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相亲的是个胖男孩，个子也不高，还有老头皱。他的脸上油油的，像许久没有用过洗面奶。鼻尖上有几粒小红疙瘩，下巴上有一颗痣。衣领好像不太干净，或许是那种颜色。一条破了洞的牛仔裤故作时尚地卖弄着，像骚姿弄首的少妇。还有男孩那卷起了半截袖子的胳膊，圆溜溜的，像大街上胖女人的大象腿。他的眼镜好像不错，人家刚刚说了，一月工资就买了副眼镜，一万多元呢。看见他，笑珊有种想吐的感觉，酸水直往上涌。她不想说话，只想迅速离去。燥热让她脸颊冒汗，纸巾湿透了。胖男生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过来了，看样子是想帮忙笑珊擦额头上的汗。“我的娘额！”

笑珊险些尖叫出声，她一下子坐在了身后的靠椅上，大滴的汗珠直往下淌，身子瑟瑟发抖。男生的身躯几乎覆盖了笑珊娇小的身子。她蜷缩在靠背椅上，连同椅子都被镇压在胖男孩的两腿之间，忍受着纸巾在自己的脸上不安分地来去着。她甚至闻道了汗酸味，还混杂着进口的男型香水味。这种气味逼在她的鼻孔旁，稍一呼吸，就会进入五脏六腑。她想吐，却又吐不出。纸巾无休止地按在她的脸上，那双肥胖的胳膊像老虎钳子将她牢牢卡住。窒息袭来，她猛地推开他，用力抓了几把脸，甩去了粘在脸上的纸巾碎片，不停地喘气。男孩被推得后退了几步，眼镜差点摔掉，他紧张地扶住眼镜，不解地看着她，又掉头看着其他人。翁如君连忙过来，让男孩坐下，一个劲地请他喝茶，还帮他擦着头上的汗。笑珊还在喘气，她的手不停地在面前扇来扇去，似乎要赶走还围在眼前的污浊气味。“大家坐，大家坐，马上就要上菜了。”

媒人不失良机地招呼着大家，还有用眼色示意笑珊。笑珊连忙停下了扇来扇去的手，掩饰性地端起面前桌子上的茶水。谁知，手一颤抖，玻璃杯摔在了地上，发出了砰的响声，大家的目光一齐投了过来。翁如君连忙将自己面前的一杯茶递给笑珊，在不经意间瞪了她一眼。笑珊知道姑妈的意思，她连忙接过茶杯，抿嘴喝茶，鲜红的口唇印让玻璃杯染上了血的颜色。她的心似乎被锋利的刀子凌迟，涓涓的血液滴落在如同白纸的思维里，凝聚成酱，经久不散。她似乎失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眼前只有翁如君吊死鬼般身影晃来晃去，不停地说着客套话，举杯敬酒，讪笑的声音里像在定夺什么内容，还说沉默就是默认。“默认？定夺？”

笑珊不由自主地喊出声来。“对，茵儿，我们现在就定夺。这男孩子长得壮壮实实的，又有礼貌，还挺会关心人的。嗯嗯，不错，就这么定了。来，茵儿，我们一起干了这杯酒。”

“什么？喝酒？”

“对，喝酒，大家一起干！”

好，我们喝酒！大家一起干！今天不醉不休！”

笑珊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又快速抓起桌子上刚刚开启的瓶子，用力往口里倒，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醉了多好，醉了才好啊！然而，她并没有时间喝醉，也没有机会喝醉，而是被翁如君婉转地拽住了胳膊，莞尔一笑，用诙谐幽默的方式，贴面的姿势。看似瘦削的翁如君此时力大无比，一手直接勒住了她的关节，一手轻轻地夺走了酒瓶子，做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找不出蛛丝马迹。她想要一醉方休的阴谋瞬间被扼杀在摇篮里，再无起死回生的机会。“碰到了妖孽，看来今天难逃法网。老妖孽慧眼识珠，她又不死啊，这个老婆娘。”

笑珊恹恹地坐着，不住地诅咒。她的诅咒也像翁如君斩杀她的阴谋一样，不动声色。翁如君给她夹菜，还不失良机地往她嘴里喂，趁机踩住她的脚。这个该死的老女人，踩得疼死了。为了装俏，她今天穿的可是又高又尖的高跟啊。这么疼的节奏，她没有办法不皱眉。翁如君的眼神立即刷了过来，言下之意很明了：你皱眉干什么？影响美感。想想你刚才的行为，还想拿着酒瓶子使劲地嗨？你想借题发挥是不是？有我在护场，你休想。她努力舒展了几下面部表情，谁知苦瓜脸还是没有消失，反而变成了哭丧脸。翁如君的那个气呀，简直要把她的脑洞挖穿，看看这孩子到底何方神仙，咋这么让人淘神呢？该笑的时候她不笑，该美的时候她变丑。这可是相亲啊？小祖宗。笑珊神态如鬼，翁如君的怒气难消。为了顾全大局，翁如君努力着自己的言谈举止，用最完美的姿势呵护这恼人的相亲，一直儿呀乖呀地喊着笑珊。她似乎想在这喊声中找到平衡，又像是掩饰某些方面的不尽人意。笑珊讨厌翁如君此时的喊声，像在骂人，像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笑珊，儿呀，你热不热？来，让翁如君瞧瞧。”

“不热。”

“那……笑珊，乖呀，你冷不冷？你若冷的话就告诉翁如君，我让他们调一下空调。”

“不冷！”

翁如君亲切地问着，她谨慎地答着，害怕不经意间掉进了圈套。吃一堑长一智，翁如君有时也是坏人。她看着姑妈的脸，揣摩着那纵横交织排水沟似的皱纹。它们虽然被白粉覆盖，脸颊处也点了胭脂，但没有抹平岁月留下的痕迹，反而显得粗糙，弄巧成拙。翁如君今天的打扮非常特别，像她自己相亲一样，老妖精。幸亏岁月让她老了，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怎样？”

“啊？”

笑珊连忙捂住了口。翁如君看着她，满脸慈祥，但慈祥的背后射出了无限光芒，可意会，不可言说。她会猜测，对侄女的动机了如指掌，不然的话。“小乖乖，你就乖一点点吧！”

笑珊如坐针毡，难有对策，既然插翅难逃，只有坐以待毙，任凭惊涛骇浪。满满一大桌子菜，特色各异。一条条小黄鱼在火锅里不停地蹦跳，像是要逃出这滚烫，避免皮开肉绽。鳝鱼在盘子里打着卷，桂鱼昂头挺胸。鹌鹑蛋滚来滚去，一条王八趴在葱姜蒜坨里，惬意地甜睡着，贪婪十足。听到媒人又在吆喝大家吃菜，还有姑妈不停地督促声，笑珊照着那只王八使劲地戳去。翁如君的心猛地一颤，媒人的目光布满惊讶，男孩打着呵呵：“吃吧，吃吧！这王八很好吃的！”

看得出，白嘉玉很得意，甘愿当王八，甘愿被美女戳。当他看到她将筷子上的王八举在空中时，快感油然上心，这才是肌肤之亲，在唇红齿白的搅拌下津津有味，这种意境一定会成现实！不信？那就拭目以待。笑珊吃不出来王八的甜，而是闻到了王八的骚，还被王八壳子戳了嘴。这不是王八，而是他妈的王八蛋。“王八蛋也是好东西呀，营养丰富，价值不菲，不吃白不吃。”

我的天呐，这胖男又不速度死，他也像姑妈一样，会神机妙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