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我也没有参与过亵渎女神的集会。请相信我！圣子大人！”

“住嘴！你这个假冒圣女的魔女！要不是圣子大人深明大义带领我们揭发你的罪行，我们竟然都差点被你平日的演技欺骗了！”

“什，什么？”

被人们围在中间，跪在地上的少女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中间那个少年。少年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咧开的嘴中洁白的牙齿阴森冷冽。“荔梨。你平日拉拢人心，骗取民众好感为自己的恶行做掩盖，可曾想过这样的一刻？”

“我并没有！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房间中。”

女孩的语气近似哀求，“那些和魔族的通信，魔族特有咒术的器具我真的并不知情，至少让我接受公正的调查。”

“没有必要。”

在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少年出声打断道，“我和这个魔女朝夕相处一个多月，我能够断定，她根本不是什么圣女，而是一个冒充圣女的可恶魔族！”

诶？为什么。我不是魔族啊。我，我没有冒充。叫我当圣女的，不是你们么？少女脑中一片空白，茫然听着周围的怒骂和诅咒。为什么。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我要被这样对待。外婆，我做错什么了嘛？“你看。你那么多次发呆，只有这次，让我打心底里感到愉悦。”

耳畔，仿佛是恶魔的低吟，又似魔鬼的诅咒。“比我更高的魔法天赋？比我更高的人望？比我更优秀的品格？”

少年附身低语，故作悲伤的样子在旁人眼中看来，似乎是在仁慈地为罪人祈祷。“你这种肮脏的贱种也配？放心，你不会死。我要亲眼见证你的毁灭，从身到心彻彻底底。令人作呕的泥巴种。”

少女呆呆地看向少年，少年冲她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愿女神宽恕你的罪过。”

他眼神干净清澈，只是那一抹暗藏的漆黑恶意深不见底。……“圣女殿下。”

山顶，女孩默默眺望着远处的夕阳。黄昏最后的光辉洒在大地，让少女的白发染上一抹绯色。一位金发的女人走到她身旁，神情肃然。“请和我们一起去阻止那个恶魔。”

女人的嗓音略有些沙哑，面容也有些憔悴。唯有眼中那股难以磨灭的恨意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让人感受到她尚还有生存的欲望。“我不能用他教我的魔法对付他。但如果不用魔法，我只是你们的累赘。”

女孩摇了摇头，“对不起蕾娜小姐。我现在，只想回家。求求你们，放我回家吧。”

“……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的话。”

女人没有再做更多的纠缠，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女孩面露痛苦的神色，闭上眼睛。“老师，就这么放弃圣女么？如果用她来号召，我们应该会得到更多助力才对！”

“一面没有心的旗帜，撑不起反抗的重量。”

女人的话语随晚间的风飘来，似轻似重。……那座平静的乡村，在这场席卷整片艾瑟利阿大陆的战火中，再无往日的恬静。“你好，请问你有看到过这位老人么？”

“你好，我想打听一下这个老人。”

“你好，你有看到过这个老人嘛？”

少女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次闭门羹，也不知道听到多少次“不认识”。她将记忆中外婆的样子用魔法印在纸上，到处找人打听。曾经两个人生活的草屋成了一片废墟，老人音信全无，她只能用这个最笨的方法来寻找亲人。“你，你是荔梨吧？”

眼前的妇人叫住正打算离去的少女，少女点了点头，却没认出对方是谁。“我家的田当时在你外婆家隔壁，有次我们两家还因为灌水闹矛盾过，你忘啦？”

妇人比划了一下，“哝，这么大一块地，这里是你们家的，这里是我们的。”

“哎呀你还没想起来，真的是，还是和以前一样，别再想了，等会又发呆。”

妇人摆了摆手。少女愧疚地道歉。“别别别，受不起受不起，你是大人物了……”妇人意识到什么，讪笑着，“你是来找外婆的么？”

“对。我想知道外婆在哪里，您知道吗？”

少女连忙问道。“唉，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妇人苦恼地抓了抓胳膊，“看有人在这问了一上午，想想除了荔家那个傻丫头应该没别人，结果果然是你。”

“小梨花，你听我说。你外婆，大概不在了。”

“……”曾经骄傲的外孙女被教廷宣布成了背叛女神的魔女，老人在村里的处境一下子微妙了起来。虽然居住了那么多年，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但是毕竟和魔族有关，即使没有公开抵制，和老人有联络交往的人也少了许多。谁也不知道，每天夕阳下坐在草屋破门前，看着西方的老人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某一天，老人突然不见了。家里的东西整理的很干净，前前后后都打扫了一遍。再过了一段时间，妇人收到了老人的来信。老人和外孙女平日住在村里最边缘的角落，没有邻居，谈得上近邻的就只有妇人一家。老人的信里写了她正在往西走，打算去看看被关在牢里的外孙女。她不知道这一路要走多久，也不知道会不会收到外孙女的寄信，希望妇人有空能帮她留意一下。这是个小忙，妇人没推辞。不过由于老人的行程一直在变化，她只是单方面收到来信，并不能给老人寄信。不过这是旅人的常态，等老人到了“教廷之国”便好。然而这时，战争爆发了。“这些是她的来信。不过最近的来信已经是三个月前了。你的外婆说她染上了风寒，没力气写信了。让我留意一下，如果看到你的来信或者你提前出狱，就告诉你在老屋等她。”

妇人看着又开始发呆的少女，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心中有些不忍，“她曾说至少一个月会写一封信，但是现在……”“那我就回老屋等她。”

女孩接过信，向妇人鞠躬道谢。“谢谢您。”

“唉，小梨花，那个老屋几个月前被教廷军的魔法攻击毁掉了。你别过去，在我家等吧。”

妇人犹豫了一会，咬牙叫住了女孩。“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如果我不在那里等外婆，她会找不到我的。”

少女孤独地走向夕阳，妇人默默望着女孩被拉长的影子，微微叹气。“这该死的世道。”

……“外婆，我回来了。”

“宅邸果然和你说的一样，有很多很多好吃的，有很大很大的房间，也有很多很多人。刚开始我笨手笨脚的，这个做错那个闹笑话，不过慢慢也学会了很多东西，没有再老是被圣子殿下瞧不起了。”

“我在那里学了魔法，比我想象的要简单一些。我已经是一个挺厉害的魔法师了，能够治病，生火，还能让种子发芽。我有很多裙子和衣服，还有自己的房间，就好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有很多很多人尊敬地叫我圣女殿下，虽然很害羞，但是也有点开心。”

“我想和他们好好相处。”

“外婆，冬天又到了。当时我离开的时候，您告诉我说以后我会过上很好很好的生活，温暖，体面，富裕，有很多很多鸡蛋可以吃。”

“可是外婆，我不想吃那么多鸡蛋。一个，一个鸡蛋就够了。你把它做成鸡蛋丝，我把它分成两半，我们一人一半。然后啊，下雪的早晨，我们就喝喝粥，看看外面，一片白茫茫的……”“外婆，我不想当圣女了。当圣女好难受，我帮不上忙，也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想回家。”

“外婆，小梨花好想你的……”女孩倚靠在那截折断的木梁旁，慢慢闭上眼睛。漫天飞雪覆盖着地面，将一切希冀和期望埋葬在了洁白之中。那漂泊的梨花，在这旅程的尽头，终究落回了故乡。