他爸爸从上海回来送给他的，英国产的，这边买不到。周围同学都围了过来，他在他们面前开始用那支钢笔写字。我没见过这么贵的钢笔，想让他借我看看，他撇了撇我，说：“这支笔可要两百多块，你碰坏了赔得起吗？”

“这钢笔这么贵，你别给弄坏了。”

“是啊，我看你一直用的水性笔，你会用钢笔吗？”

我只能默默转身拿出语文书，装作读课文的样子。下午午休结束，同学们慢慢开始回教室。“我的钢笔呢？谁看见我的钢笔了？午休之前我就放在桌子里的，谁拿走了？”

“我早就回家了，我没看见啊。”

“我也是。”

“是不是你拿的？上午你就想用，我没借给你，你就把它偷走了。”

同桌转过头一脸愤怒的看向我。“我没有啊，我午休的时候看了会语文书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根本没去碰你的笔啊。”

“肯定就是你！你个土包子没用过钢笔吗？午休的时候就你自己在教室，除了你还有谁啊！”

“我真的没拿！”

“你等着！一会下课了我要去告诉老师你是个偷东西的小偷！”

下了课，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老师看向我，撇了撇嘴，说：“行了，别装了，午休就你自己在办公室，你要是现在拿出来老师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别因为一支钢笔和同学闹僵。”

“老师，我真没拿，你不能相信我吗？”

“相信你？人家家里那么有钱还会诬陷你拿他钢笔不成？打电话给你家长！”

我拿着老师的电话，颤抖地拨通了家里座机，不出意外是奶奶接的电话，奶奶一听我的声音就知道不对劲，知道了大概之后，连忙赶到了学校。奶奶进了办公室，和老师打了个招呼，紧接着就问我：“你拿了吗？如果真的是你，你还给人家，奶奶带你一起道歉。”

“我真没有。”

说完就控制不住地哭了。“老师，你说我孙女拿了她同桌的钢笔，你有什么证据？就凭她午休自己在教室？我孙女说她没拿，我也相信我教出来的孙女不会干出这种事，出了这事你为什么只把我叫过来不把她同桌家长叫过来？是直接肯定了我孙女偷东西吗？学校教室里的监控是摆设吗？”

老师没想到平常和气的奶奶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有点反应不过来，支吾了一会说：“行，我把他家长也叫过来，你们互相对一下。”

过了一会，同桌的爸爸来了，同桌唯唯诺诺地跟在他身后，只探出个头看着我。“真不好意思啊老师，我刚才问过这孩子了，他中午出去玩把钢笔揣在兜里，回家了就发现笔不见了，不敢跟我说，这才撒谎。”

“小同学，真是不好意思，儿子！躲在后面干嘛！过来道歉！”

“对不起……”同桌用我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着。这时奶奶对老师说：“刚才我孙女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那声音不像是委屈，是害怕，你刚才和我孙女说什么了吧？敢不敢当着我面再说一遍？”

老师脸憋得通红，汗水顺着太阳穴缓缓把脸上的粉底冲出一条浅浅的印，看着很搞笑。奶奶见老师说不出话，紧接着就说：“教育好的小孩子都知道冤枉了别人要道歉，怎么还有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星星同学，对不起，是老师冤枉你了。”

老师绷不住咬牙说出了一句。“希望老师你以后把事情弄清楚再开始教训学生，别遇见好欺负的就抓着不放，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孙女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呢。”

奶奶又向同桌说：“孩子，做错了事情不可怕，认识到错误就好了，可别学别人冤枉人，这样长大了可讨不着好。”

“老师，我给我孙女下午请假，她今天可受刺激了，得回家好好休息休息，我得教教她以后遇见这种事怎么说，不然以后就只有受气的份了。”

“行...我这就给她批假条。”

打开办公室的门，几个同学装作路过从办公室门口走过。我回教室拿了书包，跟着奶奶后面慢慢回了家。之后回到学校，同桌再也没用过那支钢笔，当时在场的同学们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事情原委，也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多年之后，我和奶奶提起这件事，我问她：“奶，为什么你当时会毫不犹豫选择相信我，你就没想过真的是我偷东西吗？”

奶奶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说：“我看着你长大，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你要是偷别人东西，早就吓得腿哆嗦了。”

之后，奶奶正色对我说：“而且，你是我孙女，我相信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